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翌日。
郁故槿被叫去年级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一脸懵圈。
但毕竟是个学生过来传的话,郁故槿总不至于拉着学生问原因。
她一脸淡定地说好,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心里却把自己最近的一举一动都琢磨了一遍——
没早退没迟到,表现良好,学生成绩也还行,教师竞技赛都参加了,甚至连拔河比赛她都积极配合了,这也没犯什么错误啊。
主任室的墙外沿是块反光玻璃,暗沉沉的色系。郁故槿对着玻璃简单整理了着装,深吸一口气,才推开了门。
她刚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坐的都是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就噌地站了起来。
面色腼腆地跟郁故槿问候。
“郁老师好。”
郁故槿:“您好。请问您是?”
女人脸更红了,规规矩矩地站着,“老师您好,我是冯长乐的妈妈,长乐……长乐她给您……。”
郁故槿一下子就了然了。
她一边说着“不麻烦不麻烦”,一边扭头看了眼另外一个女人。
女人气场很足,有种杀伐果决的气势。
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橘色短发,双手交叉靠在沙发沿上,见了郁故槿来也不抬头,神色恹恹地摆弄自己的美甲。
许是后来注意到郁故槿的视线在自己身上逗留,女人抬起头,缓慢地勾起一抹笑意。
郁故槿能从这笑容里读出很多种意味,嘲讽、漠然、气愤、不屑一顾等。
这种解读过于恶劣,以至于她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你就是阮翕的班主任是吧?”
郁故槿没搭话,先看了眼徐斌。
可徐斌的镜片反光,郁故槿没能看清他的表情,但看得出他没有插手的打算,于是点点头,“是我。”
“是你就行,我这人说话直接,郁老师一会别介意。”
女人说着,从茶几上捏起一片纸,朝她的方向扔了过来。郁故槿眼看着那片纸如折翼的鸢飞到半空,又坠落在脚边,她没弯腰去捡。
倒是冯长乐的妈妈绕过半张桌子过来捡了起来,讷讷地笑着递给郁故槿。
郁故槿对这一动作极度不解,但还是说了声谢谢,双手接了过来。
是份画像。
画的过于抽象,郁故槿看不出来是谁,但总觉得画画人把能想到的关于美的诠释都加了上去,什么长睫毛,樱桃嘴,高挺鼻梁,瓜子脸蛋不一而足。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欲寄彩笺兼尺素。
字体狭长,笔下留痕,但很工整。郁故槿经常改作业,自然知道这是阮翕的笔迹。
“郁老师。”
女人冷冷地咄咄逼人,“谁给你的权力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一句话都不通知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如果不是我今天在阮翕的作业本里发现了这张画,你还打算隐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把孩子送到学校,是为了让她好好学习,将来考取名校,让她的人生之路能顺利些的。”
女人抬起脚尖,拍了拍裤腿上不存在的灰,“郁老师,不是让她来被别的女孩勾搭的!”
她话音刚落,冯长乐的妈妈本来低垂的头倏然抬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谁勾搭你女儿了!”
“我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呀。”
女人涨红了脸,“我……”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徐斌打断了俩人的争执。他摘下眼睛,不耐烦地搓了把额头,“阮……阮翕妈妈是吧?恋爱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别说什么勾引不勾引的,大家都是文明人,多难听。再说,八班那么多女孩,她怎么不去勾y别人,偏偏来引你女儿啊,这是愿者上钩。”
郁故槿默默摩挲了下手腕,垂下眼:“……”
这话说的还不如不说。
“愿者上钩?我可呸!我闺女是来上学的,不是来钓鱼的!徐主任,你们招生简章上清清楚楚的写着,学风严谨,管理严格,还有什么要大力整治一切不良行为,我就想问问,在这件事里你们的规章制度哪去了?处分哪去了?为什么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家长,你们学校究竟在瞒些什么?!我养了我女儿十八年年,不配知道她的性取向是吗?”
郁故槿,“阮翕妈妈你先别激动,处分我们已经……”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笑打断了。
“处分过了?”女人讥笑道,“郁老师,你让她俩做同桌就是你的处分吗?你怎么不再干脆点,直接她们发张结婚证呢?”
“……让她们坐同桌不是我的处分,这是阮翕提的。”
郁故槿怕一会发生意外,于是先把那幅画很仔细地折了两下,装进口袋里,放缓了声音解释。
“她说如果她这次考试能考进前十,我就让她和长乐坐同桌,并且不要告诉家长。因为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家里说,等高考毕业了,她会亲自跟您讲的,我答应了。结果这次月考,她考了全班第七,年纪里进步将近50名,我不能食言。”
“我之所以没有全校通报,是我担心这件事全校曝光后,她们会遭受到人身攻击,会受到歧视、孤立,甚至被党同伐异……她们现在高三,在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节点,我……”
“是!你是老师,所以你关注升学率,关注学生成绩,因为她高三了不想让她分心,要阮翕一门心思的扑在学习上,这无可厚非,我都理解。”
女人情绪陡然凄厉了起来,“可是郁故槿,你能不能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想想?在学习好坏之前,我只是想我的女儿平安长大而已!我的女儿她不正常,你作为老师难道不应该及时止损吗?难道不该正确地引导吗?好,就算你嫌麻烦,你不愿管,那你把她交给我,你通知我一声,这过分吗?!可是你呢,郁故槿,你眼里只有成绩,甚至用成绩来作为支持她变态的……”
“她不是变态。”
郁故槿第一次打断了女人的话,“阮翕不是不正常,她很正常,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她才多大?阮翕刚刚成年,她还是白纸一张。谁告诉过她爱情是什么模样,她懂什么叫爱吗?她知道维护一段感情不是靠心血来潮,靠博眼球吗?她现在还小,是猎奇,喜欢刺激,但当她成熟了,长大了,见过更多的优秀的男子,她要是后悔了怎么办?她因为这段感情受过的伤谁来补偿?她要是得了传染病怎么办?还有人敢跟她执手到老吗,她的未来怎么办?这个污点会伴随她一辈子的!”
“郁故槿,她还是孩子,她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我把阮翕送到学校,接受正规的学习和教育,是想要有人告诉她是非对错,告诉她能爬高山但不能跳进阴沟,而你到好,一味的纵容!以所谓的尊重或是自由为借口,看着她走一条错的路也放任下去,你这是尊重吗?你是害她啊。”
女人闭了闭眼,眼角似乎晕染了出淡淡地光泽,她弯曲了指节抹掉了。
“没有一颗不经过修正的树能长成参天大树。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郁故槿,你扪心自问,你配做老师吗?教书育人,你哪个做到了?”
郁故槿沉默了片刻。
她松开了攥紧的手机挂坠,站起身朝对面缓缓鞠了一躬,说,“阮翕妈妈,长乐妈妈,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处理不够妥当。我向你们道歉。”
阮翕母亲扭开了头,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
李长乐的母亲见势,忙过去扶郁故槿起来,“郁老师您这是做什么,哪有让您给我们道歉的道理,这些都是孩子的错,让您费心了。”
郁故槿朝她谢过,又说,
“但我并不是不愿意管。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我承认很多地方我考虑不周到,但是他们是我的学生,我心里比任何人都希望这件事能处理得让她们满意,让学校满意,也让你们满意。”
“我问过比我资历更深的老教师,查了无数关于同性恋的资料,也和长乐与阮翕聊过,我几乎用了我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和资源。”
“我知道一个蝴蝶的振翅会引发一场海啸,我也知道老师的一个错误判断可能会给学生带来终身的伤害。”郁故槿情绪绷地很紧,五指蜷缩交叠,神情近乎有些肃穆。
“可是,我了解的越多,我就会越怀疑自己。老师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正确吗?成年人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正确吗?还是说,从来如此的事就一定对?我们不过是比学生早出生了些时日而已,成年人的生活也有后悔和痛苦,成年人做的选择也不尽然都是正确的,完美的,贴切的,成年人也会犯错,也会把生活过的一团糟,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让孩子一定听取我们的意见,遵循我们的教诲来生活?”
“您问我配不配当老师,我是不知道的。但曾经有人给我说过,如果世人只是想要统一的思想,绝对的服从以及毫不出错的循规蹈矩,简而言之,就是驯服灵魂,那是不需要老师的,任何一个奴隶主都可以做得到,甚至要比老师好得多。”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郁故槿抿了抿唇,没有说完。
她淡淡垂眸,睫毛与眼睑共振,漾出一丝柔和的、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的掌心仿佛又温热起来,被宁池牵在手里,隔着层淡黄的布料,靠近心脏。
“听见了吗,郁老师?我的这里告诉你,你配。”
这句话里几分偏爱,几分真心,郁故槿心里有数,自是不敢拿出来说嘴的,但宁池对教师的见解,她也深以为然。
“你不用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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