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情字害人
徐七娘一生也没个一儿半女，若说是她的心血，这几十年来都给了两个人，一个，就是江水儿。
“你怎得哭了？”
江水儿正窝在被褥里，闻言一双含着泪的眼睛望着，声音大抵哭久了有些沙哑：“妈妈。”
徐七娘声音缓了缓，像哄娃娃一样：“他欺负你了？”
江水儿摇摇头，又把脑袋藏了起来。
徐七娘坐在榻边一下下轻拍着：“好了，乖孩子，莫哭了，再哭肿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江水儿抬头很是委屈模样：“他说我们是靠男人吃饭的，还说要我给他做妾，说我这样的出身呆过这样肮脏的地方也不知还干不干净。”
徐七娘问：“水儿，你觉得这脏吗？”
醉香楼一草一木院子的假山石设都是顶好的匠人做的，一砖一瓦也极讲究，绫罗绸缎坠着，江水儿觉得这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房子。
江水儿摇头：“不脏。”
徐七娘笑着揽过她：“所以说啊，你为什么要哭，他人说话如何又与咱们何干，平日你说起道理一套一套，怎么遇见了事还要哭鼻子？”
江水儿哽咽道：“可是”
徐七娘：“咱们凭的是这双手，这副歌喉，他们爱捧我们的场，却又嫌弃我们是烟柳女子，水儿，人只有心是黑的，看旁人也会觉得肮脏，他嫌弃女人只会依附男人而活，可他的爹不也是靠着他的娘才爬上这样的位置，他这样的人，你又何苦放在心上。”
江水儿缓了情绪擦干了眼角的泪：妈妈，你说得对，他不过是仗着家里有人坐吃山空，明明就是个虚伪的小人，偏披着君子的外衣。”
徐七娘细细为江水儿捋着鬓边垂下的发丝，一手用锦帕轻轻擦着江水儿哭的有些红的小脸。
“莫哭了，我给你炖了雪梨，等下叫绿竹给你端来，好了好了，今儿你休息一天，我先下去了，好好休息。”
关了门徐七娘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一时没回过神，直到赵汝儿在身旁唤她才转过头去。
“我酿的酒能喝了，不若赏脸来尝尝？”
徐七娘点头，脸上带着苦笑：“好，每次也就你这最清净了。”
赵汝儿摇头：“不过都是些被遗忘的老人，丢在角落里哪里会不清净。”
“你这是怪我放任了你？”
赵汝儿笑道：“是多谢了你，还我们这些老姐妹一片清净。”
当年陇罗县醉香楼里的妈妈是个说一不二的狠辣绝色，明明自己也是一任女子偏爱奉承那些个官人扁踩楼里的姐妹。
赵汝儿是比徐七娘还一早在醉香楼的，那时徐七娘刚被卖了进来，赵汝儿的琵琶却已小有名气，因着徐七娘的烈性子，楼里也不大有人理她，偏赵汝儿是个心善的瞧不见她受苦，时常跑来给她送些馒头，后来啊，她们就成了这楼里最好的姐妹。
“我跟你说，萧郎说过了，以后中了进士当了官，就来娶我过好日子。”
赵汝儿有些担忧：“可是，你为了给他筹钱污了身子，就算他日中了进士，又如何肯再娶你。”
年轻的徐七娘总是相信着她的萧郎，只愣了一瞬就笑道：“不会的，他说过今生只会娶我，我现在做的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他说他只爱我的。”
赵汝儿张了张嘴也没再插进去一句话，只心里默默为她祝福着。
陇罗县开榜那日，徐七娘欢欢喜喜发疯了一样跑回楼里，面对四下异样的眼光，徐七娘一把抱住赵汝儿：“他中了！中了！进士！进士啊汝儿，他中了！”言罢，徐七娘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房里去收拾那些个衣服首饰：“这几天他就要来接我了，汝儿，我能离开了，我要离开了哈哈哈。”
有人在一旁扇着扇子不屑道：“不过是个进士，有什么好能耐的，给你高兴成这样，要我说，留在这什么高官显贵都得来爬咱们的床，区区一个进士，一年的俸禄连咱们一个月赚的都不如。”
徐七娘是个火爆脾气，呸了一声：“那怎么了，以后萧郎是要做官的，哪里像这样的营生。”
赵汝儿夹在中间劝和道：“都是姐妹，就莫说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了。”
那扇扇子的人一跺脚转身出了屋子，徐七娘大抵回了些清醒，拉着赵汝儿手道：“对不起啊汝儿，我太高兴了，我，我想离开这已经很久了”
赵汝儿点头，摸了摸徐七娘的额发祝福道：“真好，以后要白头到老啊。”
徐七娘粲然一笑：“那当然了。”
那时少女年轻明媚，一举一动都是极好看的，赵汝儿瞧着瞧着就有些羡慕，此生能遇这样的良人，大抵谁都喜欢的罢。
徐七娘等了又等，没能等来萧郎接她，却等来了另一个占过她身子的嫖客。
那人名唤项迟，曾来这陇罗县游历山水，被行人拉来了这醉香楼，也正是他，占了徐七娘的头次身子。
“这些金银是我绵薄心意，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徐七娘翻了翻箱子里的名贵绸缎和各种珠玉，在一众姐妹艳羡的目光里却啪的合上了箱子。
“不嫁。”
项迟一愣，继续笑道：“姑娘莫误会，我来是聘姑娘为正妻，并非是要纳妾。”
徐七娘转头看他一字一顿道：“不嫁。”
四下姐妹们满眼惊愕，连赵汝儿都觉得徐七娘是不是脑子发热烧疯了。
徐七娘起身朝窗子走去：“我徐七娘此生委身无数心底却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只住着一人，项公子，当年不过是露水姻缘，你为解烦忧我为你银钱，如今已经两清了，公子这些珠宝美玉，应送给良人。”
项迟是个本分的，此次已是下足了天大的勇气，此遭被拒面色也是红了红，却还是守着君子的礼仪规规矩矩告了一礼辞别而去了。
项迟一走，赵汝儿就围了上来：“七娘，你糊涂啊。”
徐七娘点着腕间银镯子笑道：“萧郎说了，要来娶我，瞧，信物还在这呢，我怎么能嫁给别人。”
赵汝儿摇了摇头，只觉情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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