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 30 流氓本色

吾宁跟着肖柒他们一块儿往西城走，路上肖柒又打电话叫了两个人，来的却是三个，还有上次挨揍那个耗子。说是肖柒给胖娃打电话时，耗子正跟他玩牌，听到肖柒叫人，也就跟着来了。

        耗子一来，先亲热地喊了声七哥，又蹭到吾宁身边，谄笑着举手拍了拍吾宁的肩。吾宁实在无法理解怎么挨了那么大一顿揍，他还能亲热地喊肖柒七哥，吾宁本能地往侧面站了站，感觉有点反感。

        赖着不走的是六层塔楼顶楼的一户人家。唐博先砸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胖娃又伸出腿，“哐哐哐”踹了几脚，还是没人应。肖柒用下巴点了点，胖娃往后退了一步，耗子上前，从兜里掏出一枚回形针，几下弯了个扣，然后伸进锁眼，大概只用了三秒，就听见啪嗒一声，门开了。

        肖柒带着几个人抬脚就往里走，吾宁站在门外，也把里面的格局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单间配套，约三十平米，床、饭桌、椅子，还有一个小孩骑的带辅助轮的破自行车，全堆积在这个卧室兼客厅里。

        客厅中间站着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瑟缩着往后退，嘴里毫无气势地嚷嚷着：“你们怎么就进来了，这是我家啊，你们不能进来。”

        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搂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缩在床角。女孩把男孩的脑袋抱在怀里，而自己像受惊过度的小麻雀一样，看着肖柒他们，瑟瑟发抖。

        肖柒一脸的嚣张，“你家？你交房租了吗？你交得起房租吗？”说着，肖柒一脚就把挡在前面的自行车和椅子一并踹飞了，接着稀里哗啦响了一片，女孩开始尖叫，小男孩也哇哇大哭了起来。

        肖柒拧着眉，一脸不耐烦，对男人说，“叫那两个小崽子别他娘的叫，小心我拎着胳膊从窗户扔出去。”

        男人大惊失色，赶紧捂住女孩的嘴，把两孩子弄到了厕所关上了门。

        肖柒用脚把地上的椅子勾起来，放稳坐下，掏出一根烟，吸了一口，说：“几天没见，胆子渐长哈，小天哥的电话都敢不接，以为不接电话就躲过了？我限你一个小时从这屋滚出去，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滚。”

        男人一张愁云惨淡的脸，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成了一个带霜的柿子饼，嗫嚅道：“能不能，再给我宽限两天，我找到房子就搬走。我在大街上住两夜没什么，可两个孩子还太小了。”男人以为把孩子搬出来，就能让人心软。

        谁知肖柒的心是不锈钢做的，他只冷哼一声，“你孩子关我屁事儿，你说你都穷成这逼样了，还捡两孩子干嘛，不如把孩子卖了，你们都能过点好日子。”

        听到肖柒这话，男人红了眼，一方面是气的，另一方面孩子也确实糟了不少罪，心里难受。但男人还是祈求道：“行行好，再宽限两天吧。”说着衣服里一通摸，摸出来一把块票，最大面额的也才五十，递给肖柒，让他再宽限两天。

        肖柒一把打开他的手，“你他娘的当老子是要饭的啊，别几把废话了，立马滚蛋，你不滚，我就让人帮忙了。”说着一个示意，胖娃提起那辆儿童自行车就从窗户扔了出去，劈里啪啦一通响，自行车铁定摔粉碎了。

        男人见状，噗通一声给肖柒跪下了，“求求你，真的再宽限一天吧，就一天。要不然今晚孩子要睡大街了，这么冷的天，会冻死的啊。”

        吾宁有些看不下去。要说肖柒揍人吧，也都是事出有因，况且对于这种穷困潦倒的人，吾宁天生有种同情心。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肖柒，说：“他说再给一天时间，你就再宽限一天吧。”

        肖柒眯眼看了看吾宁，“宁宁，你不懂，这些人跟你想的不一样，不要在这儿圣母心泛滥。”

        男人见状赶紧附和着说:“真的就一天，一天就行了。”

        “小七……”

        肖柒脸上相当不耐烦，“别他娘的给我捣乱了，滚一边去。”

        吾宁还是第一次被这么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退到一边去了。耗子凑上来，讨好地拍了拍他，像是安慰。这更让吾宁像吃了个苍蝇。

        肖柒又指了指桌子，胖娃又把桌子搬起来，在男人扑过去之前，扔了出去。搬完桌子又去搬那个简易衣柜，这次男人提前预判到了，扑过去死死拖着衣柜，抱衣柜的胖娃给了他狠狠一脚，直接把他踢坐到地上。

        肖柒倒趴在椅背上，悠闲地抽烟，男人连滚带爬地过来，生气都被抽干了似的，绝望地说:“别砸了，别砸了，我搬我搬，我这就搬。”

        肖柒把椅子踢到房间角落，就坐在屋里翘着腿看他搬，其他人在外面楼道里等着。男人本身有些佝偻，驮着重物时，都快匍匐到楼梯上了，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艰难。除了吾宁，其他人都司空见惯似的，漠然地看着，没有一个人伸手。两个小孩也被叫到了楼下，冰天雪地中，照看着他们一家的破烂。

        这期间上下楼梯的人，看见这一群人，都低头匆匆进到屋子里，从低垂的眼角偶尔飘过来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恐、厌恶还有憎恨……当然，这些目光并没有把吾宁区分出来。这让吾宁有些如坐针毡，手心微微冒汗。

        吾宁这十几年所有的教育都是让他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或者说，他的优越家境把人世间所有的阴暗面都替他隔绝开来，他从小到大没有干过一件坏事，如今被划到了坏人堆里，他所有的修养、价值观都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和挤压，而这些还是他最喜欢的肖柒带给他的。

        男人搬得倒是挺快，也是压根没有什么东西。东西全清出去后，肖柒让耗子拿了螺丝刀把锁芯换了。

        肖柒拍了拍手，给牛小天打了电话，说搞定了。看时间吃午饭还不晚，几个人心情愉悦往楼下走。

        男人坐在一堆杂物中间，垂着头，稀疏的头发被汗湿成一缕一缕，全贴在脑门上，在寒风中像从蒸屉里拿出的馒头，冒着白气。女孩站在旁边微微颤抖，拉着小男孩的手，穿了一件破旧的红色棉衣，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憎恨和恐惧。而旁边的小男孩，皲裂的脸蛋上，还挂着刚刚的泪痕和两条长长的鼻涕，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小男孩干净的眼睛更像是道德的长鞭抽在吾宁身上，充满了审判的味道，几乎让他难以忍受。

        吾宁和肖柒他们已经走过了这寒风中摇摇欲坠的三个人，吾宁又倒了回来，摸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给了那个一脸愁苦的男人。

        男人却惊恐地盯着吾宁的脸，他不知道刚刚才把他们一家人赶出来，不顾他们死活的人，为什么又转头给他钱。而这一摞红色的票子又的确可以救命，他想要，只是不知道有什么代价他可以付出。

        吾宁看他不接，说道：“拿着吧，先带孩子去宾馆住两天。”

        男人似乎在等他的下文。吾宁也不知道说什么，背后肖柒他们停下来在等他，而肖柒一帮人看他的眼光也充满了审视的味道，吾宁很不喜欢。他直接把钱往男人手里一塞就走了。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肖柒他们这群人脸上神色各异，不知道小七哥带来的这个人是干什么来的，很好奇地盯着吾宁。

        肖柒戏谑地说：“真没想到，跟我混的人里还有你这样的慈善家。”

        吾宁能听出肖柒话中的揶揄，他只当是自己刚才的行为让肖柒很丢面子，所以肖柒现在不高兴，吾宁并没有说什么。但是肖柒另外几个兄弟，审视的目光立马变成了看傻子的目光，这让吾宁十分膈应。

        肖柒又说：“宁宁这么有钱，不如中午请我们吃顿好的吧，我知道东城有家新开的海鲜自助，很不错。”

        肖柒的这一提议，立马得到了另外几个人的同意，在别人心里立马坐实了吾宁就是个傻子冤大头的事实。

        只有唐博毫无知觉，开心地说：“我也早想去吃了。”

        话刚落音，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唐博赶紧接了，他妈妈在电话那头大吼，现在店里忙得要死，问他死哪儿去了。再不回家帮忙，就死在外边别回了。唐博只好赶紧说自己马上死回去。说完，依依不舍地看了吾宁一眼，走之前还说：“这顿记在账上，下次也要请我吃啊，别忘了。”

        吾宁落在他们那队人后面，感觉今天心情很不愉快。赶人的事让他很不愉快，肖柒这种对他不阴不阳态度让他更不愉快，他感觉自己像吞了一嘴鸡毛似的，心里毛毛的，很烦躁。他甚至很想干脆发一通火，甩手走掉算了，就不用再在这看肖柒的脸色。可是无论如何，他都生不起气来，他反对肖柒的做法，甚至很厌烦肖柒这种有些故意针对他的态度，可他仍然无法对肖柒生气，连离开的步子都迈不动，好像有根看不见的牵引绳套在他身上，而绳子的另一头紧紧握在肖柒手中。

        吾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奇怪感觉。

        耗子竟然也故意慢了下来，逗留到吾宁身边，讨好地对他低声说：“你叫吾宁吧，你真的是个好人。你别跟肖柒他那帮人一般见识，那都是群缺心眼的傻逼，你不一样。”

        吾宁这下总算明白为什么耗子总是往他身边凑，合着耗子一眼就看出了，他也是被肖柒冷落排挤的对象，所以觉得自己找到了同盟。

        【作者有话说：小七为什么这么坏？

        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宁宁也很懵逼。

        但是大家不要慌，这是一个探究内心的过程。

        想要我到你碗里，你得先进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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