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章

那日宋青竹将十四安置在一处清潭旁的屋舍中，就再未露面，屋子不大，但家具物什倒也齐全，米缸装满了米，梁上挂着风干的肉类，后院种了些蔬果，一时半会儿也饿不着她。

        十四在脑内演练了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万一旁人杀过来了，她就说自己叫花月，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断肠谷中混吃等死的替身；万一那小师妹找上门，就说自己爱慕的是个和尚，有头发的她都瞧不上……

        这日她吃腻了干巴巴的腊肉，决定下清潭捉上几尾鱼，来顿新鲜的。初始，她拿着自制的木叉缓缓走进有些刺骨的水中，当水没至膝盖处停了下来，平心静气观察水中情况，可等到她小腿有些抽筋，也没瞧见半条鱼，理所应当，十四总结原因是脚下的水不够深，于是又往前路行去。

        “站住！你疯了不成！自戕是最没用的表现！”身后猛然响起一道女声，吓得十四一哆嗦，手中木叉掉入水中，飘远了。

        “你……你是谁？别藏在暗处！”十四转过身，连个鬼影也无，可刚才那声音明明就在她耳边炸起，八成是个修为深厚之人，能够千里传音。

        “老子观察你好些日子了，你真的失忆了？不是演给那白眼狼看的？那为何还要想不开？”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依旧从她身后响起。

        “仙友，你可否现身？我们二人当面一叙？”一想到此人暗中窥视自己多日，十四不禁有些羞赧，她这几日已经把“卑躬屈膝”琢磨得炉火纯青，还没使出来，就被拆穿，岂不是白白浪费。

        “现你奶奶个腿的身，老子是你的剑灵！真是倒了血霉，跟你这样不堪大用的小鬼结成契约。”

        仙门法器并非件件都会产生灵识，只有极少数的极品法器经过漫长时间的无数次大战，且主人足够强大才能产生，一旦拥有剑灵，今后法器选择主人的条件会更加苛刻。

        十四万万没想到，凰月不过二十岁，就能拥有如此神物。

        她张开双手，左瞧右看，空无一物，想起盛景曾有一重明鸟簪，也忙摸摸自己的发髻，光秃秃的，连个木簪也无。

        她忍痛从后脑勺揪下一根头发，放在手心，长吹一口气：“变！”

        清风徐徐，毫无变化。

        “你别再犯蠢了，老子怕忍不住弑主……我在你肩胛骨处。”女声多了丝无奈。

        十四大喜，忙抬起右手往身后摸，所触之处，肉是肉，皮是皮，也不像是法器，可当她沿着肩胛骨逐步触摸到脊梁骨时，一种奇异的触感传来，似是有冰凉的刀柄近在咫尺，她急忙抓住，背部一阵酥麻，顺势拔出一柄残月弯刀。

        “还有一柄……”剑灵再次提醒。

        十四再伸出左手去相同位置，手法一致，果然不错，又是一柄，凑成了一双，她端详，剑刃锋利异常，隐约泛着暗青色光晕，刀身上纹着狰狞威武的应龙。

        “乖乖，这法器也太威风了，不但方便携带，随取随用，还甚是趁手。”十四喜不自胜，回忆盛景使用涂山的模样，也照猫画虎的举起双刀冲着清潭劈过去。

        顿时轰的一声，清潭被刀锋从中劈开，水花四溅，翻起几丈高的水幕，落下后，水面飘上来无数翻着白肚的鱼。

        “阿刀，你也太厉害了，我今儿的鱼汤有着落了。”十四两眼放光，取下腰间的竹篓就去装鱼。

        “什么阿刀？剑灵的名字岂能乱取，老子叫龙渊！真龙的龙，不测之渊的渊。”龙渊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捉鱼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事，真是杀鸡焉用牛刀。

        【解锁提示二：龙渊，三界极品法器之一，根据契主要求，可化为任何形态，藏于身体任何部位，龙渊只有过三位契主，第二位是断肠谷的首任谷主，第三位便是凰月，凰月沿袭了老谷主打造的形态并未改变，故如今仙门乃至三界几乎无人知晓龙渊可改变形态。】

        十四甚是满意手中这个大杀器，她果然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过做大事的人也要先喂饱肚子。

        “谢谢你，阿渊。”十四收获满满，欢天喜地地往回走，要是有个地窖就好了，弄些冰，湖里这些鱼够她吃好长一段时日。

        “凰月，你要找回自己，不可就此沉沦，我龙渊从不侍无能之主。”看着十四蹲在灶台前不住的咽口水，龙渊不住感叹。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做个废物，啧啧，这鱼汤真的鲜美。”十四虽点头附和，手上却不停地往嘴里送鱼肉。

        “……你下清潭是为了捕鱼？”龙渊不敢相信。

        “是啊，我梦里都想吃鱼，阿渊，谢谢你。”十□□卷残云吃了整整两条鱼，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摸着肚子不住感叹。

        “你明日开始练功，哪怕短期记忆恢复不了，但功法不能丢，否则随时会置身险境！”龙渊心急，十四若是死了，它又成了无主的法器，仙门中多少人做梦都想与它结成契约，肮脏的血液连浇灌刀身都不配，哪里值得惊扰它的灵识！实在惹人烦，在断肠谷过了这些年清净日子，它可不想被人夺来抢去！

        此事与十四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第一段孽缘中她因为自身太弱，只能委曲求全，整日里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如今好不容易拥有一具修为高深的躯体，自然要做强者，说话的底气也硬些。

        夜里十四侧躺在床上，总担心仰着睡会压到龙渊，清潭谷中寂静，连声虫鸣也无，她白日里兴奋又吃了太撑，半晌没能与周公相会。

        “阿渊，你睡着了吗？”十四轻声问道。

        “老子叫龙渊！好端端一个霸气的名字，从你口中叫出来怎么跟个不经风雪的小娘们似的。”剑灵无须睡眠，龙渊很快便回答。凰月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却爱笑，甚至杀人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它与凰月对话最多的只有结契那日，她当它是匹配的法器，而不是搭档朋友，无须交流。

        十四不同，好奇心重，又乐观开朗，之前它没有应声，十四自言自语，比比划划也把日子过得甚是热闹，要不是自己还好好的待在她背上，龙渊一度怀疑凰月换了个瓤子。

        “那你能给我讲讲凰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说不定我能想起些什么。”十四一半是为后面的事情筹划，一半是对凰月好奇。

        龙渊所知也只能从它与凰月结契那日开始，那时她不过十四岁，刚有些少女模样，却已身居高位，谷中四门，她掌管名唤悬镜的暗杀一门，此门中人，不但杀旁人，也杀谷中叛徒。

        凰月坐在门主位置前，杀的最后一人便是前任悬镜门主，此人是她的顶头上司，也是她的师父之一。

        前任门主还未逃出谷，就被凰月追上，二人交手未过百回合，他已身中数剑，失血过多而亡，不知他临死前对凰月说了什么，自那以后原本不苟言笑的少女，愈发喜欢笑了。

        被谷主罚去法堂思过那日，正是因为谷中议事，她手执酒壶醉得东倒西歪，不成体统。

        未料想，夜深人静时，睡了一整日的她突然起身，径直走到龙渊面前，问它：“可愿与我结契？”

        龙渊见她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想吓吓她，用剑灵之气逼退她，可周身剑气反倒被她压制，因为两股力量相互制衡，她嘴角已有血迹，可凰月咬着牙，硬是拼着五脏俱焚的危险抓起龙渊，生生插|进自己的后背。

        “自上古那位之后，我从未遇见过如此狠戾乖张之人，一时有些愣神，竟被你收服了。”龙渊回忆往事，历历在目，不住叹息。

        “那后来呢？”十四听得上瘾，忙又问。

        收服龙渊之后，凰月的支持者一日比一日多，仙门中的名号也愈发响亮，顺理成章坐上了少谷主之位。

        可凰月不善交际，喜欢独来独往，待在谷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修炼，偶尔出关也戴着半边黄金面具，十分神秘。

        直至十九岁生辰，谷中有位负责观星推演的长老，给她卜了一挂，说她命中有一情劫，此人与她年岁相当，生于北方的仙门，过了才保一生平顺。

        事后，凰其告诉她预言之说不可全信，断肠谷之人断情绝爱，绝不能生红尘之心，身体的欢愉理所应当，生儿育女也无不可，但唯独不能动心，她那位擅长暗杀之术的师父就是因为动心动情，才想叛逃出谷，暴尸荒野。

        凰月一边擦拭手中龙渊，一边微笑回答：“事情简单，我把北方仙门中与我一般年岁的郎君都宰了，这情劫自然也解了。”

        断肠谷千年前也曾是仙门中的正派，后来因所修之术被世人所不齿，逐渐成为歪门邪道，外头的人喊打喊杀，却也不敢真的杀上门，尤其是知道龙渊重现之后。

        “凰月不听劝阻，执意往北去，与她阿娘凰其约定，以一年为期。”说到此处龙渊长长的叹了口气，颇有些伤感：“可宋青竹却从南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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