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复盘
"放哪了？"
尤异看见一个满头卷发，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对刚刚吼自己的男人说话。结合吴桐的话，估计这个卷发就是扳老师，另一个就是大老师。
"我怎么知道!学生家长联系方式一直都在你那里啊！"
大老师有点无奈，两人都没注意到吴桐已经睁开眼了。
扳老师好像也没指望大老师知道东西在哪，问完就自己回答了。
"哦哦，我想起来了，我给锁柜子里了，我得赶紧去拿，吴桐这么久还不醒过来，要赶紧找她家长。"
"当初……吴桐是谁送过来的她爸爸还是妈妈？"大老师问。
扳老师回忆了一下，沉重地摇摇头，"我记得她当时身边没有人，自己去档案室交了档案就跟我下棋了，下完也没让我送。"
"唉，"扳老师叹口气，"我还是去打个电话吧……"
"不用了扳老师，"吴桐坐起了身，两个老师被唬了一跳，"我就晕了一下，已经没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吴桐啊，你都昏迷不醒一个下午了，你真的吓死我们了!"扳老师赶紧拉着大老师凑近来。
"下围棋，最忌讳心浮气躁，你就为了这盘棋哭成那样，有这哭的时间还不如自己打个谱，复个盘，选择了下围棋，就离不开输的，有你输的时候，难道要天天都这么哭一场吗？！"大老师把吴桐怼得头埋得深深的。
扳老师气得狠狠打了大老师肩膀一拳：孩子刚刚醒，上来就是这么一顿说，你是脑子有病还是情商欠费！
大老师不说话了。
尤异看着吴桐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是不爽，这个丫头刚刚对着自己忽悠的样子不是很敢的嘛？这个大老师什么人啊，让她吓成这个样子。
她撸了撸袖子，敲了敲吴桐。
"这个大老师谁啊，怎么这么嚣张，你起开，我帮你揍他!"
吴桐被这句话惊呆了，转身腾出手狠狠敲了一下尤异的脑袋瓜。在意识里警告:
"上来就是打打杀杀的，这是我老师，你敢动他，我就……我就先打你!你要是崩了我人设，咱俩谁都讨不着好，我们就会被带到精神病院，不是成为疯子就是你消失，你可悠着点吧！"
尤异捂着脑袋，虽然感觉不到痛但还是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这个丫头对着自己怎么什么都敢干，对外面说话就跟个小媳妇似的。
现实中，吴桐抬起头，怯怯说道:"扳老师，大老师，我可以回棋院了吗？我感觉已经好很多了。"
"行，一会儿我叫护士来帮你检查一下，如果没问题咱们就走，你回棋院是要收拾东西吗？不然先多住几天吧，反正我们也是需要多留几天的。回家的票还没买吧？"
吴桐点点头，"那就太好了，谢谢扳老师!"
护士姐姐来了之后就赶他们回去，吴桐还想去交钱，被扳老师按住了，她也才发现自己出来根本没带钱包，也就什么也不说了。
尤异跟着吴桐，一路走来对什么都很新奇，一直在吴桐脑袋里叽叽喳。
"哇塞！这个车我知道，是公交车，哇，我们坐公交车回去吗？！"
“哦！扳老师会开车呀！”
"吴桐吴桐，你看前面的树怎么都是光秃秃的!整条街都是!这也太壮观了吧！"
"哇，好多好多声音啊，好多人啊！"
"吴桐吴桐，让我出来嘛，让我出来嘛！"
吴桐心中狐疑:听尤异的话怎么感觉她没怎么来过城市？
"好，让你出来，但不许崩我人设。"吴桐看着尤异兴奋的样子莞尔，让出控制权，尤异迫不及待走出来。
片刻后，
"呕——"尤异在路边抱着一棵树吐的昏天暗地，欲哭无泪。
"我还不知道你晕车呢，"扳老师有点奇怪。"晕这么厉害，以前有过吗？是不是身体有什么后遗症啊？"
吴桐本尊：没有，我也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用我的身体还能晕……
“所以说，让我来不就好了吗，都晕车了还逞强……”吴桐看着尤异难受的样子，半是数落半是担忧地说。
尤异也有点郁闷，只是死活不想回去，吴桐无奈，指挥着尤异走进了寝室楼。
看着尤异走向宿舍，班衡转头深深盯了朱大勇一眼。
"大老师，平时看你吼人厉害，但也从来没对女孩儿吼过，今天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人家小姑娘是个内向的，刚输了棋吼一次，那医院人家刚醒来的时候你怎么又吼她可不是洪河他们那些糙小子。"
班衡也没有多愤怒，他和朱大勇共事多年，虽然这人脾气不怎么样，但也没什么坏心思，棋力也比自己高，育人也有自己的方法，他此时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家伙对吴桐一个小女孩动用了狮吼功
"我只是有点舍不得……"，朱大勇叹了一口气，"吴桐，死倔，女孩本来在这条路就走得艰难，她下了这么多年棋，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进了道场，却又不得其法……围棋的圈子这么小，我身为老师，本来应该作为她的领路人，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你是想说她没天赋吧。"班衡犀利指出。
"我刚刚在教室里就骂她没天赋，但后来想了想，这其实应该是我们的错。我们是传授方法的啊，我们只是没有找到适合她的方法而已。所以我吼她，有一方面是想试试对付男生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激她一下……"
"难得你这么认真地分析，还这么积极揽责任啊哈哈，吴桐是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说了，我舍不得。她足够努力了，这份努力放在其他任何事上都足以让她成功，她又何必把这份心劲放在这条残酷的路上所以我更希望我骂她一顿直接把她骂走。"
听见这话，班衡眼神飘忽了一下，做了老师这么多年，他真的是见了太多血腥的例子。
考入道场以后日夜下棋，但下到过了定段年龄还是考不上的大有人在，出了棋院也错过了高考，没有职业棋手称号也难以用围棋维生。
班衡看了一眼已经默默走远的朱大勇，知道他也是见得多了，就不愿再见到了。
"围棋啊，对这些小棋手温柔一点吧……"班衡的低语没有任何人听见。
尤异跟着吴桐的话走到了寝室门口，正要开门就看见门把手被人折了一张宣传单。
"围棋训练营"尤异看着这张宣传单上的字挑了挑眉，不感兴趣想扔掉，被吴桐拦住了。
尤异无所谓地将单子攥在手里，伸手想推开门。
"咔嚓，咔嚓"
"欸!这门咋啦，打不开啊。"尤异又按了几下，"打不开我们就出去玩呗，你带我转转咋样"尤异好像对外出又异于常人的渴望，看见门打不开还有点高兴。
"忘了跟你说，这个门有问题，要提一下才能开。"吴桐指点。
尤异无论如何弄不开，吴桐扒着她的肩膀把她拽开，尤异有些不情不愿。
进去之后，吴桐压着尤异不让她再控制，直接走到书桌。
首先看了一眼手中的宣传单，发现是一个招聘广告，招道场冲段少年和职业棋手去为一些预备的冲段少年讲课，待遇很不错，就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聘上。
按照宣传单上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对方记录了信息以后就说让等消息，三天内给回复。
尤异听着撇撇嘴，很是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
吴桐打完电话也没闲着，直接码好棋盘，对着一片空气开口:
"你在医院不是问我为什么哭吗，因为这盘棋我输了。"
尤异不是很懂，她的印象中自己一直在输棋，如果每次都哭一次的话估计自己的眼睛早就瞎了，所以这盘棋很重要吗？
"呃，输棋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啪——
吴桐复盘了。
"这盘棋，是我这个寒假前的最后一盘棋，在此之前，我在道场一盘棋也没赢过。"
吴桐这话说的很用力。
"道场一组的前面几个同学有资格参加定段赛了，而我现在却一直在二组……"
啪——
又一个棋子落下。
看见是错小目布局，尤异惊讶了一下，这个布局对棋的力量要求很强，没想到吴桐这个人看起来温温吞吞的，下棋倒是挺有魄力。
紧接着黑棋就是一个小飞，尤异眉头一皱。
"等等，你用的哪个？黑还是白"
"哦，我忘告诉你了，我用白。"尤异地点头，也不说话了，继续看。
白棋常规在右下角走了高挂，几手之后黑棋一个点就让局势有些难受了。
"唔，黑棋布局还可以……"
"是的，这之后黑棋获利非常多，布局上我就没讨好。"
"黑棋布局下成这个样子，你也功不可没啊，你既然都应了人家的错小目，为什么还要顺着人家这样走后面有你有妙手吗？"尤异非常困惑，却也仔细斟酌着用词，以为吴桐布局虽然不好，但中盘能力还是可以的。
吴桐摇了摇头，"这整盘棋，我就没有优势……"
尤异挠了挠头，指着右上角，"人家都选了小飞守角了，你这里托他不就行了吗？"
"啊？"吴桐一愣。
"对啊，他用的是小飞又不是大飞，你托，他要么长上面要么长下面，或者下白棋下方。"
吴桐有点懵，尝试着给黑棋往下长了一手。
瞬间，吴桐眼中黑白两子在棋盘上交替了几手。白棋先虎再拆，右上黑棋的位置立刻变得尴尬起来，进退两难，进，白棋直接扳，进的那一步就成了弃子，退，白棋就爬出，走得十分有力，白棋满意。
吴桐手抖了一下，不用继续试其他两条路了，白棋这一手已经逆转了。
“所以啊，如果要用错小目，就走得有想象力一点，走得刚烈一点嘛，你看看你这一块一直在忍，你都成忍者神龟了，跟他干啊！”
吴桐沉默地看向了尤异，眼中似乎又泛起了泪花。尤异一个激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人格的缘故，此时她能隐约感觉到吴桐心中的想法，是一种隐痛的绝望与崩塌。
“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下棋……”
“没有！绝对没有！”尤异几乎要把头都摇断了，疯狂否认，“你忘了，我是你的第二人格，我能走出这一步棋说明你也能，你只是没有发现你的美，少年啊，快快随我一同征战棋盘！”尤异感觉自己要竭尽自己所能调动的所有情商了。
吴桐的情绪安定下去，对着尤异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你可一定要一直陪着我下棋。”吴桐显然已经察觉到尤异虽然棋力不错，但是对下棋好像没什么兴趣，反而很喜欢东看看西看看，对什么都很好奇，正好趁着一会儿把她按住，让她别总想着乱跑。
尤异：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好嘞！”感受到吴桐心情平复下来了，她爽快地答应，也就没有细究自己心里闪过的那一丝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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