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元春归来(捉虫)
待到贾琏吃罢饭, 外头丫鬟来报,说是各家的太太夫人们,已经准备启程回去了。
王熙凤略一思索,便遣了平儿过去送行:“平儿你亲自跑一趟, 帮我和二姑娘道个歉, 就说是有些不适, 无法亲自相送。等到下个月,再请她们来府里吃酒看戏, 到时候我再给她们赔罪。”
平儿应声去了,贾琏面色却有些不虞:“这事儿又不是你们的错,为何要你和二妹妹赔罪道歉?”
王熙凤愣了一下, 随即解释道:“原是咱们家待客,自然要各处周全了才行。我是当家奶奶,二妹妹又是初次挑大梁负责宴席,我们俩本就应该全程陪同, 如今出了意外,自然要致歉,这是世家交往的规矩而已。”
说罢, 王熙凤疑惑的打量了一眼贾琏,轻声问道:“你往日不是也知道的吗, 怎么今儿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贾琏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许是今日脑子里事情多,我一时给混忘了。”
王熙凤心知肯定有旁的原因, 但是贾琏不想说,她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迎春如今受了伤, 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的,饮食起居都得格外注意着, 可贾史氏那边现住着三春和宝玉,并不能全身心的照顾好迎春。故此在和鸳鸯说了一声后,王熙凤便在东大院里,给迎春收拾了个院子出来,在伤好之前,她便暂时住在这里了。
安儿和喜儿两个人,带着丫鬟婆子收拾了好半天,才算是整理妥当,勉强让王熙凤点头满意了。
而那边荣庆堂里,却突然来了个意外之人,王熙凤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谁回来了?我刚刚似乎听差了。”
平儿的表情也很恍惚,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是二房的元大姑娘家来了,送她回来的太监嬷嬷们说,大姑娘在宫里日夜思念家人,当今和皇后心中不忍,故此特意开了恩典,允她归家待嫁。”
王熙凤默然不语,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贾元春在宫内蛰伏数年,这才一举得了盛宠,荣封贤德妃,一时出了多少风头。后来各家娘娘贵人省亲,贾家更是掏空家底,建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大观园,用以彰显自家的财力地位,也因此招了许多人的眼。
更甚者,王夫人也是因为有了这个女儿,才在贾家地位超然,连贾史氏都弹压不住,做了那么多泯灭良心的恶事,一步一步搬空了贾家,肥了自己的私库。
这些时日,王熙凤自己每每想起,也会心中担忧,若是贾元春再次得宠,王夫人必定会仗着贵妃母亲的身份,继续在贾家兴风作浪。到那时她既是长辈,身后又有元春和其他谄媚之人支持,自己这大房可就地位尴尬了。
不过饶是如此,王熙凤也没有想过,贾元春有朝一日会回来,而且还是这样灰溜溜的被送回来。须知贾元春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放在现在这年代,别家二十岁的女子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可元春却还是云英未嫁之身。
这话却也不太妥当,贾元春既然入了宫,无论是女史还是宫女,名分上也都是皇帝的女人了。
宫规上写的清楚,入宫的女子,年满二十五岁无宠便可自行决定,是出宫回家还是终老宫中。上辈子贾元春便是掐着二十五岁的点儿,突破了各宫贵人对她的封锁,一举得了当今的青眼,成了贤德妃。
平心而论,贾元春实在出色,堪称王熙凤见过最优秀的女子,德容言功样样都是拔尖儿的。没有入宫前,但凡是贾元春出席的宴会,其他家的姑娘们都会黯然失色,王熙凤那时候也为这个表姐自豪。
可如今大家立场不同,王夫人对着自己的孩子下手,王熙凤早就在心中与她不死不休了。贾元春作为王夫人的嫡长女,再见面大家便是死敌,端看是鹿死谁手罢了。
王熙凤心中心思百转,面上便不由得忽悲忽喜,平儿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但也不敢出言询问,只得站在原地做个木头桩子。
倒是贾琏在一旁闲闲喝茶,见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劝道:“你愁什么呢?左右大姐姐如今家来了,就再无可能再进去那宫里,且当今和皇后娘娘都发了话,让她回家待嫁来的。大姐姐年纪也到了,老太太必会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把她嫁出去,不会在家里待多久的。”
王熙凤听了这话,恍然回过神来,指着贾琏惊呼道:“是你?是你把大表姐给弄回来的?”
贾琏面色一肃,低声提醒:“小声点!这话要是传出去,咱们两口子能被贾家族人给活吞了,二房那两个,说不定会直接拿了菜刀来跟我们拼命!”
王熙凤突然露了个笑脸,捂着嘴小声说道:“真的是你?琏二你出息了啊,宫里的事儿都能插一手,大表姐说弄出来就弄出来,啧啧啧,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不过你下手可够狠的,这么不声不响就断了大表姐的青云路,连带着二房一家子,这辈子都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贾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我何尝不是为了大姐姐着想,她从小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在家时也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大家小姐。这冷不丁进了宫,做的却是侍候人的活计,又离着父母亲人远远儿的,心里哪会不难过呢。”
“我这做弟弟的,素日里受她和二太太照拂良多,一直想着回报一二,没少在心里发愁。这不终于找着了机会,这才顺利把人从宫中接了出来,不过这都是我做弟弟的心意,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再往外头说了。”
王熙凤见他自己为自己找补,忍不住大笑出声,平儿在旁边听得清楚,自然也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暗自憋笑不止。
这边他们屋里的气氛有多快活,荣庆堂那边就有多僵硬。
王夫人得知赵婆子失手被抓后,心中便不由得忐忑恐慌,但还是勉力支撑了下来。
毕竟正如贾琏所说的那样,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大房为了他们自己的名声,也不会直接捅出这些事情来。毕竟贾赦和贾琏还要做官,日后他们的孩子还要婚丧嫁娶,若是二房名声不好了,在外头那就是整个贾家不好。
王夫人笃定贾琏不会直接弄死她,只要她能活着,日后就一定有翻身的机会。毕竟她有个出色的女儿正在宫中,小儿子宝玉也是聪明伶俐,最得老太太的喜欢,更何况她娘家哥哥最是疼她,总会在暗地里出力的。
所谓投鼠忌器,不外如是。
可是王夫人千想万想,万万没有想到,贾元春居然会被送了回来!还是在她生辰当天,当着众位太太奶奶的面,被完璧归赵了!
看着女儿羞红的脸,还有送她回来的宫女太监们,看似体贴实则暗含嘲讽的话,王夫人恨不得当场晕过去,避开这尴尬又丢人的一幕。
还是贾史氏镇得住场面,虽然心中也失落不已,但还是强撑着笑脸,送走了看戏的各家夫人。
等到外人都走光了,她才对着护送贾元春回家的太监以及几个宫女说道:“辛苦几位走这一趟,送了我们家大姑娘回来,还请里面坐坐喝杯茶,稍等片刻,让我们聊表一下心意。”
这几人在宫中并不很受重视,但也知道荣国府是出了名儿的手松,随手给的赏钱都是金银锞子,进去一趟并不亏。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屋,贾史氏命邢夫人送了各位太太出门,她自己端着笑脸坐在上首,冲着这伙太监宫女笑得可亲:“我们家大姑娘自从当年进了宫,这两三年的时间,我这老婆子,只在每年宫宴的时候能远远的看上一眼,心中实在是想得慌。”
“不瞒各位说,我这大孙女,是我一手养大的,打小儿就养得精细。平日里在家的时候,我最是疼她不过,若不是被选中了,我是再舍不得她离了我的眼的。如今幸得天恩浩荡,叫我们一家团聚,我老婆子一辈子都谨记天家恩德。”
这一番唱念做打,表足了一个老祖母的担忧感激,若不是在座都是知道实情的,怕是会被感动的痛哭流涕。
不过饶是如此,这些个宫里出来的人精,也不敢再轻视贾元春,纷纷开口道:
“正是因着老太太一片慈心,这才感动了当今和皇后娘娘,得了这一家团聚的机会。”
“正是如此,如今贾姑娘回了家,日后再找户好人家嫁了,日子必定和顺美满的。咱们皇后娘娘可说了,贾家大姑娘如今年岁也到了,她心中过意不去,若是老太太手中没有合适的人家,她那里也能做主的。”
“太后娘娘也怜惜贾姑娘,特意赐下了不少好东西,全是难得的贡品,劳烦府里来个人,和我们出去核对一下。”
贾史氏都一一含笑应下了,点了鸳鸯出去查验,自己对着剩下几个人说道:“我这大孙女如今刚刚家来,且不急着说那些。也是我的私心,想着让她在家中好生陪我几日,我如今翻过年就是快七十岁的人了,谁知道还能过几日?总不过是活一天少一天罢了。”
这话一出,旁人还怎么接,只得说老太太精神头好,看上去只像是五十来岁的人,必定是老寿星转世云云。
这么拉拉杂杂的说了半天话,期间贾元春借口更衣避了出去,王夫人满脸寒霜,一句话也没有说。邢夫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做个会笑会点头的菩萨,冷眼旁观这一场大戏。
等到终于备好了厚礼,送走了宫里这些人,邢夫人觑了个空,起身道:“老太太,迎春丫头说是伤的厉害,我这一整天心里都惦记着,这会子不忙了,我想着去看看她和凤丫头。”
贾史氏这才想起来,揉了揉额角道:“应该的,你便去吧,晚上也不用过来侍候了。琥珀,你去开了我的库房,把其中那个黄花梨描重瓣海棠的匣子拿了来,送去给二姑娘压惊,让她好生修养着。若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只管和身边的人说,但凡是这天底下有的,我都给她寻了来。”
邢夫人暗自撇了撇嘴,还是躬身帮着道了谢:“老太太慈悲,迎春心里也都是知道的,我代她谢过老太太了。”
贾史氏摆摆手,笑着回道:“什么谢不谢的,迎春难不成不是我的孙女儿了?我老婆子的那些个私房,日后都是要分给她们几个小辈的,你和老大到时候可别眼馋了就行。”
邢夫人也跟着笑:“眼馋小辈的东西,那我可成了什么人了?别说老太太疼她们,我心里也疼着呢。如今我只迎春一个丫头,万事只为了她打算,老太太对她好我知道,但是那起子害了她的小人,儿媳也是不会放过的。”
说罢,邢夫人狠狠的剜了王夫人一眼,这才又换了笑脸起身走了。
往日里看不上眼的大嫂,如今这样不给自己脸面,王夫人气得抬起手里的茶杯就要往地上砸。
贾史氏冷眼看着,厉声喝道:“老二家的,可还记得你如今在谁的地界吗?”
王夫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手一歪,一杯热茶都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身边服侍的彩霞急忙上前,拿着帕子给她擦拭。
王夫人心中怒火和羞意交织,忍不住一把把她推倒在地:“笨手笨脚的,滚出去!”
彩霞冷不丁被推翻在地,双手撑地的时候,听到胳膊咔嚓一声,应该是脱臼了。她疼的小脸儿煞白,却不敢吱声儿,只翻身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贾史氏看不过去,示意琥珀扶了彩霞起来:“老二家的,你耍威风耍到我房里来了!这丫鬟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子对她动手,可还有一点子大家子的气度没有?琥珀带她下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年纪轻轻的别落了伤在身上。”
等到琥珀扶着彩霞出去了,贾史氏又命人叫来了贾元春,挥退了房里侍候的下人,这才耐心的问道:“元丫头,你怎的突然出了宫,可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春在屋子里这半天,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心情,她是个性子坚韧有决断的,不然也不能在宫里那么多女人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这会子再说话,就已经有了从前的气度:“孙女儿不知,我今儿早上原是好生当差,还给皇后娘娘跟前送了一盏茶去,并不曾发觉什么不对劲儿来。可是到了午时,突然有个小宫女跑过来,说是当今和娘娘发了话,允我即刻归家去。”
“我心中也疑惑,可宫里催的急,来了好几个宫女帮着收拾东西,着急忙慌的就把我送出宫来了。东西没有收拾好,抱琴留在那里,说是等到一切妥当了,再把她也送回来。”
贾史氏的脸色凝重起来,这可不是正常出宫的流程,也不像是皇恩浩荡的样子。倒像是急巴巴的把贾元春给送出来,只为了完成什么事情一样。
不然不会东西都没收拾好,宁愿留了抱琴那个丫鬟在宫里,也要紧赶着把贾元春送回家来。
王夫人一直没吭声,这会子突然出声道:“元丫头,你是几时收到出宫的消息的?”
贾元春回想了片刻,当时她正准备和人交班用膳,时间倒是记得准准的:“午时一刻左右,我正准备和人换着用膳,每日都是这个时辰。”
王夫人的脸突然失了血色,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弯了下来,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元丫头,是我,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你啊!”
贾元春有些不明所以,贾史氏却重重的叹了口气,像是老了十岁不止:“确实是你这个当娘的做的孽,你对着凤丫头肚子里的孩子下手时,可曾想到他们釜底抽薪,直接断了元丫头的前程!”
她满怀厌恶的看了一眼王夫人,心中满是后悔,当初为何要一再纵容老二家的作恶,以至于让她无法无天,胆子大到对谁都敢下手!如今反噬到了贾元春身上,他们贾家最有希望的女儿,如今却成了全京城的笑话,可如何是好啊。
贾元春被贾史氏的眼神看得发冷,又听了她话中的意思,呆愣愣的扭头看向王夫人,呢喃道:“冲着凤丫头的肚子下手?凤丫头不是您的嫡亲侄女儿吗?她的孩子也是琏儿的骨血,太太您怎么会……”
“你这个好母亲,有什么不敢不会的?她这些年做的恶事不少,我看在你们三个孩子的份儿上,能忍的都忍了。”贾史氏难得失了气度,对着贾元春直言道,“从前种种便不提了,只说她管家不过三两年的功夫,府中就能亏空几十万两银子,还敢出去放利子钱,就知道这是个胆大包天的。”
贾元春更是震惊不已,家里并不缺钱,王夫人自己的嫁妆银子都足足有好几万两银子,为何还要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且那放利子钱,可是违反律法的事情,一经查到便是丢官弃爵的下场,自己即便这次没有归家,日后被连累之下,估计下场更惨!
“太太,您糊涂啊!”
被亲娘带累至此,贾元春无话可讲,只得抱着帕子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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