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禾子居住的地方在老城区，错综纷乱的电线低低的挂着，斑驳的墙面落了皮。
绿树成荫，叶子随着蝉鸣声摇摇晃晃掉落在房屋的窗台上。
安鹿跟着她七绕八绕，穿着小巷子，走过两侧都是青苔的石板路，耳边响起人们唠嗑的声音，与小孩子的哭闹，嬉戏，混作一团，化作人间的烟火气息。
有的老人坐在门口做手工活，端着个盘子，里面装的都是闪闪的廉价珠子，一个个串进去。
见到禾子经过，也会抬起眼来打个招呼，说这个娃娃，身上弄得那么脏去干嘛了咯。
禾子搬来这边不久，和老人们也就混了个眼熟，摸着脖子笑笑，继续带着安鹿走向一栋工业风格的房子。
她们先是从一楼楼梯拐进去，上去二楼，走上狭窄的铁皮楼梯，楼梯锈迹斑斑，栏杆经年累月被腐蚀得不成样子，手指轻轻一碰，就会粘上细碎的屑。
脚踩在上面走，会发出很夸张的咚啦声，伴随着咔次咔次的刺耳音符，还有点摇晃的样子，像个风年残烛的老人，稍不注意就能散架了。
安鹿是真怕一脚给踩用力了，这楼梯就倒了。
禾子住的地方在三楼，上去铁皮楼梯后，还要经过一个后墙院子，院子是块大坪，长满了杂草，堆积了很多晾衣架在那，侧边穿过去然后才到禾子住的地方。
这边的房屋规划，是安鹿难以懂的，跟迷宫似，若是第一次来的人，就算告诉对方具体的位置，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但这边的格局，用规划不好这个词来形容都不是很贴切，应是说压根没有规划可言的，哪里能住人就往哪里塞，至于居住的舒适度采光度什么的，都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终于到了禾子住的地方，禾子掏出钥匙，打开门，大门发出拖长了音调的滋啦声。
里面空间不大，就一张床，一个厕所，还有个人能煮饭的台子，东西都放在地上，刚进去时，安鹿还看到一两只蟑螂，迅速的溜走了。
“你先坐一会，我洗澡很快的。”
家里没有热水器，用的是电热棒烧水洗澡，但天气热，禾子直接进去厕所用凉水冲澡。
安鹿环视了一下四周，只有一小扇窗户，横亘着细铁网，在很高的地方，根本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是像个仓库。
她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所以就坐在了床上边缘，双手放在腿上，捏玩着手指。
禾子洗澡确实很快，不到五分钟人就出来了。
她一边洗衣服一边跟安鹿聊天：“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人吗？集市那个男的为什么要带你走？”
“我没惹”安鹿停顿了会，转而说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没惹他为什么要带你走？你是不是欠债了？”
“没有。”
禾子想起了男子在集市上演的那段胡言乱语的戏码，皱着眉道：“难道她想白嫖一个老婆？”
安鹿双手撑在身边，仰头看了下小窗户里投进来的阳光，散落在灰泥粗糙墙上的零碎影子，语气沉沉：“谁知道呢。”
“真是，长得斯文败类的，这年头，什么人都有，真够恶心！”禾子用力拧干衣服，摇头啧叹几句。
屋内只有一台小风扇降温，里面吹出来的风是热的，安鹿对着风扇吹了大半天，背上的衣服都没能干。
禾子晒完衣服，看向安鹿干净额头上冒着的细汗，纤长浓密的睫毛好似也被汗水给湿润了，裹雾的眸子温和迷蒙，眼尾泛着微微的红。
再往下，圆形的衣领处露出半片精致白皙的锁骨，戴着一细条银色项链，坠子没入衣领里面，九分运动裤下是一大截素白的脚踝，双脚随意的交叠着。
禾子别开了目光，问她：“这里很让你不习惯吧？”
“嗯，有点。”安鹿说着，从风扇中回过神道：“租这样的地方，是为了省钱吗？”
“有一部分是。”禾子坐到她旁边，跟着一起吹风扇：“其实这里不算最便宜的，房东是个黑心房东，这间房其实就是个仓库改造而成的，还要收我二百的房租，我在其他地方，都能找到房租一百的房子，跟这条件也差不多。”
“那为什么……？”
“我欠了很多债。”禾子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我奶奶生病住院了，需要很多钱我租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躲避债主，那些人可凶狠的，上次被他们逮到了，把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还不罢休，我差点被他们打得进去了医院。”
“好在我年轻身骨好啊，但也经不起他们三番五次的来找茬，所以能躲则躲喽。这边很乱，不容易被找到。而且我挑的这个位置，一般人都发现不了。你看，你没来之前，是不是也没想到我住在这里。”
安鹿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确实隐蔽。”
禾子晃了晃腿；“你要是担心那个男的还会来找你的麻烦，也可以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在躲人开溜这方面比较有经验。”禾子拍着自己的胸膛。
风扇刺啦刺啦的响着，拉长了调子像在唱着一首夏日终结曲，这天气热得，可不跟要人命似的。
安鹿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觉得哪年的夏天可以这么热过，浑身上下都是汗液，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住的酒店位置，八成是被发现了，换个酒店住，效果其实差不多。
因此她原本是想着干脆前往下一个城市，她从出来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前期的日子多半是没法安定下来，躲躲藏藏，不知道要延续多久。
她掀起眼皮，对禾子说道：“那群追踪我的人，都不是好惹的。”
她有点担心，自己的事情会牵扯到禾子。
禾子却不甚在意：“有多不好惹？大不了，我们报警就是了。”
安鹿摇摇头：“没用的，他们身后都很有背景。”
禾子双手按在身后的凉席上，往后仰着，若有所思，小声道：“不会是……当官的吧？”禾子眼珠子转溜一圈，贼兮兮的凑到安鹿的耳边，好像在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会吧，你怎么和那些人扯上关系去的？”
这样说显然禾子没法明白，安鹿思索片刻，想着说告诉对方真相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街边经过的黄狗被热得吐着舌头，哈麻子直赖赖的流着，裹着一层尘土的路旁杂草，在阳光下灰蒙蒙的没有半点光泽，耷拉着叶片缺乏点活力的样子。
禾子一把倒在了铺着凉席的床上，两臂摊开：“不是吧！”
而后她双腿一抬又蹦哒了起来，挠着头：“你是个富二代啊！”
“早就不是了。”安鹿说道，垂下睫毛。
“瘦死的骆驼怎么说都比马大。”禾子把头发给挠乱了，都没能明白：“这这，所以集市那个男人，是你那个什么……罗什么派来的带你回去的？”
“不一定。”
如果是罗槿，肯定会直接派手下得力的人手，干脆利落的将她带回去。
集市那个男子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急匆匆的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下还企图将她带走，上演的那一筹戏码不是罗槿能教出来的手下。
“啊，我更加不明白了。难道有钱人非要再去糟蹋一遍落魄后的人，这样才甘心么，这图什么啊？为了满足自己高高在上的心理？就喜欢看曾经辉煌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个蚂蚁一样团团转？”
禾子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两只手都跟着动来动去。
安鹿伸手替她理了理头发：“你头发打结了，别挠了。”
两人去楼下附近找了家餐馆吃饭，上次禾子请了她吃面，所以这次安鹿请回她。
吃完后，安鹿打车回去酒店收拾东西，顺便退住。
一路上她都在关注周围的环境，看到那种穿着打扮比较好一点的年轻男子都尽量离得远远的。
有时候直觉真的挺准的，觉得会出事，那就真的可能会出事。
安鹿回到酒店先洗了个澡，换掉身上的脏衣服，然后将几件干净衣服收拾进背包里，继而回去禾子住的地方。
出来的时候，安鹿将禾子教给她的地标图案口诀，熟记在心，她记忆力还算不错，走一遍基本能记住。
但禾子觉得这边房屋复杂，所以让她快到了后打电话给她，她出来接她进去。
然而安鹿打过去电话时，禾子没有接，她又打了第二遍，结果直接被那边挂断了。
安鹿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愣了几秒，心想禾子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她快步走到小巷口，没有看到禾子的身影，凭着记忆力，摸索着路，惶惶不安的走回去。
路上，她时不时会看一下后面，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才会拐进另外的道口里。
走上铁皮楼梯，进入大坪时，断残的墙壁那边，传来些许动静。
是一伙男人的声音。
安鹿加快脚步，入目果然看到一伙人影，禾子摔倒在地上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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