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伏击
甘燮小口抿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吵杂声渐近虫二客栈，渐小。距客栈门口丈余外，传来哈哈的朗笑声，充满豪情。笑声明明快到门口，又即远去，如过路的风，缥缈无踪。暗自嘲讽此人真会卖弄。
韩万万忖度形势，决定今天在小镇过夜，亲自订一间九张床的大通铺。及早招呼伙计，将饭菜搬到大通铺。来到大通铺，文铭提前拿出帷帐隔出一方独立空间，歇息去了。小乞丐大吃大喝后倒头大睡。其他人各有所想，或打坐，或看书，或发呆。
七脉弟子一路上交流极少，此时待在一起仍没人说话。
掌天宗七脉分支，平素来往极少，如七脉会武、掌天丹会等盛会是七脉弟子少有的聚会交流的机会，再就是这样奉掌门令出海的集体行动。七脉之间的明争暗斗，一直加剧着七脉弟子之间的隔阂。有些是创派之初留下的恩怨，有些是后继传人之间的仇怨。
甘燮从八师兄那儿得知三师兄厉飞云独闯掌天峰的起因，正是二代祖师爷中叶天尘真君与厉天殇真君师兄弟的恩怨。
掌天仙君一生收徒谨慎，入室亲传共十二人，皆是人中龙凤。创派百年后，仙君将十二位弟子分置在两大主峰与九大次峰上，严令与另一位开派祖师林斩真君的通天峰一脉共传掌天香火。其中，大弟子叶天尘与三弟子厉天殇共掌掌天峰，令二脉分作前山与后山，共传长门门户。然而，仙君仙逝后，这一格局首先乱在掌天峰。
先是厉天殇的旧疾发作，时常陷入魔态，整个掌天宗只有七师弟雄天武能照顾，早早接回天武峰，直至与世长辞。后是厉天殇的唯一传人西门逍遥，在师尊仙逝的百年后，下落不明。
是以，掌天峰原本的前山与后山两脉，仅由天尘真君一脉传承。而且，掌天宗历代掌门人只出此峰。
或许，这只是门派之间的事，若一切以宗门为重，万年之下宗门兴旺昌盛，根本不留世人口舌。
不巧的是，从掌天宗的三代弟子开始，叶家迅速成为南域的世家大族，望重鸿蒙，而厉家则迅速败落，如今与普通凡人门户相差无几。最落口实的莫过于，厉家的每代男子都患有寒冰绝症，寿命最高不超过甲子年。
厉家世代积攒下来的怨气，如澄海深，如掌天山脉厚。
其实，更让厉家人不能接受的是，总有人提及先祖厉天殇晚年入魔，差点杀死叶天尘。将心比心，同出一门，你的先祖是圣贤，我的先祖是魔头，你家是世家大族，被宗门视为本家，我家代代受穷，苟延残喘，谁能背负得了这无头大冤。
叶乘风乃是当今掌门人圣符真人的亲传弟子，更是第二代掌门人叶天尘真君的嫡脉子嗣。
甘燮与厉飞云同在风雪涯修行，厉飞云祖上传下来的天魔玄冰神奇的治好，谁都能想到甘燮起的作用。这其间的恩恩怨怨，委实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对甘燮来说，走得近不是，走得远也不是。正好，其他人都不说话，自己没必要出头。
其他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比这过犹不及。
万人王与万剑晨是两姓万。
万剑晨的先祖万天道是林斩真君唯一的亲传弟子，万天道曾屡次败在雄天武手下，致使通天峰与天武峰两脉从根上就不怎么来往。相传，归隐通天峰的林斩真君留下「通天四式」，其威力犹在掌天廿八式之上，可从来没人能修成过。
万人王的先祖万天坚正是掌天仙君的四弟子，开脉天柱峰。天柱一脉自天坚真君之后再无光辉岁月，与各脉和平共处。然而，通天峰第十代出了一位盖世天骄百济真君，呼吁七脉归一，变动一些宗门旧规。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天柱峰。
文铭的祖上是掌天仙君的关门弟子文璋，历来执掌掌天宗的丹堂，而掌天宗还有一个掌天丹宗的称号。文家与叶家走的近，与其他十家都远。
季大仁祖上季天康是掌天仙君的五弟子，天生不喜参与诸多争斗。只是，季天康真君在世时，仅以万天坚真君的副手身份行走。一直有一种说法，天坚与天康二人是掌天仙君安排执掌门户的第二候补人选。可是，掌天宗的二十代掌门人尽出掌天峰。
只剩下一个韩万万，看似什么都不沾。实事上，定天峰从二代祖师常天河真君开始，用官羽的话说就是一直扮演着「搅屎棍」的角色，历来袖手旁观，往往能成为起决定性表态的作用。而且，半年前的会武，他败在厉飞云手中，屈居第二。
世间所谓的胸怀宽广，难道不是——最好是我赢，再宽而广你？
这种有形无形的宗门关系裹挟，不得不让七脉弟子之间相处时如履薄冰。
甘燮惊叹掌天宗这个传承万年而不衰的庞然大物，竟能维持如此局面直到永远。其中究竟有什么奥义，便是猜不透。要说仅靠早已逝去的二代祖师同门之情谊，亦或是血浓于水的同门亲情，时间可真够久。
这一夜，平安无事。
清晨，客栈里只有掌柜与伙计，大街上空无人迹，栈内栈外，宁静的可怕。
“走吧。”
韩万万轻松的耸耸肩，率先御剑升空。
甘燮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小乞丐，将他带在身边。
快要午时，进入一片黄沙燃烧状的沙漠区域，韩万万及时警示，提醒所有人全神贯注，快速穿过。忽见周围出现一团团大黑球，呼啸着合围而来。
“原来，他们在这里等我们。”
韩万万长啸一声，垂直升空，立见七个大黑球笼罩而来。显然，他是伏击一方的重点对象。
其它合围而来的大黑球匆匆变化，以三为单位分别攻向叶乘风等五人，却有五颗大黑球围攻甘燮。
甘燮心念急转，对方伏击，绝对没有圣境强者。若有圣境强者，掌天宗极易追踪。对方有备而来，以有心攻无备，志在必得。只有绝地一战，方可取胜。忽听得一声少女的惨叫，立即听得一阵桀桀诡笑，心中一沉，暗道文铭这么弱？
他这一分神，看起来呆滞，给对方可乘之机。当对方的五人攻进丈余范围内时，忽见他蹿空而起，敏捷如鱼跃出海面，瞬间将方圆丈余范围内的下方空间镇压在集灵剑的威势下。此一变化，着实精妙，纵使受限道行不够高深，徒具其形，未见其神，足可给对方沉重的压力。
“果不愧为四岁便开始跟随爹爹打猎的人，临危不惧，反应敏捷，真是世间罕有。”
这声音从高空而来，但见上空出现三个大黑球，与下方的五人将甘燮夹在中间。
甘燮沉着冷静，执剑斩下，凶狠无比。那架势，告诉对方，要死也得拉上垫背的。下方的五人迅速合而为一，欲合力迎接这一击。无疑，若是对方不掌握最详细的信息，断然不敢如此。对他们来说，悲剧的是，掌天宗上下都未能全部掌握甘燮的秘密，甚至有些甘燮自己都不知晓。
倏忽间，快要斩到下方时，甘燮明明向下的攻势，亦不知怎地剑尖指天，反冲向上空紧随而来的三人。这一式变化，将天武峰的「青鱼游」与「霸道」两门神通相融合，简直精妙绝伦，速度更是快如闪电。
“他`妈`的……”
“神殇式中的「霸道」还能这么玩……”
“哎……呀……”
空中合围的三人留下这最后的声音，远远逃遁，只有三柄合力一击的法宝转瞬被集灵剑劈的粉碎，碎片与灰尘飘浮。
“剑……”
“是剑……”
下方有人连连惊呼，一人立刻逃离而去。其他四人亦瞬间逃散。
“撤乎，风紧。”
高空与韩万万交手的一人大声喊，围攻的众人脱离战场，逃遁而去。这些人显然是极富阅历的江湖杀手，忽即忽离，绝不纠缠。
甘燮落地时，腰里还挂着一个小乞丐，眼睛滴溜溜旋转，满眼兴奋。
“看到了吧，跟着我们，凶险万分。你还是自行逃命的好。”
甘燮本看在同龄人的份上，携带一二，眼下危险重重，反会害人性命。
“你能不能把你这招传授给我？”
小乞丐悠悠地问。
“哈哈～”韩万万巡视一圈后大笑着返回，“好诡异。这些人，竟没一个识得其来历。倒是伤师妹的那个锥形法定，像是传闻中的「离人锥」。”
文铭满脸怒容，但不尴尬，因为只有韩万万与甘燮没有受伤，其他人都挂上彩头。
“你叫什么名字？有点像扫把星。”
万人王瞪着小乞丐问，似是要将掌心的伤痛转嫁到小乞丐身上，出出气。
“归海无敌。”小乞丐大声道，“我的祖上可厉害得紧。将来有一天，我定可重新无敌于天下。”
“哦？”
万剑晨眉头一皱，默默转身离开，不知在想什么。
“难道你是百济祖师的后人？”
文铭心直口快，直接问，其实也是万剑晨要问的。
“哼！”
归海无敌骄傲的仰起脖子，嘴一嘟。
“我们先离开这里。”韩万万沉声道，“对方如此严密的伏击失败后，接下来，只怕更凶险。”
众人早已神魂归位，精神抖擞，御剑疾驰前行，隐隐布置成一个箭头状的阵形。各个心下明亮，若再有伏击出现，便以此阵势直接向前冲杀。冲出燃烧的沙漠区域，经归海无敌所指，取西北小道北上，黄昏时分，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石丛边缘。
这里聚集不下三千余人，占据北方主位，坐北朝南的那人，隐隐是主宰。那人，苍白无血气的大手持羽扇，凤眼鹰鼻，没有眉毛与胡须，红发披肩，身穿大红棉袍，绣护体金蟒，端的是威风凛凛。
“玄道殿的杨烨长老。”
韩万万满脸疑惑，似有万分不解。
“七玄盟如此大张声势，莫不是已与魔教勾结？”
万人王微眯着眼，淡淡地说。
甘燮逐渐确定，这位师兄极少开口，一开口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禁想到八师兄说过，万天坚祖师爷以骂人出名，被封为「毒神」——毒舌之神，而其后人代代相传，却是将这毒舌天赋传承了下来。
“杀了他，方可平此间乱局。”
甘燮沉下心来，忖度当前情形，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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