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5 iceberg

吾宁当然知道公司的人对他的各种评价，无非说他不近人情，难以相处，冷漠又高傲等等，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艾斯伯格。又因为从家世到能力、从外表到内涵都堪称完美人设，哪怕是座冰山，也没冻掉女员工们眼里的粉红泡泡。

        这是他的总助安南告诉他的。安南是国内Top3的心理学硕士，五年五百强企业总助工作经验。外形在女孩子中算是比较魁梧的，一米七五的个子，一头干练的短发，从来都是西服长裤平跟鞋，干事雷厉风行，为人十分爽朗，虽然是总裁心腹，但是公司其他人也都很喜欢她。也只有她对吾宁没什么畏惧心，该说说，该笑笑。

        吾宁对公司的人怎么评价他毫不在意，他既不想跟员工当朋友，他也不想员工跟他关系太近。他更不需要用画大饼和激励人心的言论来培养员工的忠诚度，也不屑于用某些公司文化给他的员工们洗脑。

        公司的发展前景、高于业内平均水准的工资待遇、丰厚的福利和人性化的管理，就能培养最高的忠诚度。所以尽管他不近人情，但由于吾宁很大方，从来不在利益上委屈真正出力的人。在员工眼里，吾总就是行走的提款机，哪怕他一个眼神能冻死人，仍深受大家爱戴。

        吾宁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安南就敲门进来汇报一天的工作了。安南平时也是这个时间来，但今天吾宁来得晚了点，一时没有准备妥当。

        安南迟疑了一会儿：“要不然我等会儿进来？”

        “不用，你说。”吾宁拉开椅子坐下，启动了电脑。

        “加拿大那边说施工设计的某个细节需要再探讨一下，看今天能不能开个视频会议，那边的团队还等着，”说着安南看了一下时间，“他们现在应该是晚上九点十分，会议预计需要一小时。”

        “安排一下，半小时之后开始。”

        安南又说：“下午三点高新开发区的考察，您一块去，还是谢总去就行了？”

        “我也去。”

        安南又递上一塌文件，说道：“这些是需要您亲自过目签字的，还有几封需要您回的邮件，我也转发到您的邮箱了。”

        “好的，你放下吧。”

        “那您还有什么事吗？”

        “暂时没了。”

        安南往外走了几步，吾宁突然叫住了她，问：“这是什么？”吾宁指的是桌子另一侧的一个原木色餐盒。

        安南露了个狡黠的笑：“何大美女给你送的爱心早餐嘛，趁热吃呗。”暖暖你这座冰山，当然，安助理再大胆也没敢说后面半句。

        吾宁还是没什么表情，只说：“我办公室不能让人随便进来不知道吗？这涉及到项目安全，不是你一拍脑子卖个人情给关系好的同事。”

        吾宁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语气里甚至没有过于责备，反而是这样冷冰冰地陈述问题的关键，让安南觉得自己真的是犯了个大错。安南低下头：“对不起，我……”

        “好了，别犯这种错误了。”

        安南低低“嗯”了一声。

        吾宁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又说：“替我谢谢何笑，把早餐的钱给她。”

        安南快步走过来，拿着钱出去了，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餐盒扔进垃圾筒的声音。这让安南有点五味杂陈，要说他们吾总，冷是真的冷，送到桌上的好意随手就扔了。但是吧，拒绝起别人的好意来，又实在很委婉很周全，很顾及别人的面子和感受。她怔怔地看着手上崭新的两百块钱。

        安南最开始也很喜欢他们吾总。这样的人谁能不动心呢，哪怕他冷，也总有人觉得自己对他的热情足以暖化他。可是在他身边久了点，安南看多了吾宁对别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慢慢的就打消了这种不轨之心。

        大家都对吾宁的私生活很感兴趣，她也不例外。她算是离吾宁最近的人，有时会替吾宁送资料去他的公寓，会开车送他去各种地方，任何人跟吾宁在公司见面，都会经过她的眼睛，她从来没见吾宁有什么亲密的朋友，男女都没有。有时候安南会觉得他们吾总是个高科技人工智能，能力超强，无所不能，但就是没什么人味儿。

        没人味儿，安南还是对他们吾总怀有最真切的感情，这份感情里没有一丁点的非分之想，只有对金钱那种无差别的喜爱。她甚至想把家里神龛里财神的神像换成吾宁的照片。

        安南出去拉上了门。吾宁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咖啡，一晚上没睡觉，是有些困乏的。他躺在真皮椅上，把领带拉开一些，解开衬衣衣领的两个扣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颈带，把颈带紧了紧。然后把右手张开，又握成拳，仿佛手里抓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吾宁皱着眉，闭上眼短暂地休息了几分钟，手心里残留的是刚刚肖柒的手的触感。

        那种熟悉的略高于一般体温的温度，从吾宁的手心一直传递到他的大脑，沉寂了很久很久的记忆，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这就像是一把钥匙，轻轻一拧，不光是手，吾宁能回忆起从手臂往上，肖柒的脖子、脸颊、嘴唇，再往下，他的脖颈、胸膛、腰腹、大腿，每一寸都是吾宁触碰亲吻过的，每一寸都让吾宁痴迷不已的，肖柒的身体。

        只是这么想着，吾宁觉得自己小腹有些发热，有点受不了。他想起自己在某本金融杂志上看到一句：权力和金钱是最好的chun药。

        他突然意识到，权力和金钱都不是，爱才是。

        一天忙完，这天是周五，又是该回家吃饭的时间。他现在每周回次家，跟父母吃饭。吾平治快六十了，精力也大不如前，现在公司的业务都在慢慢在过渡到吾宁手上。

        最近H市临海区域要建一个占地48平方公里的高新开发区。开发区作为H市吸引投资和高新技术产业的名片，和实现H市产业结构的优化和转型升级全新试点，上面给予的扶持力度非常大，也十分重视。这个开发区的施工建设正在公开招标，平治集团作为H市最大的地产集团，当然也拥有最良好的项目建设团队，这次投标是势在必得的。

        但是吾宁从内部得到的消息是，排在他家集团后面的两家集团组成了联合体共投一个标，这就成了个非常棘手的竞争对手。吾宁前不久去加拿大也是因为这件事，他找了非常著名的国外团队替他们公司做施工设计，并且每件事做到亲力亲为，保证万无一失不会出任何纰漏。

        果然一回到家，吾平治就问他投标的进度怎么样了。吾宁一五一十地回答，吾平治听着，偶尔指出一两点不足之处，但是整体还是非常满意。吾宁回来参与到公司里的具体业务也就才大半年，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超过了吾平治对他的期望。一家人吃了个温馨的晚餐，又坐在客厅里聊家常喝茶。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吾平治就跟吾宁也没有太多话题，拿了报纸坐在角落看。吾太太说吾宁：“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吾宁还是一身西装革履的，跟这放松的家庭氛围有些不太协调。

        吾宁却说：“不用了，我晚上回新区那边住。”

        吾宁回国后就很少在别墅里住了，倒是经常回来看他父母，只是很少过夜。吾太太也知道儿子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且独自在外面这么多年，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转而说道：“你那公寓太小了，换个大点的房子住吧。”

        吾宁喝了一口茶，道：“不用了，反正我一个人，够了。”

        听到这里，吾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劝道：“小宁啊，你都三十了，也该考虑下找个合适的伴侣，组建家庭这些事了。年轻的时候没所谓，年纪一大点吧，有家庭有孩子才能有个感情的寄托。”

        “妈，我知道的。”

        吾太太坐近了点，跟沙发角的吾平治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妈最近给你物色了几个挺合适的男孩，你要不要见一下？”

        吾宁对此毫不意外，他还在国外时，吾太太每次通话或者来看他，都旁敲侧击地想要知道他这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他也能理解，自己已经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年纪，父母也在着急抱孙子。至于孩子这个事，在他家又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

        吾宁想到这些，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父母，特别是他母亲对他的担心。吾太太比吾平治对他跟肖柒之间那些情感纠缠知道得多一些，虽说两人分开是她所期望的，但是她更不愿意看到吾宁过去这么多年还走不出来。吾太太心疼儿子，虽说当初的选择是吾宁自己做的，但她怎么也算一个推手。吾太太现在倒是有点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反正是不太好受的滋味儿。

        吾宁垂了垂头，有点内疚：“妈，你别为我操心了。”声音又低了点，接着说道，“我在庄晓梦的婚礼上碰到肖柒了，他现在也是一个人。”

        吾太太被茶水呛了一口，掩着嘴低声咳嗽了两声，同时把一声叹息掩进了嘴里，想了想说道：“那你看方便的话，带他回家吃个饭吧。”

        吾宁只是点了点头，更多的他没再说。比起他父母是否接受肖柒，他现在更在意的是，肖柒是否会再次接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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