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琥珀琥珀

吃个早膳的功夫，日头已经完全升起，阳光透过古老的屋檐，倾洒在还残留着零星积雪的青石板路上，来往路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逐渐如乐章般奏响。
  “哎，老张你知道不，今天天还没亮的功夫，衙门就抓了个淫贼，你猜猜是谁？”
  “谁？”
  “城东萦雪楼的崔伙夫！”
  “什么？他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老实人啊！”
  “这谁能想到呢！据说人抓到的时候都被打晕了！这事儿还没完呢，消息一放出去，衙门都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就聚满了人，全是前来告状的苦主。”
  “什么？那可都是姑娘啊！”
  “大姑娘小媳妇就不说了，还有小小子，你说这这这……”
  “这可有县太爷头疼的了。”
  “可说呢！”
  ……
  艾柠叼着烧饼，使劲竖起耳朵听，就差脑袋搁门外了。
  谁知门外二人聊完立马散去，艾柠回过头来，略带慌张的双眸却陡然对上了那双深邃浅褐色眸子。
  显然，他早已经观察她多时了。
  “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艾柠被那犀利的目光盯的十分不自在，甚至都开始有些心虚了。
  “听到了些什么？”洛繁书移开了盯着她的目光，双眸继续落在了面前举着的医书之上。
  “你又不是没长耳朵……”艾柠表面上回怼，可碍于那强大的气场，声音只能越来越弱。
  “你干的好事。”洛繁书几乎可闻地轻笑了一声，眼神瞟了她一眼，紧接着将书翻到了下一页。
  “我发誓，这次真的不是我，我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呢。”艾柠抬手发誓，却被无情忽视。
  “不是你的风格。”
  “成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的……不过要我说，我还挺佩服那些齐聚官府告官的女子们的，毕竟这世道名节为贵，她们却能勇于踏出那一步，勇气实在可嘉。”艾柠抬手托着下巴，自顾自地望着窗外说道。
  此时翻着书的手忽然顿住了，他抬眸，静静地观察着她那恬淡的侧脸，那乌黑透亮的瞳仁中满是浮沉。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你不杀他，官府也会判他死罪的，无非就是晚了一些罢了。”洛繁书沙哑着嗓子轻声道。
  “那性质不一样了啊，世间的公道正义，还是需要众人共同维护。”
  “差事没有办好，你的赏钱怕是要打水漂了。”洛繁书心中尽管也同意她的想法，可是理性想提醒她要面对眼前温饱的问题。
  “那有什么的！这一行我早就干够了，大不了转行做些别的。”艾柠甩了甩手，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
  而这一举动却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洛繁书放下了手中的医书，修长的手学着她托住了下巴，身子前倾，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她。
  “那你爹的债，该怎么还？”
  “啊？”艾柠瞬间愣住，心中暗道糟糕，竟然忘记了前情提要中还有这一茬儿了。
  “哎害！世间之大处处都是生财之道。”艾柠正思索着如何编瞎话找补呢，身后的棉窝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
  声音要是再小一些就要被屋外嘈杂的人声完全盖过了。
  艾柠赶忙起身上前去查看，刚靠近那棉窝，身后就传来了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活了。”
  温热的呼吸笼罩在了她的后颈之上，那熟悉的药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竟让她像喝了酒一般面红耳赤。
  “啊！”艾柠转身，刚想跟他拉开些许距离，却因为没站稳，一个不小心差点倒向身后的窝里。
  好在面前忽然伸出了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托住了她那腰肢，借力将她带了起来。
  “拜你所赐，刚活过来差点又要死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话说，它真的活过来了吗！真的太好了！是男是女啊？”艾柠再次蹲下，一脸兴奋地凝望着那毛茸茸的小家伙，腹腔的起伏看上去要比方才平稳有力了许多。
  “公猫。”洛繁书蹲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无奈答道。
  “哦！公猫，既然活下来了，就要有名字啊，既然你是它的救命恩人，不如你来给起个名字吧。”艾柠一脸期待地望着身旁的洛繁书，亮晶晶的眼眸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我不会起名字。”人一旦感到尴尬的时候，总是会莫名其妙地不知在忙些什么。
  洛繁书此时的举动便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证明。
  原本常年没碰过的瓦罐，此时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起一个嘛！不然我们就玩个游戏吧，你闭上眼睛，随意抓取一样药材，药材的名字就是它的名字。”艾柠一贯都是行动派，还没等洛繁书开口拒绝，随即上前一步嘛，一手掌心贴上了他的双眼。
  温热的掌心，柔软的触感，就这样轻轻覆在了他眼前那轻薄的肌肤之上。
  一瞬间，周身顿感一阵异样的酥麻。
  只见得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可嗓子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至于名字嘛，艾柠早就知道了，干脆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引导他将手摸向了身后架子上其中一个笸箩。
  “啊哈！就是这个了！看起来很漂亮。”艾柠拿起了他掌心之下的那块金黄色的透明硬物，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起来。
  “是琥珀。”他睁开了眼睛，缓缓开口道。
  “琥珀，嗯，好名字，晶莹剔透的，像极了它的眼睛。”艾柠将那块琥珀对着光线仔细查看着，举止明显有些爱不释手。
  “实在要是喜欢就拿去好了。”洛繁书说话的时候就连眼皮都没有抬。
  “真的吗？仔细看这里面还有只蝴蝶咧！”艾柠如获至宝，再一抬头的时候，一旁那人早已经将熬好的药汤给盛出来了。
  “过来搭把手。”洛繁书靠近棉窝蹲了下来，朝着琥珀微微扬了扬下巴。
  “要硬灌吗？”艾柠俯身望着那奄奄一息的小家伙，甚至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嗯，太小了，还不能自己喝下去，你轻轻捏住它的嘴角两侧，这样不容易被咬伤。”洛繁书特意伸出了一根指头，指了指位置。
  “哦好。”艾柠照着他所说的轻轻将琥珀的嘴角捏开，汤匙瞬间舀起了一勺汤药，送进了它的口中。
  也许是明白了人类的善意，在她手中的琥珀异常乖巧，任凭摆布，甚至连小爪子都从未伸出来过。
  “肯定很难受，却只是眨了眨眼睛，都没有抓我。”艾柠看着手中渺小的生命，眼神中满是怜惜。
  “万物皆有灵性，有时候甚至比人还要懂得情理。”洛繁书愣了一下，赞同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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