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爱莲说
“马马虎虎?”
郎粲自觉忽略秦易后面几句话,他皱眉说道:“秦兄,我们和德明大师比试诗作,本就处于下风,你怎么还能随便应付呢?
这下惨了,我方才听舒雅念了德明大师的两句诗,已然自愧不如,毁掉了自己的所作。你的诗作若是随便作的,我们就必败无疑了!”
秦易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那花魁出的题过于刁钻,我能想到的诗作只有这篇尚可,若是真的不如那德明大师,承认失败也不怎么可耻。”
郎粲激动地说道:“输给德明大师自然不可耻,可输给那舒雅,却是最耻辱的事情!”
“秦兄,我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名声志气都交托在你手上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敷衍。唉,咱们之间的交情,原来在你心里就这么浅薄,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郎粲苦着脸接过秦易递过来的纸张,心灰意懒地看了起来。
“《爱莲说》?你怎么写芙蕖啊?”郎粲刚看个头,立时就恼了,“你没有听过刘梦得的《赏牡丹》吗?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芙蕖这种花,别说比不得牡丹,就连芍药都没法比。
更别提德明大师的菊花了,完全没得比。现在这个年头,是个人都喜欢牡丹菊花之流的,哪有人喜欢芙蕖?”
秦易拧了下眉:“没有人喜欢芙蕖?刚才不是你说‘菡萏香销翠叶残’是你平生最爱的词吗?”
莲花、菡萏、芙蕖、芙蓉,其实是同一种花,也就是荷花的别称。
郎粲闻言一窒,支支吾吾道:“那不一样嘛……”
郎粲不敢再抬杠,他继续看向秦易写的诗。
说是诗,其实《爱莲说》算是散文,不过好在花魁姑娘出题时并没有限制题材,倒是无关大雅。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郎粲刚念了一句,就小声嘀咕道,“秦兄还真是敷衍,写这些无聊的句子,真是大失水准。”
郎粲不带希望地继续念下去:“‘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
不是吧,秦兄,芙蕖本就不着人待见,你还刻意提出来,这不是把别人的巴掌拿过来打自己的脸吗?
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郎粲摇摇头,叹着气继续念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嘶!”
郎粲忽得停顿了下来,大吸了一口空气,重新读起:“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这……这!
郎粲眉头紧紧蹙起,他抓着纸张的手不断地颤抖,晃得纸张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
他死死地握紧了手中的纸张,瞪大了眼睛继续念去:“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秦易看着郎粲的眉头越粗越深,似是有些不耐,这让秦易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这首周敦颐的《爱莲说》其实并没有特别深的境界,只是表明了周敦颐对美好理想的憧憬,对高尚情操的崇奉以及对庸劣世态的憎恶。
在秦易记得的诗句中,比《爱莲说》更能抒发内心情怀的诗,也是有许多的。
相比起李白的浪漫、苏轼的豪放、秦观的婉约,《爱莲说》也不算辞藻华丽、字字珠玑的那一类。
但总的来说,作为能成为教材课文的《爱莲说》,应付这小小的比试总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难道那德明和尚的诗词比周敦颐的还要好吗?可若是这样,我怎么从未听说这德明和尚有什么千古名句传世?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借苏轼的诗来用了。秦易心里有着小小的懊悔。
《爱莲说》并不长,郎粲很快阅读完了。
秦易注意到,在通篇扫完《爱莲说》后,郎粲的头低下去了,手绷紧了,手中的纸张也被他握紧得绷直,处于时刻要撕碎的地步。
甚至,郎粲的肩膀不断颤抖,仿佛是因为最后战胜舒雅的希望也没了,而落入绝望的痛苦之中。
秦易叹了口气,轻轻拍了下郎粲的肩膀,歉然道:“明光兄,原来这次的比试对你这么重要,是我草率了。
这样吧,我看时间还来得及,要不然我再想一想,看看还能不能再借一首贴合诗题的诗作用一用。”
话音刚落,只见郎粲猛地抬起头,死死地抓住秦易的肩膀。
秦易惊愕地发现,郎粲的眼眶都是红的!
只听郎粲满怀歉意地说道:“秦兄,方才我说的话,你就当我放屁。是我郎粲有眼不识金镶玉,对你出言不逊了!”
“啊?”秦易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明光兄,你没事吧?”
郎粲快速地摇了摇头:“秦兄,你能为我做出这等传世佳作,实在是让我羞愧。有这《爱莲说》在,我何惧那舒雅小儿?我欠你一个人情!”
秦易微微错愕,见郎粲这般激动,他倒是有些怀疑了:“这首《爱莲说》,能行?能和德明大师的诗作比肩?”
“怎么不行?”郎粲肯定的傲然说道,“如此诗篇,便是再给那德明秃驴二十年,他也作不出来!”
秦易:“……”
刚才和颜悦色的时候还叫人家大师,现在新人胜旧人,就叫人家秃驴。
郎粲狗贼,你这么善变的?
被秦易鄙夷的眼神看得有些害臊的郎粲轻咳一声,他小声道:“那和尚闷不吱声地去帮舒雅,也不和我私下里说一声,枉我以前对他那般尊敬。”
得,好吧,德明和尚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
他会出现在青楼为舒雅争胜负,已然犯了佛家的戒律,确实算不得得道高僧。
“能胜就好。”秦易见郎粲又开始爱不释手地将《爱莲说》翻看了一遍,释然地松了口气。
“什么叫能胜就好?”郎粲为《爱莲说》叫屈道,“秦兄,这《爱莲说》篇幅简短,不拘一格,行文自由活泼,节奏波澜起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传世佳作!
要我说,此等佳作用于这小小的比试,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太委屈它了。秦兄,你早说你有这等诗才,我哪里还要担心这么久!”
郎粲夸完《爱莲说》后,又很是幽怨地嗔了秦易一眼。
秦易被他夸得面色有些不太自然,隐隐有着羞愧:原来《爱莲说》这么厉害的?我还觉得和那些经典诗词比起来,这烂大街的玩意儿挺普通呐……
想想也是,秦易这个后世人能接触到的诗词歌赋,哪一个不是经过了悠久历史洗礼的千古名作?
能传到后世,且让许多人都朗朗上口的诗作,本身就代表了他是绝对了不起的东西!
秦易干咳一声,纠正道:“我刚才可说过了,这《爱莲说》不是我作的,是我借来的,你可千万别想歪。”
郎粲没好气地对秦易翻了个白眼:“这回,也是那位女词人作的?她淡泊名利,不想让她的作品为人所知,所以唯独告诉了你一个人?”
秦易嘴角一抽:“这回不是那位女词人了,这回是宋国的一位世称‘濂溪先生’作的。”
“宋国?濂溪先生?”郎粲眉头蹙在一块,疑惑道,“北方宋国的诗词大家我基本都听说过,怎么就没听说过他的名号?”
“他……”你能听过就奇了怪了,他还没出生呢!
“或许他也淡泊名利,不愿他的作品为人所知吧?”秦易半疑问地说道。
郎粲手托着下巴,沉思道:秦兄遮遮掩掩的是做什么?他为什么每次作诗,都要假以他名?
忽然,郎粲脑中灵光一闪:哦!我知道了!
正如他在《爱莲说》中表达的情感,他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过污秽,若是他真的出了名,就会有不少人缠着他作诗,这样反而会麻烦很多。
他是想像莲花一样做花中的君子,让人只能远远地观赏,而不被人席卷进这浑浊的世界啊!
所以,他表面上是说那位濂溪先生淡泊名利,不愿他的作品为人所知,其实说的是他自己!
秦兄的境界果然高深,非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参透!
郎粲沉沉一叹:“既然秦兄有这样的想法,这首《爱莲说》,应当如何署名?写濂溪先生?”
秦易想了想,说道:“写濂溪先生的话,如何助你赢得比赛?舒郎中不认的话,岂不为难?反正……”
反正他还没出生……
秦易暗自对周敦颐说了声抱歉:“反正你的诗作也被你毁掉了,不如就填你的名字吧?”
郎粲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紧握着手中的纸张,难以置信道:“秦兄此言当真?这《爱莲说》注定是要名传千古的,若我用了我的名字,我可就能名留青史了!”
秦易淡淡道:“无所谓,能帮到你就好。”
郎粲顿时激动不已:“秦兄,你真是我的贵人!以后有什么能用到我的,你尽管开口!我郎粲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眉头都不带眨的!”
秦易干笑了两声,他摆了摆手,并不在乎。
这样一来,冒名顶替了周敦颐诗作的就是郎粲了。濂溪先生,冤有头债有主,以后要报仇的话,记得找他郎粲。
郎粲兴奋地将纸张拿到桌上,提笔蘸了蘸墨水就要往纸上署名。
可就当笔尖即将触碰到宣纸上时,他又生生停下了动作。
郎粲头上冒汗,他握笔的动作逐渐发紧,眼睛看着纸上那一个个灵动的字,只觉得一阵发晕。
“我这样做,真的好吗?”
郎粲陷入了内心不断的谴责之中。
佳作传世,青史留名,这是多么深沉的诱惑啊!足以让无数文人抛头颅掉脑袋,九死而不悔!
这样的机会,错过一次,绝对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郎粲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坚定下自己的内心,他攥紧笔杆,汇聚全身的力气,将笔尖提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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