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动刑

慕澈予强制自己快速做了几个吐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只有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才能在这娑罗幻境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是这面墙？”她听到沈靖南问。

        那道尖利的声音马上应道：“正是，正是。这面墙的后头便是柳府的后院荷塘，贵主请看，这石盆后有一狗洞，那小杂种正是从这个狗洞里出入柳府的。”

        沈靖南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高德永，你说谁是小杂种？”

        高德永立刻打了自己两巴掌，赔罪道：“贵主恕罪，贵主千万别气着身子，是奴婢嘴贱，脏了您的耳朵。这排宅子依着柳府而建，最初都是用来安置柳府下人的，但日子一长便都乱了套了，杂七杂八地不知道都住了些什么人。您看要不要让柳家的人出面把这条巷子整治一下？”

        沈靖南轻轻“哼”了一声，她没有理会这个话题，转而道：“慕宁，你倒是聪明，择了这么一处藏身之地，我还真没想到你敢这样藏在我眼皮子底下。”

        听不到慕宁的回答。

        沈靖南继续道：“我这八年来为了找你，可是耗了不少心力。唉，罢了，既然已经找到你，那么过去的事情便不再提了。说吧，手记的下卷被你藏在哪儿了？”

        依旧听不到慕宁的回答。

        高德永怒斥一句：“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贵主，不如用刑吧，奴婢的人带了东西，奴婢马上让他们……”

        “掌嘴。”

        “啊？”高德永发出了一道明显的错愕声，不待他反应过来，沈靖南的话音已至：“怎么，我现在的话已经做不得数了？”

        “贵主息怒！贵主息怒！”高德永惶恐地沉沉跪地，立马一个巴掌接着一个巴掌地扇起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沈靖南继续和颜悦色地对慕宁道：“刚才在街上，你那么着急地想把我的人引开，是因为你把东西都藏在这座宅子里了吧？”似乎是慕宁终于对沈靖南的话有了些反应，而那反应取悦了沈靖南，因而沈靖南接下来的声音变得更加愉悦：“看来的确如此。来人，先把屋子搜一遍。”

        宅中四处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翻找声。潘大娘往床帐更深处躲去，她抱着阿久趴在地上，一手紧紧攥着床帐，床帐被她攥得摇来摆去，最终不堪重负，当头蒙在了她与阿久的头上，伴着她一同瑟瑟发抖。搜查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前，慕澈予将顾珏护在身后，右手已经无声无息地掂起一根柴火。

        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慕澈予握紧手中的柴火，但她并没有看见从门外进来任何人影。

        这些脚步声就像是在屋子里凭空生出来的一样，盖住潘大娘与阿久的那方床帐抖得簌簌作响，但这些脚步并没有向着那边走，甚至也并没有将整个屋子搜查一遍，仅仅进屋来粗略地踏过一圈便爽快地退了出去。

        慕澈予不禁蹙眉，沈靖南的人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几人的举动实在有些刻意。

        那方床帐的抖动幅度小了许多，应是潘大娘暂时缓过气来了。

        过得少顷，众人纷纷回报，慕澈予努力伸长了耳朵也没听清具体的内容，而沈靖南听后则未予置评，声音轻快地吩咐道：“把院子里的地挖一遍。”

        众人纷纷应是，于是院中随即便响起挖地声。

        慕澈予听着外面轰然的声音，在了然的同时也心中透凉。方才好不容易才从过去的阿久那里打听到盒子与磨合罗之事，现在看来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折腾一番。怪不得她那日在葡萄架下什么都没挖到，沈靖南做事一向谨慎，外面的院子怕是整个都被她掀起来了，哪里还能给自己留下什么东西？甫一想到这里，慕澈予便听到外面有人道：“贵主，挖到一个盒子。”

        果然。慕澈予暗暗长叹一声，不会存在侥幸的，这盒子果然是早已被沈靖南挖到了。

        沈靖南的声音再度响起：“没有其他的了？”

        有人禀报：“回贵主，院中地下只有此物。”

        沈靖南沉默片刻，忽道：“这盒子用了机巧之术，开盒的玉钥在何处？”

        她这句话是问向慕宁的，慕宁没有答话，于是便有人哐哐踹了她几脚，大约是踹得太重，慕宁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慕澈予听到耳中，只觉自己心口也随之狠狠抽痛，可偏偏足下仿佛生根一般动不了分毫。她曾想象过当自己在幻境里寻到阿娘时会是怎样一副景象，可没想到真当到了此时，她却出奇地冷静，冷静得不可思议。

        忽然那方床帐下响起一声低低的啜泣。慕澈予神色一凛，她以余光确认顾珏安好，缓缓地将手中的柴火举到胸前，目不转睛地对着那方床帐。

        原来是阿久醒过来了。这是潘大娘记忆中的阿久，她跟刚刚那个阿久完全不同，现在的她只是潘大娘所操纵的一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意识，没有思考的能力，她完全从属于潘大娘的记忆，只能在潘大娘重演的记忆里重演一遍当年种种。

        阿久睡了很久，她此刻忽然醒来，是因为听见了阿娘的声音。她醒来之后看到眼前情景，便用极细极轻的声音问道：“柳姨，阿娘在外面吗？阿娘回来啦？”

        床帐下潘大娘拼命摇头，她急忙捂住阿久的嘴巴，在她耳边附语：“阿久乖乖，不要出声。”

        阿久似乎有所感应，她突然奋力挣扎起来，但她重伤未愈，又被接连几日的高烧折磨得虚弱不堪，潘大娘轻易便制住了她的挣扎。

        “阿久听话，”慕澈予听着潘大娘的声音，只觉得她语带哽咽，似乎是已经哭了出来，却还强忍着哄阿久，“阿久听话，柳姨给你包樱桃毕罗吃好不好？”

        阿久虚弱得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在慕澈予听来也不过只比那刚出生的雏鸟稍微高上一点罢了。阿久拼尽全力跟潘大娘抗争了一会儿，最终被潘大娘牢牢制住，只能被捂住嘴巴呜呜地哭个不停。

        院中的沈靖南道：“够了，停吧。”

        于是院中踢踩的声音终于停了。

        沈靖南道：“罢了，我向来不愿强逼于人，你不愿说，那就不说吧。你也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用刑的，巫仆要死得其所才行，让你死在这里，实在是太可惜。来人，去看看裴深还在不在江都，把这盒子给他送过去，让他研究研究。”安排完这些，沈靖南的声音又愉悦了几分：“好了，让你女儿等得有些久了，我还给她准备了个逗趣的小节目呢。”

        沈靖南的话音一落，便能听到自一侧拖过来一个人。慕澈予的眉头越皱越深，那人竟是被直接拖到了这间小屋的窗下！

        “家里养的狗奴不懂事，胆敢擅做主张，让我们的……你给她取了个什么名字来着？”

        高德永未曾停下过，他一边继续扇自己巴掌，一边适时提醒：“叫做阿久。”

        沈靖南继续道：“嗯，阿久，让我们的阿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今日便由我做主，为阿久讨一个公道回来，权当是见面礼了。行了，开始吧。”

        便有人齐声应是，抡起棍棒狠狠打了起来！

        被打之人初时被堵着嘴，只能发出“唔唔”闷哼，后来堵着他嘴的东西没了，他便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惨叫，伴着越来越重的棒击声，声声入耳。

        慕澈予闻到了新鲜的呕吐物的味道，再之后是新鲜的血味。这些味道透过窗纱，透过遮光的黑布，散入小屋内的每个角落。那人的惨叫声突然间愈发凄厉，同时旁边的慕宁也受到影响，忽然开始忍不住上气不接下气地急喘起来。慕澈予强压不适，用意志力撑着自己对抗这些折磨，但阿久与她不同，此时的阿久只是一个在阿娘身边娇养长大的小女孩，根本禁不住这种场面，只听得她低低哀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而后竟然挣脱了潘大娘的束缚，飞快地爬到了小屋门口！

        这变故来得太急太快，潘大娘愣在当场，她的头和大半个身体甚至仍在床帐的遮盖之下。

        一旁的顾珏猛然间动了。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跟着阿久一起冲到了小屋门口，慕澈予猝不及防，差点被他扯了个狗啃泥。

        顾珏的速度相当快，但远远及不上阿久的速度快。慕澈予被扯着向前跑，她胆战心惊地回头看盖住潘大娘的那方床帐，还没等到潘大娘有任何动作便被一心追随阿久的顾珏拉着一头扎进门外的世界里。

        所有的光在一瞬间消失殆尽。门外没有阿久，没有沈靖南，没有慕宁，原本的院子也没了，举目四望，所见只有一片黑暗。

        慕澈予心中一沉，只有黑暗这一点好解释，沈靖南既然已经知道这小屋里藏着人，那就必定不会让潘大娘这样的无关人等还能保有相关的记忆，潘大娘在她往后的余生里也许极力想要想起这段记忆，但始终未曾想起，于是便会存在这样一段黑暗的毫无画面的记忆。这种情况慕澈予并不是第一次遇到，在顾谦文的幻境里她也见识过此等状况。但令慕澈予担忧的是，那抹长明灯火的亮光也看不见了！

        外面的长明灯……难道是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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