第11章 审问
陆知县如同瞌睡遇着了枕头,对徐白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暗暗赞道,这小娘子颇有魄力。
不过一念之间的事,他阴沉着脸,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啪”,清脆震耳的响声回荡在公堂内,清白的人如徐白和旁观的村民心里振了一下,心虚得厉害的像赵氏已经软倒外地。
陆知县厉声喝问,“今有徐氏女揭发杨氏众人为掩埋罪状谋杀亲媳,杨氏,你等可认?”
杨老汉没想到徐白这么不要命,偷觑一眼头上冒着汗珠的村长,硬着头皮又磕了个头,喊了一声,“冤枉。”
陆知县道:“如此,便只有开棺验尸一路可走,来人。”
他吩咐下去,很快几个衙役带着赵氏前去杏花村探路掘尸。
徐白则是静静地跪在堂下,不卑不亢地挺直腰板,暗暗观察另一旁的情况,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杨老汉等人脸上渐渐冒出一层汗珠。
村长眼底一片慌乱。
杏花村离竹西县城不远,没过多久,几名衙役就抬着胡氏的尸体,压着赵氏一并回来了。
徐白见那尸体用一层薄竹席包裹着,露出来的杂乱头发上还裹着泥土,心中亦是唏嘘,恐怕是时间紧急,竟然连弄一副棺木掩人耳目都没有做到。
陆知县待人一到,便让仵作过来验尸。
竹席揭开,只见胡氏的脸一片紫黑,两眼大睁着,死不瞑目。
徐白自认为坦坦荡荡,毫不避讳地看着仵作动作,随着仵作一步步检查,杨老汉等人的脸色渐渐浮现一层死灰色,杨赵氏早就软趴趴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很快,检查完毕,仵作净了手快步走到堂前,恭敬回话,说到:“启禀大人,尸体面呈紫黑色,眼睛鼓涨,颈部有掐痕,是被人掐住脖子导致窒息而死,另外从腹部情况来看,尸体应该有十日以上没有进食,此乃她如此如此瘦弱的成因。”
陆县令闻言一震,惊堂木重重拍下,斥问道:“杨氏,你等还有何话可说!”
杨老汉等人再也支持不住,软倒在地,哭得涕泗横流,大叫着饶命。
陆县令一一盘问细节,杨老汉哆哆嗦嗦把细节一一交代出来。
原来那日胡氏回家之后,确实被吓得病了两日,不过已经渐渐好转。但这几日因着自己的病,又可以不干活,还多得了几口粮食,便依仗自己的病多在床上赖了几日,时日久了先是妯娌有了闲话,后来赵氏也不愿意了。
起初只是动了想讹诈徐白的心思,跟村长商量后,想着胡氏进门多年,还未曾生过一儿半女,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再换一个儿媳还能得些银子撑过这荒年,越说越意动,于是在村长的鼓动下便起了卖人的心思。
杨老汉和村长说定了等卖了徐白,剩下那两个小的卖的钱就全给了村长,没想到徐白牙尖嘴利,见事态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要闹到官府那儿去,于是村长便一狠心下了死手,让杨老汉他大儿子即胡氏丈夫亲手把她给掐死了。
事情到现在水落石出,衙门外围观的村民们个个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村长一副老好人的样子,背地里居然干出这样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村长还想狡辩,都被陆县令识破,最终无话可说,低下了头。
他没想到在杏花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横行了这么多年,竟然栽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身上,真是阴沟里翻船。
之后村长,杨老汉,杨大都被判了秋后问斩,不过朝廷并没有余粮来养这些犯人,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撑到那时,杨赵氏则是被判了十年,她的主责是讹诈和逼良为娼,杀人这事倒跟她没什么关系,值得一提的是她居然还阻止过杨老汉等人。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至于徐白和胡氏,陆县令判杨老汉和村长两家赔了银子,一是给胡氏娘家安葬,二是给徐白的抚慰金。
陆县令宣了退堂后衙役就把堂下几个犯人压进大牢,村民帮着把胡氏抬回杏花村,叫她娘家人来收尸。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徐白看着陆县令转身离开的背影,忙叫了一声,
“陆大人请留步,民女有要事相商。”
她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可是有话不说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陆县令,毕竟一个平头百姓,轻易见不到县官的。
而之前的赈灾粮和今天这起案子,也让她确定陆县令是个好官,如果他是个贪官那当初就不会把赈灾粮发下来,顶多用米糠等物代替,或者直接说没有,天高皇帝远,谁管得着?
再说今日这案子断得轻松,说明他不仅是个是个好官,还不是个糊涂官,有自己的胆识,轻易就看破了其中的关键。
徐白叫住陆县令后,陆县令皱着眉头转身,看着眼前同他女儿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儿,威严的表情放松了些,缓声问道:
“怎么?还有什么事?若是他们家中人报复,只管再来找我,无需害怕。”
徐白倒还没想到这一层,主要是太想着魔芋豆腐的事了,她暗暗记下,告诫自己日后要防备一些,然后点点头,又摇摇头,对陆县令说:“是另外的事,大人,民女有一法子,或许可解当下粮荒之难。”
陆县令闻言,惊讶地抬起眼,用正式地目光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小丫头,心中有些意动,片刻后又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暗笑自己居然有一瞬间相信了这个孩子。
看她身上的衣衫和瘦弱的身形,想必是忍受了很久的饥饿和贫穷,若是她有法子,为何自己还过得如此?不过是童贞之言罢了。
他便道:“小丫头不可妄言,快些家去吧,我听说你家中还有两个幼弟,早些家去照料吧。”
徐白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这么个小村姑会有什么解决粮荒的法子,于是深深朝陆县令拜下去,她还是不怎么适应跪拜别人。
直起腰身后她用诚恳地目光望着陆县令,认真地说,“民女并没有妄言,大人请相信民女,起码听我说完。”
陆县令见她如此认真,心想自己每日记挂这竹西县的粮灾之事却毫无办法,每天愁得头发掉了一地,此事不仅事关本地民生大计,往小了说,若是因这粮荒闹得民反,他这几年的政绩可就全泡汤了,这小女孩儿如此认真,不妨听听,没准真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他挥手屏退左右,再对徐白道:“寻常法子可解不了这粮荒,你是有什么好办法?”
徐白知道他听进去了,不由从心底笑了出来,说:“民女出身贫寒,自幼早熟,因此民女记得一些在家乡之时的事,前几日民女看见了村里的妖芋,忽然想起民女母亲在民女小时候曾用妖芋做过一些食物充饥。”
陆县令听到这里失望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个,这妖芋可是竹溪县乃至黔州的特产,不仅生命力顽强且产量尤其大,随处可见,他早前便打过它的主意,可这东西煮出来不仅又涩又麻,稍吃多一点,还会被弄得上吐下泻,实在不可入嘴。
他便道:“这妖芋本官早已经命人挖来试过,如果你说的是这个,那就不必多言了,快些回去吧。”
他没了心思应付,语气也有些不好听了。
谁料徐白轻笑一声,“大人,民女还未说完呢。”
陆县令不满地瞪着眼睛,“那妖芋又麻又涩,吃多了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本官岂能不知?”
徐白笃定地说,“那是大人没有找对法子,妖芋辅之以熟石灰水磨碎,用水煮两个时辰以上,就可以变成一道饱腹部爽口的美食,民女已经在这里做出来试过且吃了十几日,并没有什么差错,且那是民女自小便吃长大的,大人可以不信,但竹西县甚至整个黔州百姓的死活就在大人的一念之间了。”
陆县令欲离开的脚步一顿,徐白见状赶紧添了把火,诱惑到:
“这妖芋量极大,随便挖出一颗都比人还大,加石灰水磨碎了甚至还能增加许多,它又是黔州之内随处可见的,大人若信我一次,必定能解黔州大难,说不定周边受灾之地也能缓一口气,大人,这可是没有成本的买卖,大人若是不信,只要随我去杏花村一趟,看个究竟,只是浪费点时间。”
陆县令闻言深深地看着徐白,这个女孩绝对不止他看到的这么简单,也不知他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如此倒是可以信她一信,势必要去杏花村走一趟了。
陆县令说:“希望你没有骗我。”
徐白愉快地笑了。
陆县令看一看天色,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准备好,明日我会去杏花村找你。”
徐白点点头,同意了。
出了县衙之后,徐白摸摸赔偿的银子,一共二两,是从村长身上扒下来的,杨家人身上没有多少。
她准备买点些米面和调料品,径直往米店走去,街上人不多,很多户人家都紧闭房门。黔州本来就不是富庶之地,这次粮荒更是闹得人心惶惶,幸好陆县令早就想到了这点,官兵巡查比太平之时频繁了不少,执法更是严苛,才在一开始便控制住了整个竹西县。
粮店门口坐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懒散地躺在摇椅上扇扇子,徐白走上前去询问米价,他也只是懒懒地抬眼,道:“白米20文一斤,面15一斤。”
徐白从残存的记忆中知道,这米足涨了三倍价,从前应是七文一斤,面也是五文一斤。
荒年,米贵。
她每样来了十斤,让胖老板装袋过称。
老板这才睁开了眼皮,恍了恍神,这才一改之前的态度,掬着笑脸招呼徐白,问她还要不要其他东西,徐白看了看,又要了些菜种,黄豆之类的,最后过完称一共四百文,一两银子快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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