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棋吧
"俞亮老师，无聊了吧？"尤异暗搓搓问一句。
沉迷书本的俞亮被叫到后一脸迷茫:"啊，我还好。"
尤异脸都不要了:"我挺无聊的，咱们趁现在下盘棋呗来了训练营这么久我还没找您下棋呢！"
"可是，这里既无棋盘也无棋子呀……"俞亮好脾气地放下了没翻几页的书。
尤异举起一根冰棍兴奋地笔画了一下:"盲棋来不来!"
看着快乐挥舞着冰棍的尤异，俞亮愣了一下。
盲棋，通常指象棋的盲棋，因为围棋下盲棋着实难，普及并不高。没有几个职业棋手敢肯定自己盲棋能赢，甚至没把握说自己能下完，计算量，空间想象，记忆力……考察量大的惊人，难度也比一般下围棋大的多，通常要经过长久的专业训练才能发挥出自己原本棋力的一半，甚至不是大半。
当今围棋盲棋第一人云先生身为一个业余棋手，没有几个职业棋手敢去挑战他的盲棋，他甚至曾悬赏百万，只求一败。
而俞亮他自己也不是很喜欢下盲棋，一是累，下一盘盲棋耗费的体力太大了，二是他自己也有不好的回忆。
还记得不久前他还在高中围棋社，那时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用盲棋迎战三个棋社成员，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那时候哪来的勇气。
那三个棋社成员其中一个人棋力着实有点差，下棋下得实在没什么章法，差一点自己就被翻盘了。输的滋味哪个棋手想尝试啊，他俞亮也不想。
俞亮盯着眼前这个生活老师，有点头疼，他知道她实力肯定比那个高中同学强，下不出那种毫无章法的棋，但他也知道吴桐的棋力在生活老师中是最差的，这个纯看他们三个生活老师的相处氛围就能感觉到。他之前跟沈一朗对战过，此时面对"吴桐"实在没什么兴趣浪费自己的脑力。
"好吧。"除了开始皱了一下眉头，俞亮很温和地答应了。
尤异一眯眼睛，俞亮说的这两个字中浮着轻飘飘的一缕轻视。这种傲慢仿佛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的，他有好好用自己的温和遮盖住这傲气，但也会在不经意间露出一两分。
他真的很自信。尤异想，不愧是"传说中的俞亮"啊……
不过尤异也不怵，输了就输了，她并不是很害怕。
她摸摸口袋，掏出吴桐一直放在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的一枚硬币，往上一弹，随着硬币旋转弹动，她再用手一盖:"花还是字"
意识里的吴桐一看尤异来真的，赶忙收拾了一下棋盘，抱着双臂:"别指望我帮你作弊"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尤异撇嘴，心说吴桐棋力估计都没自己强，她不说话就是帮自己的了，瞎想什么呢。不过她可没勇气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猜花。"俞亮朗声道。
尤异拿开手，一朵盛放的牡丹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一个虚幻的棋盘随之横亘在两个棋手面前。
"第一手，四之十六，右上星位"俞亮执黑率先落子。
"十六之四，左下星位"
俞亮展开了尤异下方战场，几颗黑子游丝一般若即若离，却又不断，这也是白子纵容的结果。不管黑子怎么布局，白子始终不去触碰，好像有意让出下方场地，明明俞亮这一块走得很舒服，但面上却眉头紧锁。
小黑屋里面摆棋的吴桐知道俞亮为什么这么皱眉。白子作为后手，除了最开始的时候跟着套路拆角破坏黑子布局，这几手却像突然间不会下棋了一样，完全不应对先手的布局，自己的几步棋却越垒越厚，眼看就要变成铜墙铁壁了，俞亮看不到棋面，否则任何一个职业棋手都不会允许这么难看的愚型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掀棋桌就是这个棋手足够有教养了。
俞亮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尤异监视了，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最怕和没有章法的对手下盲棋，这不相当于纯考察记忆力了吗，这样下还有什么意思。
不过也还好，双方都是盲棋对战，真的考察记忆力也是双方都考察。
但是……
俞亮抬头看了一眼满脸惬意的尤异，心说怎么她就这么轻松呢？难道故意绕开和我对局就是为了方便自己记忆？她已经放弃记自己下的位置了吗？
然而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脑子里的棋盘已经随着他的分神而有些模糊了，他赶紧凝神。
好在此时的尤异似乎也找到了状态，但这反应对于起手来说似乎太晚了，白子一个孤子冲入了俞亮已经严防死守的地盘，带着一种天真的视死如归。
下棋是分毫不能错，错了哪一步都会给对方反击的机会，更别提尤异已经错过了这么多步，俞亮根本想不出来对方怎么可能有机会翻盘，他无趣地撇撇嘴，举手就要绞杀这枚孤子，结束这场战斗。
“滴滴——”
俞亮即将脱口而出下一子的落点，突然间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请问刚刚是你报的警吗？”对方自称警察局。
俞亮有点愣，刚刚自己说会有警察打电话不过是呆在这个教室的借口。他只是觉得这样放任一个满脸伤痕的生活老师随意乱走有些不够绅士，没想到自己的借口成真了。
“是的，我刚刚举报在乌鹭镇西巷口一起群体斗殴事件按，请问需要我前去配合吗？”俞亮谨慎回答。
对面语速很快：“那就太好了，这边确实需要你的配合。在现场应该还有一位姑娘，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呃，她现在跟我在一起。”
对面沉默了一瞬，问道：“请问能把电话给她吗？”
俞亮抿了抿嘴，飞快瞟了尤异一眼。
“当然。”俞亮设置成免提，推到尤异面前。
尤异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盒子手机，伸长脖子喂了一声。
“姑娘，你现在方便来西巷口一趟吗？”
“啊，可…”尤异正想答应，被俞亮瞬间打断。
“我们不能直接去警察局配合吗？”俞亮在怀疑对面的身份。
对面有一瞬间沉默，“是这样的，事件确实比较紧急，你们目前在哪里？我们派警用车去接你们。”
俞亮这回真的有点不知所措了，对面派了警用车，看来事件真的有些严重。
“不是只叫我一个人吗？我为什么接我们？”尤异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显然，她也意识到了不对，现在事情是自己做的，她并不想连累俞亮。
“两个都来。”对面似乎有些着急了，“不要紧张，不是你们的问题，只是想找你们了解一些情况。”
尤异眨巴了一下眼睛，俞亮回答道：“我们就在镇子这边的围棋训练营这里，我们在大门口等你。”
对方应了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俞亮起身，帮着尤异把药品收拾好：“这一局就下到这里吧，我们现在出去看一下。”
尤异点点头，对着小黑屋里已经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棋盘的吴桐喊了一声，见对方回过神来就问要不要换回来。
吴桐想了想刚刚尤异照镜子时映出来的猪头，嫌弃地摇了摇头。
尤异嘿嘿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要不要想出来的玩的时候就把自己打成一个猪头。然而这个想法很不幸被吴桐当场看出，因为扒着控制逃不了，尤异被吴桐揍得嗷嗷直叫。
出了训练营的大门，已经有一辆警车在旁边等着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先生站在车子旁边，训练营的负责人正在他对面焦急地说着什么。
走近了，尤异两人才听清。
“不然您只带那个你说的姑娘过去，她不是当事人吗？为什么要带走俞亮老师，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国家，世界第一棋手俞晓阳老师的儿子！俞晓阳啊！”负责人声嘶力竭，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俞亮非常尴尬，脸都有一些红，看了旁边一无所觉的尤异一眼，走上前打断。
“陈老师，我和警察先生去一趟吧，不碍事。”俞亮喊那负责人。
陈儒看见俞亮这么呆，更急了，“俞亮老师，你不明白，今天如果是你个人进了警察局，那当然没关系，但俞晓阳老师的儿子不行！”
这句话说的很没有礼貌，也非常尖利，好像俞亮就是俞晓阳老师的附属品一样，但俞亮显然早就习惯了，除了一开始有一点沉默，后来还是很温和地回答。
“没关系的，现在没有记者，而且只是去配合一下公安同志的工作，后续有报道公安也会帮忙澄清的，对吧？”说着，俞亮看向了立在一旁的警官。
警官先生也知道了俞亮，很快点头：“放心，我们会做好保密工作的，而且只是请两去配合一下而已，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帮忙澄清。”
陈儒闻言，不说话了，他狠狠瞪了站在一边的尤异一眼，把尤异拉到一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吴桐老师，明天麻烦你收拾一下东西走人吧，今天的工资等你回来会给你结算，我们训练营供不起您。”
吴桐被炸了出来：“陈老师…”
陈儒不耐烦地举手打断吴桐的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听说你是班衡的学生？就这样让我们审核部的人给你开了后门吧？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在这里谁有关系谁才是老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俞亮是我们好不容易请过来的，你惹事本来就应该被赶走了，现在还把俞亮老师拉扯进去了，没让你立刻走人已经是我们最大的让步了，别不识好歹！”
吴桐眼神一凝，深吸一口气，很平静地答应了：“好的陈老师，我明白了，等回来以后我就收拾东西。”
还没说完，她眼眶就有点发酸，这个机会是班衡老师帮她争取来的，还记得她几天前自己还在问班衡为什么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班衡微笑着对她说：
“很少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你已经打败了太多人了，你是值得相信的。”
他说，她是值得相信的
扳老师，我是不是又要让您失望了…
尤异在意识里沉默地看着，陈儒很高，吴桐只能仰着头看他，尤异现在能看见的就是陈儒冒茬的胡须和微微下敛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她知道是自己的冲动让吴桐陷入现在的情况，但吴桐已经鞠了一躬，起身向警车走去。
“走吧。”面对俞亮有些担忧的眼神，吴桐摆出了自然的姿态，没有让情绪表现出来，暂时打消了俞亮的疑心。
“吴桐…”尤异有点踌躇。
吴桐在意识里很坚定地打断尤异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别道歉，这不是你的问题。”她说。
“是我实力不够强，我没有俞晓阳老师的棋力，这才是他们轻视我的原因，如果今天惹事的是俞亮，那么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你打架的时候很漂亮，”吴桐接着说，不顾尤异突然睁大的双眼，她继续道：“我真的很喜欢，喜欢你揍他们的样子，喜欢你下得一手烂棋还气定神闲的样子。”
尤异：你在夸我？
“受欺负了，当然要还手，你还让他们都挂了彩，这很漂亮。”吴桐的眼神中散发出透亮的光。
尤异垂下眼帘，只能砸吧一下嘴：“疼吗？要不换回来吧…”
吴桐没有拒绝，在警车里往后一靠，让出了控制权，待尤异睁开眼，吴桐已经把小黑屋的门关上了，她知道吴桐肯定在哭，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
尤异摇摇头，当着警察的面把自己一直揣在怀里的冰棍拿了出来一口咬了下去，冰得一激灵。
好冰，好冷
尤异裹了裹单薄的衣服，不知道吴桐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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