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受审

被人这样硬生生地架起来，慕澈予一张苍白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常大夫紧紧跟在后面，但如果慕澈予并没有出现危急的情况，他是不会上前的。

        慕澈予被蒙了双眼，她暗暗算了一下方向和步数，发觉自己好像并没有出大牢。领头的人故作玄虚地绕了几圈，最后在一堵石墙前停了下来，他依次敲了三块砖石，只见石墙突然后退形成了一道门，门后灯火通明，其间布置与府衙大堂别无二致。

        有狱卒将她眼前的黑布扯走，慕澈予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清此处的布局陈设竟然与府衙大堂一模一样，堂内两侧列站有多名衙役，堂上有一中年男子身着官服正襟危坐，似乎是此间府尹。她又迅速地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没有看到潘衙役，倒是看到了冯固。

        先前架着她行走的那两名狱卒撤到了她的身后，她突然失去支撑，难免踉跄了一下，但也就只踉跄了那么一下，她立刻强逼着自己气沉丹田，将双脚牢牢扎在地上，竭力撑起自己的身体。

        身后的狱卒猛地踢了她膝窝一脚，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狱卒也在十分诧异地看着她，另一侧的狱卒则低声斥了她一句：“跪下！”

        慕澈予本不欲表现得太过强硬，可她实在是不习惯下跪。两名狱卒见她不肯乖乖就范，便想一起将她压跪下去，却听堂上那位官员喝了声“退下”，又让人搬了把椅子给她坐。

        如此礼遇着实是让她心生警惕，慕澈予没有跪，也没有坐，她仍旧那样站在原地，仿佛一棵孤零零的树：“敢问大人，我的罪名为何？”

        那位官员没有答话，而是挥了挥手，侍立在一旁的冯固立即走到她面前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而后回到那位官员身边耳语了一番。

        那官员听了冯固的话连连点头，面上浮现出一个笑容来，他再次看向堂下的慕澈予，终于开口说道：“那名逃犯当日为你所杀，是也不是？”

        这虽然是个问句，但由于提问者相当笃定，因此让人听起来更像是一则判词。

        慕澈予谨慎问道：“大人有何凭证？”

        她是抱着认罪的心思来的，可这里的氛围有些奇怪，让她不得不小心了起来。她相信自己的判断，此地一定不是府衙大堂，而是大牢中的某一处地方，若自己先前的猜想为真，那这里多半便位于“回”字状大牢的中心，是一间被四面石墙所包围起来的特殊牢房。另外，依据之前的观察，她认为江都府尹应当是一位在百姓的日常生活方面乐于探究精进，却在城池安危方面既保守又糊涂的官员，但如今坐在她面前的这位官员看起来却是一副颇为精明强干的样子。

        而接下来这位官员果真如她所判断的那般精明厉害。他竟能将她先前与伏龙寨匪徒所起的三次冲突一一列举出来，时间地点分毫不差，甚至讲出了被她杀死的那几名匪徒的姓名：“最后一人名为宋渭，为你于六月十八在临江巷所杀……上述可否有误？”

        这个问题毫无疑问的语气，依然像是一句板上钉钉的判词。

        慕澈予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那官员，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回答他道：“无误。”

        那官员闻言颔首道：“莫小娘子倒是个难得的爽快人。”

        慕澈予笑道：“大人也很爽快，我们彼此彼此。”

        听她这样回答，那官员也跟着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莫小娘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本官尽量知无不言。”

        “却之不恭，”慕澈予当真问了起来，“这里并不是府衙大堂，大人您也并不是江都府尹吧？”

        她有样学样，这句话也同样问出了一种相当笃定的语气。

        侍立在那位官员身旁的冯固立马大喝一声“放肆”，却让那官员拿手挡了一挡。

        “你猜的没错，”那官员言语之间显得很是坦诚，“这里不是府衙大堂，我也并不是江都府尹，我姓李名介衡，三日前才来到江都。”

        “这位是从上面来的巡察使大人！你须得仔细回话！”待到李介衡说完，冯固马上厉声补充了一句。

        巡察使？慕澈予这回终于问出了她的疑惑：“为何巡察使大人要私下提审我？”

        李介衡在江都城里待了三天，每一天都在起早贪黑地调查江都城里的匪祸。原江都府尹疑似与江都城外的伏龙寨有所勾连，已被他暂时扣押，于是如今他便要暂代这江都府尹之职。昨日他用那具逃犯的尸身引出了伏龙寨匪徒十几人，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去城门抢尸，而是攻向了这府衙大牢，他指挥众人一夜血战，终于在天将明之时将那伙匪徒逼退，可清扫战场时一看，自己这方足足有八人不幸殉职，伏龙寨匪徒那方却竟然只有一人身亡。在那时，他忽然间记起来自己初至江都之时就听说牢里躺着一位曾以一己之力杀死多名匪徒的小娘子，说实话，直到此刻这位传说中的小娘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还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杀人，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天下之大，本就应该人外有人，李介衡十分诚恳地对慕澈予道：“莫小娘子莫要误会，我并非是提审你，而是想与你谈一桩合作。”

        “合作？”慕澈予稍作思量便明白了这位巡察使大人的意图，“与伏龙寨有关？巡察使大人想要剿匪，为何找我合作？您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一介女流，即便会些拳脚功夫，先前也侥幸杀过几名匪人，但始终也只是一个不堪一提的平凡人罢了，当不起大人如此抬举。”

        “莫小娘子切勿妄自菲薄，还请慎重考虑我的提议。”李介衡不慌不忙地说道，“其实宋渭被杀一案本来还是桩疑案，证人虽说不少，可却各执一词，莫小娘子知道我是如何判定这元凶八成便是你的吗？”

        慕澈予暗笑一声，她早就猜到这位巡察使大人先前是在诱她认罪，她适才配合地认了罪，此时便也同样配合地顺着李介衡的话问道：“不知道，请问大人能否赐教？”

        “据我所查，你与宋渭早在五月初端午盛会之际便结了私怨，宋渭拼死逃出去之后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发烟火通知他的伏龙寨同伙，另一件则是寻你，按照他当时的路线来看，他是径直前往你所在的地方的，一点儿都没有绕路。”

        听到这位巡察使大人如此言之凿凿的一番话，慕澈予心中不免一沉。撇开别的不谈，那宋渭与自己的确有私怨，他也的确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巡察使所言符合情理。但她当时明明是临时决定离开商队，明明是为了找康三川才一路摸索着去到临江巷，也明明是刚巧迎面撞上了正在纠缠康三川的宋渭，一切都是凑巧发生的，按理来讲她的行踪只有同行的宋知雪和冯回知道，怎么这位巡察使大人查到的却是那宋渭径直找上自己的呢？

        冯麻子刚才没来得及言尽的话陡然间重现在她的脑海中，难道是宋知雪吗？难道真的是她有问题吗？可冯回当时也跟着她一起行动，为什么就不能是冯回报的信呢？也许是他见利忘义也说不定啊……对了，宋知雪姓宋，宋渭姓宋，她刚刚听巡察使提起伏龙寨的大当家也姓宋，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她又想起宋知雪在每每提起伏龙寨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眼中的恨光挡也挡不住，她当时就曾经疑惑过除了宋知雪的阿翁以外，宋知雪家中是不是与伏龙寨还有什么其他的恩怨，但介于礼貌，她没有问，如今想来，却成了生出疑心的根。

        在慕澈予尚被困于心烦意乱之时，李介衡又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伏龙寨本在昨夜遣精锐突袭府衙大牢，为的就是取你的性命吧。如今你算是与整个伏龙寨为敌了，与我合作剿灭匪徒，你才有可能真正回归平凡安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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