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局

竟然真的来了！

        见此情形，慕澈予立即将走在一旁的顾珏拉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去拉柳家阿兄。柳家阿兄先前走在最西面，这几名不速之客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掠进院中，他被眼前的场面吓得呆立当场，甚至忘记了本能的躲闪，还没等慕澈予来到自己身边便被其中一个黑衣人当面劈了个正着，胸前衣衫瞬间被鲜血染得通红。

        顾珏急切地喊了一声“柳家大哥”，他听见顾珏的这声呼喊，头慢慢地转向这边，身体却往回转向灵堂的方向，仿佛是想要回到灵堂继续守灵，而另一个黑衣人早已绕到他身后又给了他重重一刀。他缓慢地倒在了院中的泥土里。那里曾经短暂地停放过潘家一家四口的尸体，那一家四口的血迹已经干透，若是再经历几场风雨，便会被新的泥土覆盖，让人再也看不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件多么凄惨的惨案。柳家阿兄就那样倒在了干涸的血迹上，新鲜的血迅速与干涸的血交融在一起，而后往外蔓延，染红了更大一片泥土。他的手臂仍然指向灵堂的方向，喉咙断断续续地发着“嗬”“嗬”的声音。

        黑衣人们在几息之间便抢占先机，没有给院中三人一丝丝喘息的机会。黑衣人形成包抄之势将慕澈予逼得不断向后退，她无法接近柳家阿兄查看他伤势如何，只能用她手中仅有的那把缺了一刃的菜刀尽力护住自己身后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而被这群黑衣人拖了几招之后，她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不仅仅是因为宅中鲜血的气味持续不断地扰她心智，还因为她觉得这群黑衣人似乎总是能预判到自己的招数，尤其是轻功，每当她想要带着顾珏飞出包围时，带头的那名黑衣人总会提前切断她预留的退路，将她逼得一步一步退到灵堂门前。

        一定不能被逼进灵堂内，慕澈予心道，潘家这间正房只有这一扇门，若是被逼到里面去，岂不就成了瓮中之鳖？她咬牙坚持着，身后顾珏突然一声惊叫，慕澈予连忙转头去看，却见从斜里向她刺过来一把刀，被顾珏徒手握住了。那黑衣人见偷袭不成便立刻抽刀回身，顾珏的手瞬间血肉模糊。

        血！好多血！好多新鲜的血！

        慕澈予被这又一次的直面冲击彻底扰乱了心智，她脑中完全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一幕又一幕血红的回忆，在她恍神的这一刹那，带头那名黑衣人则抓住机会向她挥出势不可遏的夺命一刀。

        她凭本能以菜刀相抗，菜刀“咔”地一声当即断为两截，根本就挡不住这一刀。千钧一发之际，她只觉自己被身后那人猛地朝后拉了一下，而后那人用一种她不敢相信的速度挡在了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住了那一刀。

        顾珏的身体瞬间失力，向后跌了下去。慕澈予下意识地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二人一起向后跌入灵堂之内。

        灵堂的大门立即被黑衣人关紧。

        这位顾郎君的确是很瘦，隔着这么多层衣衫她居然都能感觉到他背上的骨头，真是硌得慌，慕澈予有些呆滞地保持着这个姿势，甚至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个这样的感叹。压在她身上的顾珏迟迟没有动静，须臾，她极低地唤了声：“顾郎君？”

        无人应答。

        她被顾珏的后背压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当下情况如何，只能感觉到顾珏的血正在从他的后心处缓缓地渗进她的领口。她慢慢摸索到他的手腕，幸好，幸好还有脉搏。她用手护住他后心伤口，轻轻将他托高一些，慢慢从他身下挪了出来。

        顾珏双目紧闭，胸前一片鲜红。她小心翼翼地查看他的伤口，好在那一刀没有刺准顾珏的心口，而是向下偏了一寸有余。她忽然想起自己还随身带着一包顾珏家中祖传的止血神药，她慌忙打开那包药，在他伤口上厚厚地撒了一层，又扯下自己的一块中衣给他包扎好。他的脉搏还在，呼吸也还在，应该还救得回来吧？

        门外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慕澈予不敢置信地扑到门前，门已经被那几名黑衣人从外面锁住，窗户也都被封得死死的，烧焦味与滚滚的黑烟从门缝与窗缝处不断向里涌来。

        顾珏被烟呛醒了。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包扎伤口的布条上迅速洇开一圈血迹。慕澈予连忙回到他身边将他轻轻搀坐起来，顾珏被呛醒之后竟然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慕澈予本来只是想让他尽可能地坐起来，但顾珏却借着她的搀扶慢慢站了起来。

        不用慕澈予解释，顾珏便明白二人当下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里。他缓缓走到香案前，撑着香案站稳，看着慕澈予拼尽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窗。

        终于有半扇窗户被她砸开了。慕澈予还来不及生出半点喜悦之情，便看着窗外的景象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凉气。那几个黑衣人是铁了心要把他们两人烧死在里面，窗外竟然堆满了木柴，她这样一打开窗子，外面的木柴便带着熊熊的火焰直冲她面门塌进了房内，那几个黑衣人则守在外面，每人都持一把弓，等她一砸开窗子便立刻拉弓引箭。

        箭上带火！

        慕澈予马上将窗子关了回去，可还是有三支箭射了进来，灵堂内本就有诸多易燃之物，前有携火而来的木柴，后有瞬间而至的火箭，灵堂各处接连被引燃，扑都来不及。

        “我们要死了吗？”顾珏艰难地站在火光里，他已经快撑不住了，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去。

        慕澈予捂住口鼻尽可能地扑灭那些火苗，听顾珏忽然说出这句话，她往顾珏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珏的身后就是香案，香案上是四盏长明灯。

        她咬了咬牙。在死局面前，坚持又算得上什么呢？

        但她手头上没有娑罗叶，她不知道没有娑罗叶，自己还能不能进幻境。早知道就不把那片叶子揉碎埋掉了，可谁又能料到这会杀人的幻境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成为一条活路呢？

        她快速走到香案前。但一接近长明灯，她就又开始犹豫起来。顾郎君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无辜人，真的要带顾郎君入幻境吗？万一，如果万一，那这不还是一条死路吗？

        她又咬了咬牙，折回窗前。这些伏龙寨的人要的是她的性命，这些事自始至终都与顾郎君无关。也许是她太天真，她希望世间所有的人都能心存善念，哪怕是一丝善念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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