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痛苦的开始
长大了才知道,小孩子的凶残是真的凶残,残酷是真的残酷。
大人们的冷漠或者凶残,大多都和利益有关,不达目的不罢休,达到了目的就会收手。就好比,大白天走在路上,被人用脚绊了一下,摔倒了,头和膝盖都被摔破了,兜里却没钱,自己住院花了2000,等到事后一查,会发现,原来绊倒自己的是就是一个专门抢包的,就是大人们口中的飞车党。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已经由最开始的抱怨转换为庆幸,庆信自己当初没有和他们纠缠。如果换一个场景:如果是站在车站月台上,当火车呜呜鸣笛叫着进站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人推一把,自己差点掉下去——虽然最后没有掉下去,但是却被这波操作吓了个半死,然后惊魂未定转过头来质问推自己的人为什么推自己时,得到的答案却是,在对方丝毫没有任何愧疚的情绪面具下,还咧着满是稀疏黄牙的嘴朝自己笑着说:“没啥,好玩。”
估计在这种场景下,以后的日子里,估计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会伴随自己一生,成为一个心理阴影。
而白小溪同桌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这样。
同桌突然之间扎过来的圆规,被从后面突然踢掉的凳子、被藏起来的作业本等等被冠之以“恶作剧”之名一系列让白小溪厌绝的这波操作,在她同桌眼里,不为任何原因,就是单纯的好玩。
在她眼里,白小溪,大约就像一只好玩的虫子。智能的,会说话。被人扎出血了,眼泪也只是噙在眼里,也不敢叫。
若流露出的愤怒、忍受、抹泪、或者尖叫、吵闹,任何反应,都会让这个始作俑者很开心。
如果有一段时间,白小溪对她捉弄的伎俩开始麻木了,或者她自己厌倦了,游戏就会升级。做课间操,下楼梯,她一旦发现白小溪走在她前面,便会飞起一脚,踹白小溪后背。有一次白小溪真的一个狗啃屎栽在楼梯拐角,手在撑地时擦破了。白小溪不感觉疼,只感觉害怕。是的,白小溪害怕。白小溪怕哪一次被她从楼梯上踹下来,摔死。做操,她排在白小溪身后。从踢腿运动开始,她就咯咯笑。周围同学也在笑。一二三四,随着节奏,她一下一下踢着白小溪的屁股,还手叉在腰间,扭着腰杆。白小溪往前移动,她跟上。她踢的位置也很歹毒,是用鞋尖踢尾椎骨。白小溪记得她有一双很硬的塑料鞋,鞋尖猛地踢中白小溪的尾椎,白小溪简直能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长大后回忆,白小溪才明白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小孩子和小孩子打架,多半也是怕弄伤对方的。但她没有。她没有任何的顾忌。
白小溪是否流血,是否骨头碎裂,是否会从楼梯上摔死,她根本不关心,不害怕,也不在乎。
而白小溪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了。
不知不觉到了13岁的年纪,处在青春期的女孩,貌似所有的情绪都会在无形中被放大,随便一个眼神,或者随便一个没有轻重的语气,仿佛就能影响一整天的心情。
站在湖边的白小溪心里想着,也许这个世界上也还有另一个我,或者有千千万万个我,大家其实都有着相似的经历和在童年时期,真真切切感受到恐惧。
很多年后,微博上爆出了重庆女孩李依芮把陌生小男孩从25楼扔下去的事——全网都炸了。白小溪知道他们为什么炸,是为这种匪夷所思的恶毒,工于心计的伤害以及伤害之后的冷漠。这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典型特征。也许不是每个人都了解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但想必多少都领略过那种绝对犯坏的恐怖。就算你从没见过眼镜蛇,当第一次看到它立定在那里,朝你吐出芯子,你也一样会全身一哆嗦。就算你从没见过变态,一个连环杀人狂偶然投过来的眼神也足以让你本能地坠入一潭冰水。白小溪小时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坟场拆迁建汽车站,白小溪站在那里,盯着看一具具棺木被起出。比白小溪个头高一截的男孩子,白小溪冲上去就打。不知道为什么,白小溪却怕死了这个女孩。一直到很多年后,她偶尔还会出现在白小溪的噩梦里。有一次,白小溪穿了件新的粉色外套,上毛笔字课。下课时白小溪发现,白小溪的袖子、后背,全部被戳上了一朵一朵的墨斑。
那一刻,白小溪吓得僵死在凳子上。没有来得及心疼衣服,而是吓得心脏完全收缩,全身死一样僵住——因为这样回家,暴躁的母亲一定会打死她。新衣服,刚刚上身,出门时她已经叮嘱她,绝对不可以把它弄脏。那是洗也洗不掉的墨斑,不是一个,而是十几团。同桌冲白小溪笑,举着毛笔。后来回家有没有挨打,不记得了。但当时那一瞬间,看到她的笑容,全身僵死的滋味,却如玻璃刀一样划破白小溪的心,并一直留在那里。比较愉快的写作,在此处应该写,白小溪如何奋勇地讨回了公道。并没有。白小溪的处境一天天地糟糕。除了白小溪,似乎别的小孩也很怕她。大家前呼后拥地,女皇一样捧着她,服从她,伺候她。有一天她发布了一条训令:任何人都不许和白小溪玩,不许和她说话。训令很有效。在一学期里,全班所有的女生,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话(那时候她们和男生是不说话的,男生也不和她们说话)。“有趣”的是,这个训令是这样来的,她开始是针对另一个小女孩,让全体成员“流放”她,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一个课间,偷偷地和那个女孩说话。不知怎么给她知道了,于是针对那个女孩的“流放”结束了,变成了“流放”她——包括那个先被“流放”的女孩在内,所有人都严格遵守了这个训令。老师问起任何和白小溪有关的事,她们会数落白小溪的缺点、坏事,众口一词。
小孩子并不天真。很多小孩子在大人面前和在小孩子面前是两张面孔。
小孩子的恶,没有理由可言,更没有底线,没有约束。他们真的会点燃别人家的草垛,去烤自己偷来的玉米。
后来白小溪转学了,一直到读完初中,她都是独来独往的。高中时,她碰到一个小学同学,她虽然当时不和她一个班,但恰好认识那个与她同桌的女孩。白小溪径直问起她。脱口说出那个名字时,她以为自己能控制住情绪,心脏却在剧烈地跳动。
小学同学诧异地问她:“你不知道她的事吗?”她真的不知道。
“小学快毕业时,她被发现怀孕了。
因为年龄超小,大家都觉得很离奇。住院引产时,医院里连食堂烧火的都过来看稀奇。
更稀奇的是,据说是和一个老头。邻居说,她不止一次,和那个老头或这个老头在厕所里、过道里、旧厂房里、操场上,或某个独居老头的家里……“
“角把钱,几分钱,或者一根糖,就……“
听说很小就跟人家老头玩了。“五六岁吧。”
白小溪听着,心脏的血液缓缓流动,咝咝的。
这不是白小溪想要知道的,但她已经知道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等了很久,白小溪笑了笑,又说了些咋咋呼呼的闲话,才和同学分手了。
这么多年了,白小溪只会在在键盘上回忆往事,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那个童年时伤害了自己的同桌。
在键盘上输入了同桌的名字,又删除了,并打了一个寒噤。
每一种不可理喻的恶,深处都流淌着绝望的脓臭,而成年人总是又聋又瞎。
https://www.biqivge.cc/book/30903892/2592058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