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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处置


鸳鸯、彩云和王善保家的,  刚好走到正房门口,自然听见了王熙凤饱含怒意的话。

        三人心中不由得一紧,暗自叫了声苦,但还是硬着头皮进了屋,  恭敬的向王熙凤和迎春行礼问好。王熙凤淡淡的叫了起,  却半点开口询问的意思也无。

        鸳鸯无法,  只得强笑着开口说道:“二奶奶,二姑娘,  老太太听到消息后,急的什么似的,当即就想过来。只是您也知道,  今儿府里来的客人多,都是些王妃诰命,世子夫人的,实在是抽不开身,  这才叫我们几个先来看看。”

        王熙凤饶是心中怒气再甚,也不好对鸳鸯发火,毕竟这里头实在没有她的事儿,  不过是派过来消火的炮灰罢了。只是王熙凤确实气得慌,便是知晓鸳鸯无辜,  也没有心思搭理她们,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枣茶,半晌也不吭声。

        鸳鸯闹了好大一个没脸,  却一声不敢吭,只老老实实的低头站着,  等王熙凤发话。彩云在旁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唯恐招了王熙凤的脸,被人拖出去打一顿,毕竟有眼睛的都知道,今儿这事儿和二房决计脱不了干系。

        倒是王善保家的,是奉了邢夫人的令来的,一来是为了看王熙凤有没有动了胎气,二来是看看迎春伤成了什么样儿,会不会留疤。

        这会子她见着贾史氏身边的鸳鸯都没了脸,心中又是解气又是恐慌,但是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陪嫁,还是抬头看了看王熙凤和迎春。

        这一眼望过去,王熙凤看着倒是面色如常,却被迎春身上的伤给吓得惊呼出来:“我的老天爷啊!二姑娘,二姑娘这手,这胳膊,这是怎么弄的?身边看着的丫鬟嬷嬷们,怎么就能让姑娘伤成这个样子!”

        旁边的鸳鸯和彩云,这会子也顾不得装鹌鹑了,忙抬头去看迎春,顿时被吓得一个激灵。鸳鸯倒是还好些,彩云腿都软了,二姑娘伤成这个样子,不说二爷和二奶奶如何,单是大太太都能活撕了罪魁祸首!

        王善保家的才不管,迎春这小姑娘多招人疼啊,自从记到邢夫人的名下后,每日不论刮风下雨,晨昏定省是一日都没有漏过的。她如今人小,还做不得大件的衣裳,但是一年四季的帕子香囊,那是绝对没有断过的,都是二姑娘亲手缝制的,从不假借人手。

        邢夫人在这荣国府里,一直地位尴尬不被人待见,王熙凤虽然尊敬她,但毕竟管着偌大一个贾家,事情繁多杂乱,等闲除了晨昏定省也是见不到面儿的。可迎春就不同了,年纪小功课少,对邢夫人又极其濡慕,时不时的便会过来,陪着邢夫人用膳说话,排解了多少寂寞。

        王善保家的作为邢夫人的陪嫁,对于这样的迎春,自然是极其上心的。

        她一个箭步冲到炕前,双手小心的捧着迎春的右胳膊,看着上面的青紫红肿,还有双手上的血迹,有些地方擦破了皮,都露出里面的鲜红的肉来了,看着就疼的紧。

        王善保家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忍不住低声道:“若是给太太看到了,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呢,前儿姑娘做针线戳到手,太太都心疼的什么似的。我的姑娘哎,您这回可遭了大罪了!”

        “那起子黑心肝儿的下作胚子,做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老天爷早晚开眼劈了她!得亏咱们二奶奶和二姑娘,那都是神佛庇佑的人,没叫那些个小人得了手,阿弥陀佛这真是佛祖保佑了。”

        王善保家的霹雳吧啦说了一堆,句句都是意有所指,彩云心中满是不自在,却半点都不敢显露出来。

        倒是鸳鸯勉强上前,冲着迎春说道:“二姑娘这伤的也太重了,老太太那里有宫里赏的玉容膏,最是能清凉止痛,祛疤消除伤痕的,我这就回去拿了来。”

        王熙凤听到玉容膏,这才缓了脸色:“二妹妹是为我遭了罪挡了灾,若不然现在一尸两命的,就是你家二奶奶我了。那玉容膏我从前也听过,效果最是好的,只可惜我手里头没有,刚刚还想着让你们二爷进宫一趟,求一求当今,老太太那里有,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姑娘家的脸面手脚何等重要,二妹妹又是老太太、老爷、太太和我们二爷的心头肉,寻常便是稍微咳嗽两声,大家都急的什么似的。如今伤成了这个样子,还是为着我这个无能的嫂子,可教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所以刚我还说,即便是拼了脸面不要,也得进宫为二妹妹求上两瓶子玉容膏,万万不能叫她留了疤的。”

        鸳鸯闻言心中一凛,二奶奶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还要把事儿捅到当今面前去?

        她陪着笑脸道:“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我这就回去,一时片刻的就拿了东西回来了。还得叫太医看看,这玉容膏二姑娘能不能现在用,会不会和汤药撞了药性。”

        王熙凤含笑应了,眼神示意了喜儿:“喜儿,你和你鸳鸯姐姐一道去,也告诉老太太和太太一声,叫她们能放下心来。我和二姑娘都没有伤了性命,只好生将养着便行了,府里待客要紧。”

        喜儿和鸳鸯两人结伴去了,留下个彩云可真是坐立难安,百爪挠心一般的不自在。

        彩云毕竟是王夫人的大丫鬟,王熙凤不好在人前讽刺她,最多也就是无视了。但是王善保家的可不管那么多,反正她们主仆在这贾家,是出了名儿的不通规矩不识人情。

        见王熙凤不说话,王善保家的当即就嘲讽道:“彩云姑娘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你们二太太叫你来探病的,进了屋一句话不说也就算了,这会子你鸳鸯姐姐都走了,你怎的还站在这里不动弹?你们二太太不等着听消息?”

        彩云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俯身行了一礼,这才讷讷道:“二奶奶和二姑娘好生修养着,我们太太说,也叫我瞧瞧宝二爷,还请哪位姐姐带个路,我看了之后也好去回话。”

        王熙凤实在是没有忍住,从鼻子里轻嗤一声,随手指了个未留头的小丫鬟:“春燕,你带了人去那边院子里,看看咱们府里的金疙瘩。”

        彩云听了这话,也不敢吭声,又连忙行了个礼,跟着那个小丫鬟掀帘子出去了。

        门帘子还没有放下,王善保家的就啐了一口,张嘴大声骂道:“黑心烂肝的下贱胚子!早晚有一天雷劈了她!”

        彩云听得真真的,却没有回头,连脚步都不停的快步往外走。

        等到人出去了,迎春才用完好的两根小手指,扯了扯王善保家的衣袖:“嬷嬷快别恼了,左右老爷和二哥哥快该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必定会为我和二嫂子做主的。”

        见王善保家的还满脸不忿,想要骂骂咧咧的样子,迎春实在无法。这屋子里的下人,虽说都是王熙凤手里的人,但是谁知道有没有二房安插过来的?若是听了进去,日后二太太报复王嬷嬷可怎生是好?

        故此她苦着一张小脸,抬起手道:“嬷嬷您给我吹吹,手疼呢。”

        王善保家的这才住了口,小心的捧着迎春的手轻轻吹气,唯恐呼出的气儿大了再伤到她。

        王熙凤闻言也有些焦急,正欲起身看看,便见到迎春偷偷冲自己眨眼睛。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出声唠叨:“下次可不敢这样了,身边服侍着的嬷嬷丫鬟们,难不成是摆设?你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这样大的胆子,就敢自己冲过来挡住宝玉?他吃的那样壮,纵然你大了几岁,哪里就能抱得住他了?”

        迎春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我那时候吓坏了么,只见到宝玉踉跄着往前倒,他那么大的孩子了,若是真的撞到了嫂子,可怎么了得?再说我估算着呢,那旁边也没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即便是摔倒了,也不过是受点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的。”

        “好嫂子,我知道错了,日后再不敢了您往日里最是疼我了,这屋里这么多人,就别提了吧。”

        王熙凤见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哪里还说教的下去,只恨恨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磨人精哟,回头自有太太和你哥哥数落你,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迎春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缩进了王善保家的怀里:“嬷嬷护着我,我才不怕。”

        王善保家的忙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道:“姑娘别怕,太太和二爷、二奶奶都是为着姑娘好呢,这才多说了几句,他们心里都疼姑娘呢。”

        迎春点点头,笑着露出一嘴小豁牙:“我心里都知道的。”

        这边几个人正在说笑,外头丫鬟来报,太医终于是请回来了。

        王熙凤略一思索,这才出声道:“先让太医喝杯茶,在暖阁里把屏风架好了,我和二姑娘这就过去。”

        平儿和王善保家的扶着王熙凤,武嬷嬷抱住了迎春,身后跟了一群丫鬟婆子,慢慢悠悠的去了隔壁的暖阁。

        等到她们一行人坐定了,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立好了阻挡的屏风,这才有个五十来岁的太医缓步进来,隔着屏风给王熙凤见礼。贾琏如今是二等轻车都尉,王熙凤随了他的官职,也是从三品的诰命夫人了,今儿来的太医只是六品管,见了王熙凤自然要行礼。

        先是看了王熙凤的脉象,说的和吕娘子大差不差,只说稍微有些动了胎气,注意静养即可。吕娘子又拿了自己开的药方子过来,给这个太医仔细看了,确认无虞后,才把乐儿熬好的安胎药端上来,看着王熙凤喝了一碗。

        倒是迎春这里麻烦,她手上的伤不轻,吕娘子虽说处理了一下,但也不敢大动。这个太医年纪大了,迎春又还小着,倒也用不着格外避讳了,王熙凤避到屏风后头不露面,武嬷嬷抱着迎春就出来了。

        小心的清洗掉刚刚的药膏,又摸了摸吕娘子正的骨头,太医见没有什么错漏,这才松了口气。荣国府早些年虽说败落了,可这一年的功夫眼看着又起来了,今儿受伤的小姑娘,听说是如今贾爵爷的嫡亲妹子,可不就得上心些。

        不过看着迎春手上的伤,太医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说道:“如今这伤口没有愈合,只能用这金疮药先敷上,会略有些刺疼,姑娘且忍着点儿。这是宫里特进的,见效是最快的,不过三五天便能结痂了,药效极好。”

        迎春疼的额头冒汗,见他这样说,也只咬牙点头道:“您放心上药,我不怕疼的。”

        旁边平儿几个看着,心疼的直抹眼泪,却不敢说话,唯恐分了太医的心,又让迎春多受罪。

        好容易伤口处都上好了药,这太医边写方子,边叮嘱:“这药明儿下午我再来换,注意不要碰到水,也别再伤着了。另外我再开服方子,是止痛消炎宁神的,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就行。等下你们就先煎一碗出来,给姑娘喝了睡下,也少疼些。”

        旁边的丫鬟忙点头表示明白,等到方子开好后,急急忙忙的拿了方子就和吕娘子出去煎药了。

        里头王熙凤听见动静差不多了,这才笑着扬声道:“劳烦您老人家了,明儿下午我叫府里的下人去接您,是去您府上,还是太医院的好?几时方便?”

        这太医闻言思索了片刻,这才回道:“直接去太医院即可,明儿我未时交班,未时一刻过去就行。还要和奶奶说明,我手里的这金疮药,愈合伤口是极好的,但是却不能祛疤。”

        “府上二姑娘的手,若想万无一失,还得备好玉容膏,等到疤痕掉落后,每日涂抹,坚持半月就不会留下痕迹了。只是玉容膏是贡品,太医院里也是没有的,还得府上自己想法子。”

        王熙凤闻言含笑回道:“您放心,我们省得的,刚好府里还有两盒存活能应急。若是不够用,再让我们爷进宫去求求陛下,怎么也不能让好好的姑娘留了疤。”

        这太医听了,倒是对贾家刮目相看,果真是不能小觑了这败落的荣国府,玉容膏那样子的贡品,眼都不眨就能拿出两盒来,可见家底还厚着呢。

        他心中对贾家的地位,有了更明确的认知,说起话来便又真心了三分:“姑娘手上的伤口多了些,两盒省着些用,倒也勉强够了,若是想要求个保险,估摸着得要三盒才稳妥。不过倒也不急,这伤口结痂掉疤,约莫得要半个月的时间,慢慢寻摸就行了。”

        王熙凤笑着谢了他的提醒,示意平儿道:“多谢您老提点,平儿替我好生送了太医出去,拿最上等的红封,辛苦您大老远的跑一趟,这几日我这妹妹,就拜托您多多费心了。”

        “不敢当,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既然无事老夫便先告辞了。”

        平儿亲自送了他出门,又拿了个绣工精湛的荷包递过去,这荷包扁扁的,里头放的却是五十两的银票,比这太医两个月的俸禄还多些,可见王熙凤的诚意。

        这样一通忙活下来,等到迎春也喝了药,姑嫂两人便略有了些困意,各自在丫鬟婆子的服侍下,躺着歇息不提。

        等到贾琏和贾赦收到消息,风尘仆仆的赶回家时,王熙凤和迎春正睡得香甜。贾琏蹑手蹑脚的看了一眼,按捺住怒气出了屋,这才找了平儿和喜儿两个人问话。

        “你们一群人,几十个,还看顾不好你们奶奶和姑娘?”

        贾琏肺都快气炸了,他每日辛辛苦苦在外头拼命,不就是想让父母妻儿过上好日子。如今怀胎九月的妻子,将将八岁的妹妹,被人在自家院子里下了毒手,他怎能忍下这口气来!

        平儿和喜儿两个,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错,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是我们粗心大意,请二爷责罚,要打要骂,我们绝无二话。只求二爷不要发卖了我们,能给我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贾琏也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人家有心要害王熙凤,总能找到出手的时机。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谁能想到这人居然敢用贾宝玉做筏子,便是王熙凤和贾琏自己,也不会想着去防备宝玉和三春,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了。

        贾琏虽然依旧生气,但还是强忍着怒气道:“你们奶奶眼看就要生了,二姑娘又伤成这样,身边正是缺人的时候,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罚你们。再一个,你们是凤哥儿的陪嫁丫鬟,一向得她看重,我也不会越过她发卖了你们。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儿跟着你们奶奶和二姑娘的,不论是谁,都罚上三个月的月钱,以儆效尤!”

        平儿和喜儿磕了个头应了,心中满是感激,像她们这样的大丫鬟,哪个是靠月钱为生的,可见是主子体谅。

        “行了,起来去屋里候着吧,哪个使坏的嬷嬷现关在何处?我倒要看看,这府里是谁敢背后使坏,害到我贾琏的头上来了!”

        平儿和喜儿搀扶着起身,听了贾琏的问话道:“都关在咱们这边柴房里了,安儿和来旺嫂子去拿的人,连同他们的家眷亲戚,也都抓了起来,都捆了手脚等着处置呢。”

        贾琏冷笑一声,摆摆手让二人回去当差,自己带着几个小厮,径直去了后面的柴房。

        贾赦不好进儿媳妇的屋子,早就领了人过来了,正在噼里啪啦打板子。屋子里几十号人,有一个算一个,一排排的趴在凳子上,一人先打他二十板子再说其他。

        院子里都是哭爹喊娘的声音,贾琏带着人走进去的时候,厉声喝道:“把嘴都我堵了,叫嚷什么!”

        见他满面寒霜,旁边候着的也不敢拖延,到处到了破布去堵嘴,有那一时找不到的,干脆就把腰带袜子给脱了,就近塞到了众人嘴里。

        贾赦不知从何处找了个大圈椅,正坐在上头破口大骂:“瞎了你们的狗眼,错了你们的心思!在这府里认不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养不熟的白眼儿狼,老子天天花银子养着你们,反倒养出一群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来!冲着我闺女和孙子下手,我便是把你们都打杀了,天王老子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见着贾琏进来之后,他又骂了几句,这才招手示意人过来:“你媳妇儿和迎春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贾琏怒气不减,冷声道:“凤哥儿倒是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喝了药睡下了。倒是二妹妹这次,可真是遭了大罪了,那一双手伤的不成样子,连胳膊都折了一条,一个弄不好估计就得留疤了。”

        “太医已经看过了,外敷内用的药都开了,这会子也正歇着。我见她睡下了都还小脸煞白,估摸着是疼的厉害。”

        贾赦听了这话,有些心疼闺女,半晌没有吭声。

        这一两年来,因着邢夫人的教导,迎春对着贾赦也亲近许多,时不时的绣个帕子做个荷包送来,很是满足了贾赦的天伦之乐。但是迎春受伤,又是为了保护王熙凤肚子里的孩子,比起这个庶女,贾赦自然更看重嫡孙。

        他长叹一口气,虽然觉得女儿受了罪,但也庆幸孙子没事儿。

        贾赦也知道自己偏心,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二丫头是个好的,对你媳妇和太太都用心,回头我自会补偿她。就是这留疤可不行,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家在显眼的地方留了疤,日后说亲都找不到般配的人家了。你是当哥哥的,怎么也得想出个法子来,不能误了你妹妹。”

        贾琏这次对迎春这个妹妹,自然是更为感激的,他和王熙凤两世纠葛,好容易因着这个孩子有了缓解,心里是看得极重的。不用贾赦叮嘱,他也会竭尽所能,即便是进宫去求贵人们,也不会让迎春留疤的。

        “老爷放心,老太太听说了这事儿,当即就命人送了两盒玉容膏来,祛疤效果最是一流的。就是太医说许是不够用,明儿我就去求一求谢家老二,他姐姐是宫里的贵妃,最得当今爱重,手里肯定有这玉容膏。”

        贾赦听了这才罢了,想了想说道:“谢家是文臣,谢老二和他爹一样,最是喜欢古籍字画,等会儿你去我书房里,我拿一卷赵子昂的骏马图给你,保管能换回来。”

        贾赦这么大方,倒是出乎贾琏的意料,不过他还是立马点头答应了。

        说话间,板子就打完了,院子里这些赵嬷嬷的亲戚家人,这会子都是进气儿多出气儿少了。

        唯独赵嬷嬷,是一下都没有挨,只捆了手脚堵了嘴,被两个战场上下来的老兵押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孩子、娘家兄弟侄子,都被打了个血肉模糊。

        贾琏缓步度到她面前,示意拿掉她堵嘴的破布:“赵柱婆子,原名桂香,是二老爷奶娘赵老婆子的儿媳妇,沉迷于赌博,于半月前输了十两银子。你小儿子子承母业,玩儿的比你还大,在十天前得胜赌坊,一把就输了三百两,被人抓住要砍了一只手。”

        “你小儿子死命哀求,那赌坊管事才答应去你家要钱,可惜你家几辈子的积攒,都被你们母子输了个精光。你家老婆婆求到了梨香院,二太太答应帮你们抹平欠账,还额外再给一千两银子的报酬,唯一的要求,就是趁着今日人多眼杂,害了二奶奶的胎。”

        “我说的,对或不对?”

        贾琏说一句走近一步,等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离着赵婆子只有一步之遥。一双眼满含杀意,死死的盯着这个老婆子,直吓得她两股战战,若不是有人背扣双手,肯定当即就瘫倒在地上了。

        贾赦面露惊奇,看着贾琏说道:“刚刚我来的时候,就已经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是毫不知情,我这才下令打了再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有证人和证物么?若真是二房那老虔婆干的,这回我非得撕掉她一层皮,即便不把她赶出贾家,也得让她从今往后青灯古佛一辈子!”

        贾琏冷哼一声,嗤笑道:“我听到消息之后,就知道必定是二房做的,当即就命昭儿带了人,和林之孝一起把梨香院上上下下都绑了。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所谓雁过留痕,威逼利诱,外加板子银子,有的是人争着向我投诚。”

        贾赦一喜之后,更是生气,指着院中的人说道:“那这起子黑心肝儿的奴才,你说该如何处理?我是想着直接打杀了了事,但是你媳妇儿临盆在即,又不好见血的。”

        这些人听了贾琏的话,原本心中除了臭骂赵婆子一家外,便是害怕恐惧,谋害主子在贾家可是死罪啊。但是又听到贾赦说不好见血,岂不是意味着,他们能保下一条命来?想来王熙凤也并未出什么意外,二姑娘只听说伤着了,可如今老爷和琏二爷都在这里,约莫伤的也不重。

        大家心中有了念头,便挣扎着抬起头,眼中饱含着恳切和希望,只满嘴求着贾琏和贾赦法外开恩。

        贾琏对此充耳不闻,满不在乎的说道:“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二妹妹伤成那个样子,难不成这几个罪魁祸首,反倒能全身而退了不成?您放心,儿子我都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决计能让府里这些个心怀鬼祟的,从此之后熄了那背主的心思!”

        说罢,贾琏又冲着贾赦躬身一礼,郑重道:“老爷,这次儿子实在是忍不得了。我和凤哥儿成亲两载,如今才得了这么个孩子。她那么大的肚子,若是真的出了事儿,保不齐又和母亲当初一样,儿子怎么受得住?”

        “老爷您当年和母亲的磨难,如今难不成还要儿子和凤哥儿,再重演一遍不成?咱们大房一家子,就不配安安稳稳的生个孩子?”

        贾赦想起了当年的张氏,怀胎八个月,先是听到贾瑚落水亡故的消息,后来又挣命生下了贾琏。为着不让自己的忌日,变成贾琏的生日,硬生生拿银针和虎狼之药,吊了一口气到子时过了,才满怀不舍的咽了气。

        而他自己,在三日之内,先是丧子,后又丧妻,只留下个猫儿似的贾琏,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满月。所有经手的奴仆,还不等贾赦回过神来查问,就已经被二房的王氏和贾史氏二人乱棍打死,荣国府里血色弥漫,可他却找不到罪魁祸首。

        后来贾史氏抱了贾琏去抚养,明里暗里的防着王夫人,贾赦从她的举动之中,才得知对自己一家痛下杀手的,原是素日里那个爽朗干练的二弟妹。

        贾赦想不出缘由,自己和贾政比起来,素来爹娘是偏疼二弟的。而张氏是老太爷做主娶进门的,也比不得贾史氏自己挑的王氏得她欢心,贾瑚虽然聪慧伶俐,但如今也只有五岁上下,并不能看出日后的前程来。

        为何这王氏下手如此歹毒,专挑着那稚童和孕妇下手,难不成就不怕损了阴德?

        不过这不耽误贾赦报复,他找不到理由,贾代善卧病在床不能理事,贾史氏隐忍不发,放任王氏继续在府中逍遥。贾赦无奈之下,只得雇了一伙亡命之徒,趁着王氏回娘家的机会,撞翻了她的马车,原是想着一尸两命,给张氏和瑚哥儿报仇的。

        谁知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毒妇居然没有死。不过落了胎伤了身子,从此后十几年都不见生养。趁着这个机会,贾赦鼓动了贾政的身边人,左一个小妾右一个知己往家带,王氏疲于应对自己的房内事,贾琏才得了喘息的余地,平安长大了。

        如今贾琏的质问,倒叫贾赦又想起那不堪的从前来,正如贾琏所说,难不成他当老子遭过得罪,还要自己的儿子孙子再经历一遍不成。

        贾赦一双眼杀气腾腾,拍了大腿就要杀去荣庆堂,却被贾琏一把拉住了:“老爷现在去不得,荣庆堂今儿宴客,各个王府郡王府的太太奶奶们都在,为着咱们贾家的名声,也不能现在闹开了。我估计二房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着让我们硬生生忍下去。”

        贾赦脸色发寒,怒火焚烧:“老子还要什么面子,几次三番冲着子嗣下手,我均都看在血脉亲人的份儿上忍了。可她如今越发歹毒下作,便是避居到梨香院,没了管家权,还挡不住这兴风作浪的本事,今儿我非得撕破她的脸皮不可!”

        贾琏冷笑道:“撕破脸皮没有用,那样的人连心都没有,还要脸做什么?我要砍断她所有的爪牙,让她日后在这荣国府里寸步难行,让她不论是在王家还是贾家,都受万人唾弃,让她的子女后代,各个以她为耻!”

        “老爷,您且去书房坐一会儿,我把这些刁奴处置了,该来的人也就都到了。到时候咱们再算算总账,您到时候只管做儿子的后盾,保管让您满意。”

        贾赦听了这话,虽然不知道贾琏的计划打算,但是这段日子贾琏确实靠谱了许多,他心中也是信得过的。故此只叮嘱道:“这些个刁奴也不能轻绕了,我回荣禧堂看看,找些个小姑娘喜欢的东西,给迎春备着。她小人儿家家的受了惊,得压压才行。”

        贾琏自然无有不应,等到贾赦带着人走了,他才转身看着院子里的下人,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也知道有些人心中有怨气。但是没法子,谁让你们和那赵家有亲,又在我贾家做奴才呢?”

        “今儿在院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但凡超过十二岁的,全部发配到东北林子里开荒种田去。记住了,把赵婆子一家,和他们分到一个庄子里去,三代之内,都不许一个人离开那个庄子。”

        贾琏说到这里,看着大家绝望惊恐的眼神,有些愉快的笑了笑:“你们也甭想着怪爷,毕竟不是我让赵婆子做恶的,冤有头债有主,在心里骂人的时候可千万别骂错了。”

        “行了,把人都带下去吧,这些人都不许回家。把他们身上的衣裳都给我扒了,换上府里粗使杂役的衣裳,一个铜板都不许夹带出府,给我光着身子送到东北去!换好衣服就出发,路上找大夫给上点药,别死在半路上显得晦气。”

        贾琏的这番处置,直让院子里不论是犯错的,还是没有犯错的,都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三月倒春寒的天气,后背都沁出一身冷汗来,可见受到的惊吓不小。

        杀人诛心,那些昧着良心做坏事的人,无非是为了钱财名利。

        可贾琏这一招,直接釜底抽薪。

        你不是贪财好利?为了这些阿堵物,连良心都能泯灭吗?那我就不但让你一无所有,还要你所有的亲朋故交,子孙后代,百年之内,跟着你一起一无所有!

        不提那些人哭爹喊娘的被拉走,贾琏拂了拂衣角,带着自己的随从,施施然回了正院。

        正院里王熙凤和迎春已经醒了,正在用着迟来的午膳,气氛倒是比贾琏那边要好得多了。

        迎春身上有伤,许多东西都是不能吃的,这食谱还是吕娘子和顾嬷嬷、张嬷嬷三人,商量了好半天才刚拟好的。保证在清淡营养的同时,不会败坏了胃口,同时更不能影响了迎春的伤势恢复,要求十分严苛。

        不过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顾嬷嬷和张嬷嬷更是在宫内浸淫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这点子小事情,也不至于让二人抓瞎。至于吕娘子,她只负责在一旁看着,食材是否和迎春所喝的药相冲,旁的都不归她管。

        王熙凤背对着房门,故而是迎春先见到了进门的贾琏,她忙咽下口中的汤,起身笑道:“二哥,您回来了,用过午膳了吗?”

        贾琏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自己脱了外头的大衣裳,走到架子旁洗手:“你们俩安心坐着吃饭,我回来了好一会儿了,见你们都睡着,抽空去处置了那几个刁奴才回来。”

        虽然他这样说,王熙凤和迎春也不能继续吃,都停下了筷子。

        迎春乖巧的坐在原地,王熙凤则是扭头吩咐平儿,让小厨房比照着贾琏的口味,重新再上一份午膳来。

        小厨房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就重新上了一桌子菜,迎春笑眯眯的起身让了位置:“二哥哥,我和嫂子都吃好了,您快吃吧。现下都快到未时了,定是饿坏了。”

        贾琏刚刚怒火中烧,还没有觉出饿来,这会子见着妻子和妹妹,肚子就咕噜噜叫起来了。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王熙凤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迎春倒是给自家哥哥留面子,只抿着嘴低头笑了两声便停下了。

        王熙凤越笑越夸张,险些笑岔了气去,贾琏见她如此,无奈的起身给她拍了拍后背:“得了得了,我说琏二奶奶,差不多见好就收吧。待会儿你若是笑岔了气,这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可都看着呢,那才真正是出丑呢。”

        王熙凤闻言,强忍着笑意拧了他一把:“你才出丑!只是往日里英俊潇洒的琏二爷,居然会饿到肚子咕咕叫,说出去旁人连信都不会信的。”

        贾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低声叹道:“我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呢?收到消息之后,我就一步也没有停下来过,奔波了好几个地方,知道现在才能坐下喘口气儿。你们不说心疼我,反倒还笑话我,可见是个没有良心的。”

        王熙凤才不理会他的控诉,倒是迎春在一旁听着,颇有些不好意思:“二哥哥辛苦了,快些用膳吧。张嬷嬷做的火腿鲜笋汤极鲜美的,您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贾琏得了台阶下,这才笑着回道:“还是我妹子疼我,今儿二妹妹也受苦了,哥哥心里承妹妹的情。回头哥哥在东山上的温泉庄子,二妹妹挑一个当私房,等到伤好了,可以请你那些小姐妹们去耍着玩儿。”

        迎春知道贾琏财大气粗,也知道这庄子算是她护住王熙凤的谢礼,虽然她觉得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可又怕贾琏心中过不去,故此大方的点头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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