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十四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蹲在大殿屋檐上，下面乱成一团，骷髅傀儡军团再次集结，被盛景大刀一挥，砍得七零八落。

        她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柔柔弱弱的小娘子，一甩手，顿时出现一把身长五尺，通身漆黑似刀似剑的兵器，姑且算作刀吧。

        又一跃，盛景飞至半空中，双手举起大刀，对着殿前空地斩下，天崩地裂，整个雾隐山的森森白骨不用清竹召唤，全部显露在外。

        “什么得道高僧，我看是魔罗妖怪！祸害如此多人性命，至今才被发现，是有几分毒辣的本事，我猜他们的魂魄都被你困在腹中，无人可至地府鸣冤，才让你作恶至今！”盛景抬手又是一刀，带起的飓风将沿途聚集的傀儡再次击退。

        那个被唤作阿卓的男子站在十四身侧，施法将一盒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粉末状物体尽量雨露均沾地撒在骷髅身上。

        “鬼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不能下去劝劝架吗？”十四言语急切。

        “助燃之物，硫粉、炭粉以及白磷之类的，这些傀儡不知疼痛，打散了还能复原，甚是碍事，不如一把火烧了，让他们早归极乐，省得再受恶人驱遣。”温卓说完顿了一顿，又道：“你受情所惑，深陷其中，现下执迷不悟，我们也能理解，你不必害怕。”

        “……？倒也不全是，鬼差大人，您劝劝楼主行吗？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话，其实……”十四挡着嘴，压低声音，用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清竹是白堕的挚友。”

        闻言，温卓脸色煞白，握紧双拳，轻声问：“你如何知晓此事？”

        十四以为有戏，忙解释：“自然是有上面的人告知，既然是同根……”不想她话未说完，就被温卓封住了声音。

        “花月姑娘，此事你放在心中就好，莫要再提，尤其是在盛景面前，否则本君便不客气了。”温卓说此话的神情极其严肃，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十四无法辩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火折子一落地，宝刹寺顿时火光冲天，仅存的傀儡围在清竹四周且战且退，十四被烟呛得睁不开眼，剧烈咳嗽，身侧的温卓已不见踪影。

        淦！他不会是想顺带烧死我，直接灭口吧！十四捂住口鼻，都变成鬼了，怎么五感还在，总不会再死一次，她试图从屋檐上跳下去。

        刚一起跳，就被一串佛珠缠住手臂，一股力量将她带离，宽阔坚实的背脊，她正好趴在清竹背上。

        十四想说句谢谢，可一张口咿咿呀呀，封印还未解除。

        清竹已无法分心去探查她的情况，以为她被烟呛了嗓子，安慰道：“你莫怕，宝刹寺我们不要了，先撤。”

        清竹没怪她引来地府冥仙，也没嫌弃她是个累赘。十四内心十分妥帖，侧脸贴在清竹颈肩，吧唧，亲了一口。

        “别闹。”清竹的耳朵肉眼可见红了起来，此时他们已至山门外，可盛景穷追不舍，拦住去路，寻不到一丝可逃的空隙。

        十四不禁暗暗咂舌，已被剥离原身的盛景都如此厉害，不敢想她做妖王时又是何等威风。

        “妖怪，你还想往哪里逃？还不速速跟本楼主回地府受罚！”盛景周身灵气充沛，而她身后不远处的温卓，双手结印，他们脚下的土地似被置换了时空，隐隐约约有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

        清竹冷笑一声，他一掌拍在地上，地动山摇，六丈有余的黑色云纹巨蟒自地下而出，睁着猩红血眼，吐着长长的信子，如匕首般锋利的尖牙涎出毒液。

        清竹在蛇头上盘腿而坐，合十双手，用悲天悯人的慈悲模样冲着下面二人道：“能葬身于我的蛇腹也是你们的福气，来世记得投个好胎，莫再管闲事！”

        二人刀光蛇影，打得难舍难分，一时分不出高低，十四瞧着那鬼差举止心中总不安稳，那人至今未出手，怕是有大能耐。

        【解锁提示五：上古神器涂山剑，剑下丧命者魂飞魄散；泗水滨，容纳三界内一切邪念之地，凶猛之处在于以邪念吞噬邪念，被其镇压者永世葬身海底直至与泗水滨融为一体。】

        淦！怎么一个两个都是不留余地，她莫非要看着清竹万劫不复？

        【送你一个友情提示，清竹今夜必死，但你们四人中，有一个人杀掉清竹，可保住他的魂魄。】

        十四忽然想起腊月里那场欢爱中的幻觉，颤颤巍巍抚上清竹的背部，正对心脏的位置，此时清竹还未落下风，但脚下翻天的巨浪仅在咫尺，黝黑的海底可见无数布满吸盘的触手，蠢蠢欲动，随时都可将他扯进去。

        天上之音引导她一步步将清竹送至黄泉，逆转孽缘可以，而逆转却不能建立在他们二人躲在雾隐山中卿卿我我，既要两情相悦，还要赎罪受惩。

        想来原身也做过此事，那一场孽缘中，清竹也是命丧她手，天定命数，不可违逆。

        如珠断线的泪水落在清竹肩膀，他来不及开口安慰，钻心刺骨的剧痛就从胸口处传来，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不可思议地侧过脸看向十四，二人的姿势甚是暧昧，犹如情人低语。

        十四眼泪未停，强撑起笑容，抬手拭去他唇角的血渍：“清竹你莫怕，我会在地府陪你。”

        失去了法力支撑的白骨傀儡散落一地，黑色巨蟒轰然倒下，血色巨眼紧闭，身形逐渐消散。

        盛景二人走近只见清竹垂头盘坐，胸前一个偌大的血窟窿，十四瘫坐在他身侧，浑身是血，止不住发抖，手中捧着的心脏还微微跳动，眼神空洞，喃喃自语：“你莫怕……都怪我。”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不断袭来，盛景打开画卷将十四收入，与温卓正待离开此地，清竹撑着最后一丝灵气，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也配除恶降惩？有趣有趣，如今恶鬼头子也能称仙……”

        回到鬼市画虚楼中，不等十四开口，盛景先提了她的想法。

        “这画虚楼原本只有我和如意二人，阿卓也是刚来不久，空闲的屋子不少，你若是不嫌弃便留下，帮如意打个下手什么的，你身上锁魂难去，通不过幽冥楼，无法转世投胎，与其在外颠沛流离以至烟消云散，不如留在鬼市，总有机缘。”盛景怜惜她浑浑噩噩地活着，被所爱之人利用，心有不忍。

        “多谢楼主收留，我很勤快的。”十四忙行了一礼，又问道：“清竹可会入幽冥楼？”

        “傻丫头，你怎么还惦记着他，黑白无常已经亲自前去押解，约莫快到了。”盛景摇摇头，叹息道。

        “那楼主可知，他入了地府后如何？”魂魄还在就好，十四松了口气。

        “十殿阎罗自有判断，我不甚清楚，不过像他这样恶贯满盈之人，我也是头回遇到。”盛景所言非虚，她做冥仙也不过百年，从记事起随着师父入世替冤魂降惩，所遇之事都远比不上清竹所犯杀孽。

        “我进不去幽冥楼，可能麻烦楼主帮我打听一二？”

        “嘿嘿，其实我也进不去，历任画虚楼主都不能踏入地府。”盛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去岁她还因为无聊，拿幽冥楼试了试涂山的威力，哪知地府入口如此不堪，瞬间倒塌，害得她被如意揪耳朵训斥了几个时辰，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耳朵：“不过如意可以自由进出，她帮你打听吧。”

        十四忙又冲着如意行了一礼，如今身处他人屋檐之下，到底不比宝刹寺自在，可盛景说的也没错，清竹千年来为了提升修为，择的是阴损之法，该承担的后果也难逃避，不过，她会陪着他，等他。

        得了允许，十四守在幽冥楼前，着急地来回踱步，每当有鬼差引领魂魄进入了地界，她都要上前看看，生怕错过了。

        盛景则蹲坐在幽冥楼前的石阶上嗑瓜子，她并不是好心专程来陪十四，而是那日清竹后半句话未说完就彻底咽了气，什么恶鬼头子？他知道些什么？她向来好奇心重，问不清楚睡不着觉。

        “来了。”盛景目力过人，一眼就瞧见身披枷锁的清竹，被黑白无常扯着铁链往这边来，她不着急上前，等十四先说。

        “清竹……”十四刚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他何时这般狼狈过，哽咽道：“对不起，若是我说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信不信我？”

        清竹脚下一踉跄，苦笑摇摇头，也不看十四：“信与不信不重要，花月，是我先害了你，你报复回来也算扯平，要怪就怪我自己不该一时心软。”也不该一时心动，重蹈白堕覆辙，当年他不明白白堕为何愿为公子晋付出全部，当下他懂得了一两分。

        “哪里来的小鬼，莫在此处影响我二人办差。”黑无常脾气暴躁，见十四拦住去路，扬起一鞭就要劈下，不想却被人拦住。

        “这小和尚先借我说几句话。”盛景背着手站在十四身侧，可周身气场强大，压制得黑无常不敢再甩下第二鞭，可碍于面子，他也不愿开口，就这么僵持着。

        “我二人需尽快回地府交差，还请楼主莫要耽搁太久。”白无常是个通透的，这人情不送也得送，他们二人不是盛景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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