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鄙视链的最底层

上午八点，艳阳高照。

麻子在车祸现场逃脱之后，在山里躲了半宿，直到太阳升起才从大山里绕出来，沿着国道返回了老家所在的村子。

长时间暴露在低温之下，导致麻子裸露的皮肤早已经红肿，双手连握拳都无比疼痛。

他心里清楚，自己如今已经把工地上的双方全都给得罪了，肯定会有无数的人在满世界的找他。

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得回家里一趟，因为他现在虽然算不上是身无分文，但兜里仅剩的二百多块钱，肯定是不够跑路的，而他的父母又全都用不起手机这种奢侈品，所以不论是为了要一些跑路的资金，还是跟家里人道别，他都必须得回去一趟。

麻子进村之后，并没有走可以通车的大路，而是凭借对于地形的熟悉，从村子里的后山，一路绕进村子，沿着一条小路，翻墙进了自家的院子。

麻子的父亲，因为年轻时的一场事故落得残疾，最后在媒人的撮合下，娶了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母亲。

他母亲的病不是很严重，虽然这么多年来也犯过几次病，但都不吵不闹，只是一味地往后山的树林里面跑，像是在那里寻找着什么。

麻子隐约听说过，母亲是被下乡的知青玩弄了感情，所以才落下了这个病根。

人们都说，岁月越是往前推，人们也就越淳朴，但这只是相对的说法，因为这个世界上不论什么时代，都不缺坏人，也不缺恶人，更不缺少鄙视链，只是如今网络的发达，将这些一直存在的问题，给放大了而已。

那么父亲残疾，母亲是精神病的麻子，自然也就成为了村里同龄人当中，鄙视链的最底层。

上学时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动辄几个学期交不起各种费用，中午吃饭只能带炒熟的玉米粒……

如此种种，不用细说，大家也能猜到一二。

从小便承受着这种压力的麻子，迫切的想要逃离这种生活环境，想要出人头地，给父母带来更好的生活。

可惜的是，他空有远大的志向，但贫苦的生活，并未教会他如何挺直一个男人该有的脊梁。

作为村里最穷的人家，麻子家只有两间土坯房。

他进入院子的时候，年迈的奶奶正坐在院里晒太阳，看着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变化的院落出神。

麻子看着从小最疼自己的奶奶，鼻子没来由地一酸：“奶奶！我回来了！”

“小奇？你咋回来了呢？”

奶奶看着进入院子的麻子，起身埋怨道：“你这孩子咋回事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找你却又找不到人！你跑哪去了？”

麻子闻言愣住：“出事？家里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无尽的担忧：“你爸昨天晚上下夜班出了车祸，人在医院里面，你妈一大早上接到消息，人就犯病了，是村里是四叔他们帮忙把你爸给送去医院的！我想要跟着去看看，他们又都不让我跟着！”

麻子听到这话，瞬间呆滞：“你说什么？我爸被车撞了？严重吗？”

老太太眼角湿润：“我不清楚啊，你四叔说你爸什么事都没有，可我看他慌里慌张的，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奶奶，你先别着急！我四叔那个人老实，他不会说谎！既然他说了我爸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你在家好好的，我去看看我爸！外面冷，咱们进屋，我先帮你把炉子升起来！”

麻子在家安顿完老太太，便再度翻墙出门，向着村里四叔家的方向赶去。

四叔跟麻子家里并没有亲属关系，不过他这个人比较热心，而且年轻的时候跟老麻关系不错，对他家一直有所照顾，跟朋友合伙开了一个草料场之后，还给老麻安排了一份看大门的工作。

麻子赶到四叔家的时候，看见一名中年妇女正在院子里晒棉被，快步走过去问道：“婶子，听说我爸让车给撞了，他怎么样了？”

妇女刁蛮的回应道：“我又不是大夫，你爸什么样，我怎么知道？”

麻子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四叔送我爸去的医院吗？所以……”

“所以什么？他只是送你爸去医院，你还要讹我们家啊？”

妇女警惕的看着麻子：“我告诉你，你爸是在下班时间被车撞的，而且当初老四给你爸安排工作，就是为了照顾你们家！这事可跟我们家一点关系没有！”

麻子知道对方始终瞧不起自己家里，面对这番奚落，心中憋屈得快要爆炸，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你放心，我爸的事情，我们家自己承担，我保证跟你们家没有一分钱关系！但我爸人在医院里，正是人命关天的时候，让我先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可以吗？”

妇女听到这个保证，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老四还没回来，他人在医院呢！你去用屋里的座机给他打个电话吧！但是只允许给他打，不能打长途，更不许偷着充那叫什么扣扣币啊！”

麻子闻言，快步跑进屋里，看着写在挂历上的四叔电话，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四叔，我是凡奇！我想问问，我爸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四叔听到麻子的声音，顿时喝问道：“你这兔崽子跑哪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找不到人，关键时刻，连个签病危通知书的人都找不到！”

“病、病危？”

麻子听见这话，顿时就慌了：“四叔，我爸他……”

“已经没事了！之前被车撞的时候，一根断掉的肋骨扎进了肺里，已经做完手术了！撞你爸的司机跑了，警察那边正在调查呢！”

四叔叹了口气：“你爸的医药费，我已经给垫上了，等司机抓到再说吧！但你在我家，千万别跟你四婶儿说这事，她那个人，钱比爹妈都重要！不说这些了，你抓紧来医院吧！你妈犯了病，你爸不能没人照顾！”

麻子听见四叔的一番话，握着手里的听筒，感觉一股无名之气在胸中炸开，几乎要将他撑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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