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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吃过糖的孩子,有糖吃时,总会忍不住多吃几颗,但不会喜欢那甜腻的糖味。同样,见惯了黑暗的人,或许更加喜欢光明,但总没有几分胆量去拥有。每年招生,都是南方梧桐方最热闹的时候,山下,高台被红绸装扮一番,左右都是彩条,火红的灯在白日也无法被掩盖光芒。即便现在是冬日,天寒地冻都抵挡不了众人的欢快。众人围着比试台,吵吵嚷嚷,一片热闹气氛。
俯视而去,除了人头还是人头。
肩膀碰着肩膀,脚尖碰着脚跟。
招生很隆重,围观人群中,各种种族都有,各方大陆都来了人。但因为大陆上人族最多,在大陆上行事也最方便,大家都掩盖了气息,化成人族。
招生弟子总要在台上表演一番,耍些漂亮招式,以服众人,也算是给大陆吃一颗定心丸,表示,后生可畏,魔族可抵,大陆永在,不会覆灭。
高台上,有少年使一把软剑,身段柔软,动作坚韧,铿锵有力,末了,呼噜脑门上一把汗,朝台下弯身,道:“献丑了。”
台下哗哗响起掌声。
“我也来试试。”台下,一紫衣男子抱着竖琴,掠身,落在台上,等站定后,朝台下看去,招手,“阿九,你也来。”
被叫做阿九的那少年无奈一笑,从储物囊里取出一把古琴,也掠身而上。两人合鸣,琴音泄出,如高山般直上云霄,如泉水般叮铃作响。
众人一通鼓掌,台上两人相视一笑,手中动作愈发迅速。台下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突然,有人大吼出声,“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看去,自远方飞起一片鸟兽,口中皆衔着花瓣,于高台上盘旋,久久不散。有白鹤掠来,落在台子上,扬着步子走。
台下众人嘴巴大张,看着这如同人间盛况的场面,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说话。
台上,那紫衣男子轻笑道:“阿九,这一番景象,美吗?”
另一男子似乎有些诧异男子会问这问题,但还是回答道:“美。”
“哈哈哈,我果真帅炸苍穹,鸟和你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哈哈哈。”
“……”
琴音一停,鸟兽口中花瓣落下,于这一方天地,洋洋洒洒,纷纷落下,众人抬手去接,好些个姑娘捧着心,眼中桃花,快要晕倒。
两人收了琴,起身,在喧闹中一派风流,拱手道:“献丑了。”
台下有姑娘吆喝:“公子,还未报姓名呢。”
这姑娘话一出,周围人群更加兴奋,喧闹声音不停,谁也听不清谁说什么,但还是嚎叫着,仿佛要将早饭吃饱了无处安放的精力一股脑全部宣泄出来。
紫衣男子昂首傲娇道:“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方枯荣方小少爷,司子霄是也。”
如同冲天瀑布下铮铮琴声,将喧嚣戳开一个口子。
那姑娘又吆喝:“别,我问的是你旁边那公子。”
众人笑作一团。
司子霄一脸震惊,捂住胸口,仿佛受了极大震惊般,一根手指头指着那姑娘:“你你你……”
一旁那男子朝台下姑娘笑道:“在下是东方幽冥方少主,高宁九。”
司子霄狠狠剜了高宁九一眼,没好气道:“人家姑娘中意你,还不快下去楼了美人归。”
高宁九笑,手落在司子霄头上,好一顿揉,哄狗似的:“回去给你加餐。”
司子霄立马喜笑颜开,“好嘞。”
众人又笑作一团,哈哈声不绝于耳。
司子霄,西方枯荣方,精灵族世子,母亲是枯荣方领主,清芷领主。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特自大,小时候自己给自己一个号,为“天下第一俊朗”,被旁人嘲笑,自己还茫然不解,问下人“本少爷难道不俊朗?”
下人恭维道:“俊朗,贼俊朗!”
他一把拍桌子,生气道:“什么?贼俊朗?难道本少爷不俊朗?”
然后,这就成了他人生中一个污点,别人再谈起来,司子霄必要和那人决一死战。
高宁九,东方幽冥方世子,望舒领主幺子,倍受宠爱,性子温和,没有什么长处,却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诟病的地方。身上一股子让人如沐春风的气息。
两人自小关系很好,司子霄不听别人教训,但高宁九的要求,他大多会听。听闻,小时候,司子霄跟着清芷领主去幽冥方拜会,贪玩,不小心落了九幽之泉,周围没有大人,只有一群害怕瑟瑟发抖的小孩,是高宁九跑去,从水里捞了司子霄出来。
也怪,九幽之泉是极寒之地,先落了水的司子霄醒来屁事儿没有,依旧生龙活虎,上山扒房。而高宁九,身为血族,却也受了寒凉,落下病根,虚弱,每逢天气变化,总要受一通伤寒。
但无论后话如何,总而言之,司子霄对高宁九言听计从,百般顺承。
霓裳在台下百无聊赖,跟华棠说道:“今年来的人,比往年有意思多了。”
华棠点头,“哦。”
他第一次来,哪里有个比较。
突然,霓裳看向台子的眼睛一亮,手肘梗了梗旁边华棠,好奇道:“连和尚也有。”
台上一通身白袍,脑门光亮,面容素净,目光沉静,琉璃般澄净的眼珠空若无物,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周身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出尘,仿佛一朵雪山之上高洁让人不敢轻易亵渎的莲花。
脑门上就差四个大字“慈悲为怀”。
没等他表演,霓裳朝台上喊道:“和尚也来?怕不是要表演下如何诵经?”
那和尚略一躬身,道:“贫僧无可表演的。”
“别,我来会会你。”
霓裳掠起身子,如同惊鸟一般,抽出腰间裹着的长长骨鞭,一把甩出,猎猎生风,骨鞭圈圈缠绕在和尚身上。
和尚不动,在一片嘈杂与灵力流动之中依然如同闲庭阔步,端的是“红尘纷扰,我自安然”。
霓裳呵道:“你怎么不反击?”
和尚眉目依旧不起波澜,手指轻点在骨鞭之上,灵力乍现,流转通身,骨鞭之上赫然出现一朵金色莲花。顿时,缠绕着和尚的骨鞭好似没有力气般松开。
见和尚终于动了,霓裳嘴角一勾,收了骨鞭,裹在腰上,足尖轻点,掠了过去,朝那和尚劈出一掌。和尚格挡,向后退去,缓缓道:“施主,贫僧无意比武。”
霓裳可不管他说了什么,又是一掌劈去,和尚只好又抬手应付。
台下众人只见两道身影交错,一道素白,一道大红,灵力流转,好看极了,呱唧呱唧开始鼓掌,吆喝道,“打的漂亮。”
“姑娘,小心看身后!”
“和尚,别输啊!输给女人,丢人啊!”
……
红衣美貌女子和出尘和尚,自然是大家最喜欢看的戏码,有好些个,疯了似的,从怀里搜罗出一沓银票向台上扔去,落花似的,竟也有了几分别样的美感。
而银票飘扬中的和尚,依旧安然。
银票哗哗,台上两人比武,姑娘半步不退,直向前进,和尚偶尔抬手,大多数时候是格挡,台下众人有撒银票的,有动手去抢的,有朝台上呼喊的。
红绸翻动,人群喧哗。
华棠没有上去,只懒懒抱着胸站着。给霓裳留了一个传音纸鹤,他便向人群之外走去。
华容总算又没有收徒。
学院里,他算是把人都得罪了个遍。
那日,灼灼桃花里,少年看见他之后倏然亮起的眸子像是要把他刺痛了。
少年欢喜地跑前来,从漫天霞光里,笑着,兜了一身花朵,比桃花还灼,轻声唤他,“阿容。”
阿容……姑娘家最喜欢买东西,尤其喜欢各种小玩意,华棠深知这个理,毕竟,霓裳总带着他下山购物。如今霓裳不在,还有一个苏桑婉,虽然她性格温柔,也不会刻意要求些什么,但总归还有些女孩子的特性,喜欢下山去玩。
这日,苏桑婉来找华棠,说要下山置办一些衣服和用的物件。华棠也想着下山顺便打听打听霓裳的事情,就顺了苏桑婉的话,道:“那便一起下山吧。”
两人下了山。
千霖观位于南方梧桐方一个偏远的地方,这里有连绵不绝的山峰,高入云霄,又有大片大片的梧桐树。
传说中,南方梧桐方为凤凰埋骨之地,而全身血液化为梧桐,这正是因此,在南方梧桐方,别的可以不多,梧桐一定很多。
因为要打听事情,华棠并没有坐骨龙,两人一路穿过密密麻麻的梧桐树林,来到官道上。
官道上赶着马车的人来来往往,皆看向这匆匆下山来的两人,眼睛一亮。这两人长相都好看,尤其那女子,一双剪水眸子雾气氤氲,一身如烟的气质出尘。
“两位,可是除魔师?”一个赶着马车的老大爷问道。
苏桑婉拱手道:“正是。”
大陆人们对除魔师趋之若鹜,心中瞻仰,尤其南方梧桐方为千霖观所在之地,更是心中感觉自豪。那大爷笑眯眯道:“我看两位风尘仆仆从山上下来,定然是要赶去集市的,若是不嫌弃,就乘我的车去吧。”
苏桑婉又笑道:“多谢大爷。”
一直到两人上了车,华棠都没有说一句话。看着苏桑婉和老大爷的对话,只觉得有些惊奇,他竟然不知道,这大陆上还能用这么两三句话就给自己谋求便利来的。
老大爷和苏桑婉聊得火热,但大多数时候是老大爷在说,苏桑婉眨着眸子笑着听。大爷说的兴奋的时候,苏桑婉还能迎合两句。
华棠也从两人的对话中了解到,这大爷是个人鱼族,但血脉天赋不大优秀,又和本家离得远,从小继承父业做了马夫,有时候会去给人鱼族族地送些东西。
四方大陆分别有南方梧桐方,北方曲柳方,东方幽冥方和西方枯荣方,虽说这四块大陆都有其掌权之种族,但大陆上种族多如牛毛,如同星罗棋布,一块大陆并不会只有某一个种族居住。甚至可以说,人族数量占大多数,而其他种族加起来也没有人族多。
下了车,苏桑婉笑道:“多谢大爷。”
大爷也笑,拉住马车,朝苏桑婉摆摆手,脸上皱纹道道,不甚在意,“小姑娘,模样俊的很嘞!”
看着大爷驾着马车走了,苏桑婉才道:“我自己去看看,棠哥可以去干自己的事情。”
集市热闹,人群拥挤,吵吵嚷嚷,大街上还有几个光膀子男人,华棠扫视一眼,道:“不必,我陪你吧。”
两人去到最近的商行,华棠看着苏桑婉将东西买下,一点不耽搁,一点不磨蹭,动作利索,眼疾手快,登时觉得舒爽。
苏桑婉将东西放在储物囊中,对华棠道:“走吧,我已经买好了。时候还早,我们可以去吃饭,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酒楼,特别好吃。”
华棠为苏桑婉的利索喊到特别满意,为此,他在路过一个摆摊子卖首饰的时候,从摊子上挑了一只最好看的簪子,送给苏桑婉。
簪子是用木头制成的,隐隐散发着一股清香,尾部是流云,上面镶嵌着一颗玛瑙珠子。
身后,苏桑婉看着手中的簪子,插在自己头上。她不喜欢头上太多饰品,因此,这时除了头上这一个簪子,再也没有别的。
市集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人流涌动,华棠在前面走着,苏桑婉在身后跟着,两人相距两步之远。
突然,华棠转过身来,看着苏桑婉,笑道:“果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苏桑婉不施粉黛,以薄纱覆面,眸子里春水荡漾,笑道:“多谢。”
华棠落了两步,和苏桑婉并行,“我方才觉得这簪子适合你,当真合适。”
只是随便一个人来看,都知道华棠挑的那一只簪子实在不好看,又粗糙又俗气,也只有苏桑婉这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才能将这簪子的艳俗压下去,偏生华棠忒不要脸,自以为自己有多么眼光好。
两人在酒楼吃过饭,却听到集市上一阵吵闹,华棠从窗口弹过去,只见街上一个男子抓着一个装着狐狸的铁笼子。
周围一片叫好声。
“老五又抓了一只狐狸,大家快来看。这狐狸我估计还是名贵的赤狐,就快要化形了,百年难得一见!”
此话一出,买东西的也不干了,跑到那老五身边候着,周围人哗啦啦全部涌过去。华棠所在的酒楼二楼,众人跑去窗边,探着脑袋看。
被叫做老五的是一个年轻男子,赤着上身,满身肌肉,仿佛铜墙铁壁。大太阳底下,他身上脑门上全是汗液,却顾不得擦,抓着手中铁笼子。
周围人都聚过来观看,这老五本身就是做的买卖兽族的生意,今日抓了这赤狐,还是个即将化形的狐狸,众人自然好奇去观摩。
“来来来,今日给大伙开开眼界!”老五将铁笼放下,拿起一旁卖艺人的的铜锣敲了一下。
华棠看着那狐狸,通身赤红,毛皮顺滑,它一双眼睛向华棠所在的地方看来。
而苏桑婉眼睛盯着狐狸,仿佛受到什么极重的打击,全身颤抖,五指成拳,指甲狠掐在肉里。
楼下老五还在兀自说着:“这赤狐难抓啊,我去了西方枯荣方,从树丛里见了这狐狸,本打算将它射杀,谁知这狐狸精的很,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迹,你们知道后来是怎么抓了这狐狸的吗?”
有人喊:“不知道,你快别卖关子咯。”
老五又道:“我设了一个陷阱,又把这狐狸撵过去。狐狸只当我是抓不住它,却没有料到自己掉了我做的陷阱。”
周围一片叫好声。
突然,笼子里红光大作,狂风四起。那老五更加兴奋,将笼子打开,锁链铐在狐狸的腕子上。围观人群目不转睛盯着这一幕。
红光逐渐褪下去,狂风也停下,那赤狐也没有了踪迹,原地只剩下一个赤条条白花花的姑娘。
周围人群还在狂欢,“天呐!这赤狐化成的姑娘竟然这么美,美的让人心颤!”
“狐狸本就貌美,这赤狐更是狐狸中的极品,不论是身段还是样貌,都是绝顶的。”
“要不是老五先抓了这赤狐回去,我都想要这狐狸了。”
听了这话,老五哈哈大笑,豪爽道:“这是大家的,怎么能是我一个的呢。我用完了,到时候谁想要,拿钱来换。”
楼下人群更加兴奋,纷纷在想自己银两够不够,能不能买了那赤狐。
华棠抓住苏桑婉的胳膊,只觉得手中胳膊抖个不停。
华棠看向她的脸,却见到一张泪流满面,愤恨无比的神情,她咬着嘴唇,血已经透过面纱浸出来。
周围吵嚷不停,众人看着那光裸少女,什么眼神都有。
就在这时,位于目光中央的少女身上气息一变,瞳色加深,最后变为赤红色。与此同时,天上乌云密布,狂风大起。众人只觉风沙迷眼,闭着眼睛破口大骂。
“成魔了。”华棠低声喃喃。
苏桑婉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华棠较忙扯掉她脸上的面纱,看到血肉模糊的嘴唇,暗骂一声,华棠道,“别咬。”
苏桑婉却听不见华棠说什么了,仿佛魔怔。顾不得别的,华棠扬手将在苏桑婉后脖子落下。苏桑婉晕了过去,华棠将她放在凳子上,靠着墙壁。
再去看楼下时,那赤狐已经快要魔化了。
华棠喊道:“快走,那狐狸要成魔了。一旦成魔,你们都逃不过。”
这群人却不听华棠说什么,围绕着姑娘,眼中兴味更浓。他们只觉得,这狐狸厉害的很,连天气异变都能引出来。
华棠从窗口一跃而下,向那少女走去,脱了身上外袍给姑娘穿上。
老五眉毛一挑,眼神凶狠,口气不好道:“想女人想疯了吧你。”
“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华棠瞥他一眼,“看你还有没有命要。”
华棠口气也着实算不的好,老五暴跳如雷,怒骂道:“你个什么玩意,扰了大家伙的兴致?看你细皮嫩肉的,不会也是想被我收进房中吧?死皮不要脸的玩意,有能耐啊?有这能耐,怎么不上天呢?……”
华棠冷冷道:“说完了没有?”
老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骂道:“指挥你大爷?不过就是个孙子,你……”
话音刚落,华棠手中银线射出,将这大汉的脖子勒住,银线上红光一闪,瞬间,老五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华棠轻声呵道:“真当爷是个好脾气的?”
围观众人看着躺在地上,赤着上身,眼睛睁大的老五,他脖子里血汩汩流出流了一地。众人皆是一惊,看着华棠,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华棠不耐烦地从储物囊中取了一方帕子,将银线上沾惹了的血擦干净,丢了帕子才将银线重新裹在手腕上。这才看向众人,冷声道:“还不快跑!”
众人四下逃跑。
就在这时,狐狸已经成魔,眼睛赤红,看着身上裹着的玄黑衣裳。突然,身上衣服寸寸湮灭,她身上自动凝结了衣裳,身上血迹消失,眉目妖娆。
她抬起头来,周身黑气缭绕。
“啊!救命啊!魔族!”
那狐狸已经抓住最近的人,一手掐住他的脖子,指甲变长,另一只手伸出,直伸进那人胸膛将热乎乎的心脏掏了出来。
周围哀嚎声响遍。
华棠抓住还要杀人的狐狸,对上一双神志不清的眼睛。狐狸见了华棠,似乎清醒了一瞬间,但旋即恢复混沌,将胳膊抽出来,没有对华棠动手,却狠狠推了一把。
突然,天边传来一阵钟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群衣着飘飘的少年乘风而来,身下踏着东海巨物,飞鱼。少年们皆头戴白蓝玉冠,灵台清明,身姿修长,仿佛高尚不可亵渎的莲花。
“是人鱼族来了!来救我们了!”
众少年落了地,为首的男子眉清目秀,一身如同竹柏一般的气息,高山仰止。他身是人鱼,眉间悬挂一枚蓝色宝珠,身上鲛纱,尾部没有落地,反而悬在地上,手中法杖伸出,灵力自法杖打在狐狸身上。
狐狸闪身避开,五指成爪,上前与那男子开打。
饶是狐狸再怎么厉害,依旧抵不过人鱼族这么多人的围攻,逐渐落了下风。
华棠没有管后续了,将一个在大街上晕过去的小孩抱过来,给了小孩母亲。她连声道谢:“多谢你了,我本无意在这里围观,奈何我家丈夫非要围观过来,最后还让孩子差点受了伤。”
一旁的男子憋着气,脸都涨红了,却没有反驳,任女子数落。
华棠不在意地摆手,走了。
周围人群见情势稳住,那刚成了魔的狐狸被人鱼族几位制住,这才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华棠上了二楼,却没有瞧见苏桑婉。楼里没有一个人,方才已经全部逃了。华棠想起苏桑婉那张脸,暗骂自己一声,怎么就放心将她放在这里?来来回回将这酒楼翻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苏桑婉。他手劲很大,苏桑婉并不容易醒过来。
华棠咬牙,又来来回回找。
突然,外面吵嚷声停了一瞬间。
华棠从窗口探出脑袋向下看去。只见周围一群飘然如仙的少年中间,那狐狸被一个女子用长剑捅了心脏,没有血流下来,只有从伤口不断消散的黑气,融入苍茫天地,消失不见。
那握剑的女子,正是苏桑婉。
被众人围观,苏桑婉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中泪珠子不断落下来,喉咙里一片撕扯地疼,她想出声,却发现已经哑了声,说不出话来,“嗬嗬……”
狐狸恢复了清明,挺身,将剑更没入两分,伸手抱住苏桑婉,声音很柔,“阿姐,活下去。”
“活下去,只要活下去。”
“阿姐,带着我的那一份。”
……
苏桑婉咬着牙,在狐狸消散的最后一瞬间,粗哑声音,犹如鬼厉,“小妹。”
华棠下来,对上一身蓝衣的人鱼族。
他拱手道:“在下宫子言。”
仿佛少年已经偷偷练习过很多次,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冬夜里满天星辰般舒朗。
少年仿佛造物主的宠儿,精致的眉眼舒展着。向他奔来时,应当是一下子没了任何想法,只想着,他要奔去的,是他从内心里欢喜的人。
**子里,自己这种人应当是那十恶不赦的恶人,把明媚的少年一颗琉璃心击碎了,变成渣。
当是被千刀万剐,死不足惜的。
华容记得自己冷冷的嗓音,他说:“好大的胆子。我是这学院长老,怎容你这般称呼?前院里教出来的,都是些目无尊上的人吗?好生不知廉耻。”
这话……
太冷了,也太毒了。
几个平日里共事的长老们都有些愣愣的,他们所知的华容,虽说是个薄凉性子,无怪乎是少说两句,怎会说这般狠毒的话与一个小孩?
旁边一同从前院上了三千台阶的门生,从宫以筠枉顾一切奔过去时就有些怔愣,这会更是大气不敢出。
有些,还一脸阴狠地看着那边被奚落一番的人,幸灾乐祸地想:强出头,栽了吧。
宫以筠身份不凡,平日里没几分顾忌,嘴上还总是不饶人,得罪了不少人。这些个平民出身的孩子,嘴上说着没什么,心里头哪个不想他难堪?
少年是勇敢的,也是脆弱的。
被几方算不得友好的视线盯着,总归有些撑不住。宫以筠看着眼前那人冷硬的脸庞,仿佛满身骄傲瞬间褪去,双臂垂下,可怜兮兮,衣摆上兜着的花朵落了一地。
院长道:“容君,我见你方才十分中意这孩子。把他收下,当徒弟吧。”
把他收下,当徒弟吧……
宫以筠猛地抬头,眸子又亮起一把火,正熊熊燃烧,一眨不眨地看着华容。
华容道:“不必了。想来,我这人,也不会是个好师父。这孩子天性顽劣,我怕是教不了。”
当真半分不留情。
院长还想说什么,华容摆摆手,道:“院长,您不必劝。”
“哎……”
后续都隐没在了这一声叹息中。
华容转身,再没有看那少年一眼,向着无觅山走去。他着一身黑衣,衣摆上金线勾勒出花纹,随着他的动作摇摆,当真如云般流动。
来时不动声色,去时,也从容。
他没有关注后来发生了什么,只昭青长老过来走动时,闲谈时透露了些。
有几个资质好的,被长老们收了。
留下宫以筠,几个长老都心照不宣地略过。最后没人收,本来要遣送回前院的,被院长留了下来。
“这孩子,我瞧着,和我是个有缘分的,就留下吧。”
听到这里,华容眉头紧了紧,把手中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像是无意中开口,问了句,“被院长留下了?”
昭青长老点头,道:“旁的长老不知你想法,不敢收。院长又看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想留着,便开口留下来了。估计是怕你又反悔,想去收了,给留下了。”
昭青长老叹口气,温和的眼睛看着华容这番默不作声的样子,道:“我也不知怎么揣摩你心思了。”
华容道:“左不过是讨厌。”
“你若真讨厌,便不会说那般恶毒的话语,你理当半个字都不愿吝啬。”
华容给两人茶杯里倒了茶,顺手将石桌上落了一层的桃花拂去,道:“我也不总是和你心目中的形象一样的。”
“我看那孩子,被打击得可不是一般厉害。想来,堂堂一方世子,正儿八经的人鱼族血脉,骨子里还是骄傲的。被你那轻飘飘的几句刺激,没哭就算不错了。之后更是被像烫手山芋般扔来扔去,落了个勉强留下,总归心里不痛快。”
“都是些孩子。当日,你不该说那话的。”
“不知廉耻,天性顽劣。我这般大的人听了都不大舒服,何况一个小孩?”
……
“我知。”
昭青长老一顿说,换了华容轻飘飘一个“我知”,他也不知该再说着什么了,便停了那些指责,喃喃道:“你若有心,这几日留意些。那孩子没被收徒,想来是在这后山里做些杂役弟子们做的事。见了,好生温和些。”
“好。”
送了昭青长老走,华容转身寻了个树叉,坐着了,树间影影绰绰,他眉目清远,发间大半头发被一条黑色带子束着,一只手勾着长带子末端卷着,另一只手里拿着院长搜罗了来给他看的些人间**子看着。
院长当日送他这些闲书,为的是让他体会人间百味,好好改改他凉薄性子。
看,人都不喜欢凉薄。
华容翻了一页,瞅得认真极了。
人间故事,总是带了烟火气。华容一直怀疑,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情绪。在他有限的认知里,亡灵族,兽族,精灵族……总带了脱俗的气质。
唯独人族,与生俱来,带了七情六欲。
脱俗,脱俗……
免不了俗。
他轻笑,那**子里讲,负心男子抛下姑娘,让那姑娘颠沛流离半生,最后某天,男子幡然醒悟,觉得那姑娘是他真爱,便低声下气求了原谅,最后两人和和美美过了一生。
正常人应该有三种想法。
第一种,男子是个有情有义的,对姑娘真好。末了,感慨感慨,我又相信了这世间存在爱情,但我还是不相信这玩意儿会发生在我身上。
第二种,男子他丫的忒不是东西了,抛弃了姑娘,还有脸去求得原谅。
第三种,这姑娘怎么能忍得了负心男子,最后还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要他,必然打的那男子个头破血流。
华容不。
华容想的是:姑娘忒傻了。
想到这里,他笑出了声,手里的**子没抓稳,从树叉间掉了下去。他笑得气息不稳,手指乱颤,那张如同妖孽般俊美的脸愈发令人窒息。
平日里不笑时,是三月里桃花,好看但不让人沉沦,如今笑起来,只觉得,是罂粟,有毒,但一触及,便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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