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白公子
江枫坐在马车里面，惊魂未定。
虽说他已经是第三次经历这种生死厮杀，但这次是以旁观者的身份。
他的心，还是颤抖着的，比他自己亲自上阵还抖得厉害。这其中原因，一半是因为亲历几场杀戮，而另一半就是，
那个满脸阴柔的男人实在太可怕了。
江枫亲眼看到这个人杀人的手法，竟然可以用优美华丽这个词来形容。
死在他手上的人，就像是被精心雕刻的一般。
江枫第一次才发现，原来杀人这种事情也能做得这么好看。
但他身旁的女子，倒是若无其事，不露声色，甚至在看向江枫的目光中，还带着点不屑。
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这种小场面吓得惊魂落魄。
江枫颤抖道：“那个阴柔男人......是你手下？”
玉琉璃没有理会身旁颤抖的男子，只是轻轻转动手中团扇，掀起阵凉风，更让江枫心中一寒。
江枫感觉，这叹若天人的女子，她的血应该是冷的。
最起码，万一今日是来杀自己，这女子怕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不觉间，江枫心中对她的忌惮又多了几分。
可笑的是，与其说是忌惮，倒不如说是恐惧。
玉琉璃突然摆了摆手，脸上表现出失去兴致的样子，对赶车人沉声吩咐道：“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嘴角一翘，似是有些厌恶：“那家伙杀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
两人乘着马车，一路走到通州。
在明代，水运已经发达到了一种先进程度，大明疆域内，水网密布，这其中，远近闻名的京杭大运河便是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这条由隋炀帝开辟的河道，以前多年一来还以其磅礴的生命力继续发展着，它作为大明朝从水上沟通南北两地的重要枢纽，一直一来都被朱元璋重视。
江枫这一行，得乘马车到通州，再从通州坐船南下镇江，之后才能以陆路到应天府。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大概半月有余。
但在交通极不发达的几百年前，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了。
夜晚，江枫独自坐在客栈楼阁上，欣赏这京杭运河的美景。这运河之上，漂泊着不少船只，大大小小估计上百，其中甚至还有着一些金发碧眼的身影。
江枫一愣，这才十二世纪，大明朝就有这些西洋人的身影了？
这个时候，达伽马可还没出生呢！
“这些人早就出现在我大明疆域内，金发碧眼，就像是头狮子。”
“这的百姓，都称他们为金狮子。”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江枫身后，江枫听着声音，磁性如少女银铃，本以为是玉琉璃。他假笑着把头扭过去，却看到的是一个身着儒衫的稚嫩身影。
这人年纪与江枫相仿，只是脸上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似儒雅，但眉宇间又有着一丝高贵，让人捉摸不透。
但这却丝毫不影响人们第一眼对他的好感。
江枫脸色呆滞，那人却率先开口道：“我姓白，应天府人士。”
“看公子这服奇异装扮，莫非不是我大明百姓？”
江枫嘿嘿一笑：“我姓江，单字一个枫，头发是短了点，可也算是正经的华夏血脉。”
“哦？”像是被江枫这句自我介绍勾起了兴致，白姓公子笑道：“江枫渔火对愁眠，好名字。”
“你从哪来的？”
江枫答道：“自北平府来。”
“北平府？那是朱.....”
白公子忽然语气一滞，连忙改声道：“是燕王殿下的藩地？”
江枫点了点头。
白公子接着说道：“那地方可是北方重镇，蒙古鞑子是不是还经常南下骚扰你们？”
“南下倒是没有”江枫脸上微笑。“燕王殿下神勇，有他坐镇，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些。”
“是啊，”白公子眼瞳一凝，若有所思。
“大明这么多藩王里面，也就属宁王和燕王，有他们两个在，保大明北疆已是无碍。”
这白公子谈笑风生的样子让江枫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书生的影子，只不过的是，白公子与他脑海中的那人自然是天壤之别。
江枫心生出好感，对他打听道：“白公子既然是应天人士，可知道应天有个姓汪的药材商人？”
“不瞒公子说，我此去南下，要找的就是他。”
白公子打开折扇，面有思索。
“应天药材商人却是有很多，但这姓汪的我却没印象。”
“不怕江兄笑话，我虽说是应天人，但自小就在外求学游历，对于应天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
说着，白公子脸上笑了笑，略表歉意。
“江兄要是不嫌弃，等到了应天府我自然可以帮你寻那姓汪的商人。”
“不用麻烦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江枫摆了摆手，然后目光又重新回到运河上。
讲真的，江枫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波澜壮阔的画面，一时间也被引起兴趣。
白公子见状，走到江枫身边坐了下来。
他开口道：“怎么，江兄喜欢这大运河？”
江枫看着运河上一艘漆红小船，答道：“谈不上喜欢，只是第一次见，有点兴趣而已。”
白公子继续笑道：“这大运河沟通南北，确实是我大明最重要的水运之地。”
“你这人可真有意思。”江枫勾了勾嘴角。“自你第一句话开始，就不离‘我大明’这三个字，难不成，这泱泱大明朝，是你一个人的？”
“额，”被江枫这么一问，白公子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可他又仔细琢磨了下，没错啊，这大明江山，迟早不还得是他的吗？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被人这么对自己说话，心中干笑了一下。
这人要是在宫里对自己说出这种的话，怕是得杀头。
白公子越看江枫，越是觉得这人有趣极了。
他接着玩笑道：“我大明疆域，幅员辽阔，以天国之姿让外夷臣服，凡我大明子民，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抵夷之责。”
“这大明万万里江山，不单单属于一人，它应该属于这天下黎民。”
“按这样说，我说大明是我的，也没错吧？”
江枫砸了咂嘴，却是不以为然。
他反驳道：“我没有你说的那般忠勇，说实话，我怕死，怕得要命。”
“而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帮我家中美妻手刃愁人，然后在北平府安心做自己的生意，就这样一生过下去，是平淡，但安稳”
“至于你说的抵御外族，这是朝堂上的当权者的事情，真到了那一天，我绝对不掺和。”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白公子脸上笑容突然凝滞，他淡淡道：“没想到我堂堂大明男儿，竟也有着贪生怕死之辈。”
江枫心中暗自发笑。
谁是你大明男儿了？我只是说自己是华夏血脉，毕竟，生我养我的时代跟你们这可差了整整六百多年。
白公子像是不服输，又指着滔滔不绝的运河，对江枫说道：“你看这运河的水，看似波澜壮阔，无懈可击。”
“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上游上有个人突然造出高堤把运河上游堵死，那下游的水将会面临什么？”
“干枯！”
白公子越说越激动，竟红起了脸。
“这庙堂之上，就好比是运河上游，一旦干枯，下游百姓就会流离失所。”
“这对于他们来说，又何尝不是一场灾难？”
“江兄不要忘了，当初先宋被金所灭，那北方百姓在金人铁骑底下可有过想你说的那样安生日子？”
江枫摇了摇头，叹气道：“如今大明国泰民安，哪还会出现像宋那样的场景？”
“大明也好，先宋也罢，皆为这运河之上流动的水滴，每一滴打在岸上，都会有下一滴来替补位置。”
“千百年来，王朝更替，过眼云烟。请问白公子，你认为你的大明，会一直立世万代吗？”
“你大胆！”
白公子在听到最后这句话后，眼神中杀意一现，暴跳如雷：“你这是大逆不道！”
“什么大逆不道，我跟你说不清楚。”江枫继续说着。“那好，我先不说王朝存亡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白公子疑问道。
“在千百年后，你所说的这些夷族万一和我们互通婚俗，融入到一个集体里面，到时候，谁还会认为这是你的大明？”
“又或者，你这个大明该如何看待他们？”
白公子冷哼一句：“如何看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族类？”
“那请问这些所谓的夷族，跟我们华夏融合成一个新的民族又该怎么说？”
“这......”白公子眉头紧锁，答不上来。
“我来告诉你。”江枫突然压低声音。“到那个时候，你将会看到一个比现在还要强大的民族，他们将为了同一个目标亲如一体，创造出的盛世将会比你所谓的大明强大一千倍！一万倍！”
“那才是我的大明！”
“我真正向往的大明！人不分高低贵贱，每一个人都可以自由生活在这片天地，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更没有异族入侵！”
“到那时，你将会看到成千上万个像我向往的那样的家庭！”
“那时候运河的水，永远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干枯！”
江枫最后这句话，发自内心嘶喊出来。
白公子听得一愣一愣，但江枫所说的这些话他也不是完全没听懂。
他说的那个盛世，绝对不是朱家一人独大的王朝！
他这是要造反！
白公子想到这里，脸上杀意更浓，暗自决定。
这人，以后绝对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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