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0 没一个好东西

刚刚吃完饭，电话响了起来，肖柒一边接电话，一边又点上了一根烟。吾宁打算避开，肖柒拉了他一把。肖柒觉得吾宁这个人，有时候简直太那什么了，让肖柒觉得很不习惯。电话是牛小天打的，估计是商量吃饭的事儿。是这样的，一般他们帮谁出头了，都会由谁请吃一顿。

        肖柒接到牛小天的电话，马上变得一本正经，是那种过于正经的正经，“是是，小天哥。”“下周吧，我这一时半会喝不了酒。”“嗯嗯，别，我来就行，到时候你们定地方。”“嗯嗯，你替我跟刘哥他们道谢，等我好点，我再亲自去。”

        肖柒挂了电话，吾宁问：“是要请吃饭吗？”

        “是，这我们的规矩。”

        “我来请吧，我都不认识他们，应该表示下谢意。”

        “行啊。你什么时候方便？”

        “下周六，这期间你不要喝酒了，少抽烟，把伤养好，其他我来安排。”

        “行。你蹲下。”

        “我蹲下干什么？”吾宁虽然疑惑，还是照肖柒说的蹲下了。

        肖柒懒得站起来，就叫吾宁蹲下，然后拍了拍吾宁的肩，居高临下很认真地说道：“我两也算是一起揍过人、也一起挨过揍的交情了。我知道我两差别还是有点大，但不管怎样，在我肖柒心里，我认你这个朋友。如果以后你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吾宁仰着头看肖柒认真的样子，看他用右边的尖牙咬着烟嘴拽兮兮的样子，看肖柒一脸鼻青脸肿的样子，顿时觉得心动得难以自抑，这种太过强烈的感情，似乎让他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他想干脆跪下来，趴在肖柒脚下，把脸埋在他腿上。

        吾宁站了起来，拿过止疼药跟消炎药给肖柒吃了，然后把肖柒弄到床上去趴着，他就离开了。

        从肖柒家里出来，吾宁觉得自己冷静了一点。

        吾宁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理智的人，这源于他的家庭教育。吾治平对吾宁一直都是放养式的教育，尊重他的个人选择，在这个过程中，吾宁学会了自己做决定。因为也要自己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他从最开始的任性的选择慢慢开始修正，最后往往都能做出有益的、理性的决定。而肖柒，显然不是理性决定的结果。

        他知道，要父母接受他同性恋的身份会有些困难，母亲还好说，母亲对他溺爱的成分多一点，而父亲应该会很难接受。但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不管怎样，吾治平也是个有见识的人。如果对方是一个可靠、正派、体面的人，即使家庭背景比不上吾宁，吾宁花点心思，用点耐心，最后应该都能皆大欢喜。

        但如果那个人是肖柒，他觉得让他父亲接受他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另外，让肖柒适应他的生活方式，活成一个可靠、正派、体面的人，那个可能性应该是负无穷。

        的确，吾宁现在考虑这些问题还早了一些，肖柒能接受他作为伴侣的可能性是多少，吾宁根不无法估计，直觉上，可能性也很小。但如果很多事情不提前做预判，后果可能会让人措手不及，吾宁不喜欢这样。

        吾宁理智的那半边脑子正在疯狂地亮红灯，发警报，让吾宁最好趁现在就离肖柒远点，越远越好。

        傍晚，吾宁拎着一大保温盒食物，又去了肖柒家。

        这次一敲门，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白胖胖的老太太。老太太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找谁？”

        吾宁差不多猜到这是肖柒的奶奶，于是喊了一声，“奶奶好，我找肖柒。”

        肖柒奶奶脸色不太好看，“肖柒把你怎么了吗？”

        “没有，我是肖柒的朋友。”

        “朋友？”肖柒奶奶狐疑地让开门，因为眼前这个男孩怎么看也不像肖柒那些朋友。

        吾宁敲了敲门，进去问道：“你感觉好点了吗？”

        “老实说，痛死了，周老头给我开的止痛药一点不他娘的顶用，我怀疑那老头是故意整我的。”话是这么说着，肖柒的眼睛已经放在吾宁手上的食盒上了。

        “给你带了饭。”

        肖柒笑了，“正好，我奶刚骂我一通，说不给我饭吃。”

        肖柒奶奶听到了，走进来，接着又骂一通，“混账东西，我怎么小时候没把你饿死，免得现在有天死了，我埋不动你。”

        肖柒笑嘻嘻由他奶奶骂，“祸害活千年，我哪儿那么容易死，我马上就长大了，还好好孝敬您呢。”

        “你别折腾我个老东西就够了。”

        “不会的，奶。我朋友在呢，你给我留点面子，我好歹也在西城这边当人大哥。”

        “狗屁。”肖柒奶奶看了一眼吾宁，去把客厅的小桌子搬了进来放在肖柒床上，吾宁已经扶着他坐了起来，把食盒里的饭菜拿来出来，四菜一汤。

        肖柒奶奶看吾宁照顾得这么仔细，鱼肉都要挑了刺再喂给肖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孩子，你也是特钢职校的吗？”

        肖柒赶着回了一句：“不是，他是范斯国际学校的。”仿佛是想赶紧跟奶奶表明他也不只是跟职校的小流氓们混在一起，也是有正经朋友的。

        “就马路对面那所学校？”

        吾宁点了点头。

        肖柒奶奶叹了口气，突然劝说道：“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干嘛跟小七他们这群人混在一起，耽搁你前途啊，以后别跟他们混了，他们这群人里没一个好东西。”

        肖柒被一口汤呛得一个劲咳，吾宁赶紧扯纸拍背，好一会儿缓过气儿了，才说：“奶，你这么说就真的有点过分了啊，有这么说自己亲孙子的吗？”

        吾宁也只有违心说：“肖柒其实也挺好的，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肖柒奶奶摇了摇头出去了。

        肖柒走上这条路，作为家人，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谁都不希望自己家的孩子是个流氓小混混，但肖柒奶奶却无法过于苛责他。并不是因为肖柒父母早逝，没人管教。

        小时候，肖柒爷爷也还在世的时候，老两口就把肖柒管的很好，学习不错，人也很有礼貌，这片难得出个这样的孩子，大家都夸，说他以后一定考名校呢。但随着肖柒爷爷也因病去世，家里就剩下一个老太婆，一个小孩儿，在这片混乱的社区，受了不少欺负。

        肖柒奶奶去个市场买菜，大家知道这个老太婆家里没人了，专门对她缺斤少两，卖些过期食物，找假钱。特别是租他们房子的一户人，霸道地把合租的租客赶走了，一家人霸占了他爷爷奶奶的房子三年，没能收到一分房租。找来片警，本来这片就各种犯罪率都高，抓抢劫抓小偷都处理不过来，哪有空管这种扯不清楚的纷争，往往随便和几下稀泥就走了。

        那年肖柒12岁，背着他奶奶去收租，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12岁的肖柒超过一米七了，看起来已经是个小青年。他敲门没人开，他就偏在门口等着，等到了人，但是对方说什么都不给钱，肖柒一气之下动起手来，但是对方五个人，不仅没要到钱，还被揍了一顿。肖柒就坐在楼下，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大小伙子委屈得哭了起来。

        正好这时牛小天从这儿路过。牛小天那会儿已经在这片混出点名堂了，看到肖柒垂头丧气地哭，问清了怎么回事，立马一个电话叫来一帮人，不仅一分不少收齐了三年的房租，还把人打了一顿并且赶出来了。此后，肖柒就开始跟着牛小天混，学也不好好上了，也不再五讲四美了，气的他奶奶直跳脚。但在市场里没人再敢卖臭鸡蛋给老太太，房客到时间就规规矩矩把房租给老太太送上门。

        肖柒算是明白了，这才是他肖柒应该走的路。所以他一直对牛小天带着无比的崇敬和尊重，牛小天有任何事情他都义不容辞。替牛小天打架，哪怕明知打不过，他也绝对不认怂，如果能替牛小天挡一刀，他肖柒眉都不会皱一下。因为他不要命的狠劲，很快就在这片有了名声，也得到了牛小天绝对的信任。

        周日，吾宁中午又来了，给肖柒带了午饭，还咨询了他家的私人医生，给他带了不少进口药。吾宁带的止痛药效果不错，吃完后，肖柒觉得身体舒服了不少，就不愿意去床上趴着。他又行动不便，不能出门，跟吾宁两在家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实在无聊。肖柒竟然叫来了几个人，开始打起麻将来了。

        一时间屋子里乌烟瘴气，吾宁把所有窗户都打开。肖柒吊着胳膊，左手摸牌还凑合，但是码牌实在太麻烦。他问：“宁宁，你会搓麻将吗？”

        吾宁老实回答：“赌博类游戏我只会德州扑克。”

        “没事，你帮我码牌，我看着，你按我说的打就成。”说着已经让开了位置。

        吾宁无奈地笑笑，这肖柒还真是太不消停了。他坐上了肖柒的位置，肖柒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但是上家嚷开了，“七哥，你坐过去点，你这能看到我牌啊。”

        肖柒眼睛一瞪：“放屁，我是这种人吗？”

        “是，七哥的牌品是经过我们共同认证的——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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