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章
我尝试了多种想法，甚至还建了一个六七维的坐标系，只为解决这一团乱糟糟，列式子，算啊算，已经用光了好几捆纸了。
我暗暗称奇，能造出这等深奥玄机之人，岂会甘愿作一小小盗贼？
我造了实物拆开研究——造出了四不像……真真算是想破了脑袋，仍是一无所获，不求甚解都够不上。
我想起年少时的记忆。那时爹娘还在，我们家的房子依山旁水，妙不可言，花开漫山遍野远离世间烦忧，且那里更是供爹娘研究天下奥秘的绝佳之地，爹娘成双成对，白天欢声笑语做研究，晚上在烛光下相视一笑继续研究数程秘术。
可就突然某天，阿爹不知所踪，娘亲即刻把我送往乡下的阿舅家。娘亲一遍遍的亲吻我的脸庞，一再保证等尘埃落定就马上来接我。
她一遍遍的保证，泪止不住的流。我不知道，这保证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半年后，阿舅有天从外边回来，告诉我阿爹和娘亲留宿的客栈经久失火，他们都葬身火海。
阿舅对我甚好，他虽不懂如何管教我，却从不曾让我挨饿受冻。阿舅明令禁止我研究数程秘术，但是他越禁止我就越想尝试。
我极小的时候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研究爹娘留下来的卷轴，卷轴上那些符号和图画在我脑海里愈发的立体成系统，我总是去舶来品馆寻这般存在纸上的式子真正造起来的小物品，当一种式子与现实碰撞在一起，那能使我心情愉悦好久。
幼时我不懂太多，这些卷轴上乱七八糟的其实叫数程秘术，我只单单感觉他们是一个个的小游戏。每个游戏都有图案，有数字，有式子，当这些愈加清晰，在我脑子里形成一块之时，乱七八糟就好似全活过来了一般。
乱糟糟的一串串数字，一片片图案仿若有了生命，他们会产生巨大的魔力，大到战场上的一发弹，小到吹出声乐的小薄片。
我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数程秘术即是数理术和工程术，代表纸上谈兵和实际造化。数程秘术研究傅员一般都具有天才般的头脑，他们的理论思维能力或者空间建构能力都达到常人不可想象的地步。
数程秘术即便细分后也涉及甚广，极少有人能在数程秘术这一大领域任何方向都游刃有余，如果真有，那就是变态的存在。
后来我才知道，尹勒是变态中的变态。
这道数程秘术题真是太难了，我不会！
我坐在京都太学旁茶馆二楼拿着笔算啊算，用笔敲着脑袋我也没有头绪。一抬头突然看见天边竟有道红光，太阳都要落山了吗？
我着实地愣了一愣。
但下一刻，我便看到对面高台不知为何尽数淹没在火海之中。火势已经大到要将高台一众瑟瑟发抖的客官吞噬殆尽了！茶馆掌柜在声嘶力竭喊人救火，身边左京微微侧开的脸庞有些不知所措。
地下一众人惊慌失措，乱成一锅蚂蚁。
一辆马车正在朝这边疾驰而来。
我没有丝毫踟蹰，翻身蓦然冲至对面高台，左京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我就已经冲进去了。她急了：“亦亦，你不会武功，进去是死路一条。我们先去运水……”
绣鞋轻轻点着气浪，热风吹起来，我顿时觉得我便是一朵在火炼里即将烤成灰烬的小白花——就是来找死的……
我面上滴水不漏，告诉自己：“既是遇火，遇此事便做该做之事即可，莫失分寸，记得为何来，为何用。”
想不及，我已直入火海之中。
从小到大，我深知自己干两件事最为认真，一件是研究数程秘术，另一件是打架。京都太平民风和谐，在此一年多无架可打，我手脚也有点寂寞。恍然看到有人需救，说不激动是骗人的。
茫茫火海之中，我提起两人，快速从火场出来，放在地上又立即转身踏入火中。
时间紧，任务重，我听到里边有人在失声尖叫……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再拉起两人之时，正要走却感到脚下一沉，一位老大哥拖着我的腿，死命不撒手。火中不能开口，我示意他下一轮就来救他，可他惊慌失措，自己吓得动不了也缠着不许我走，只知道死命拉着我，好似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猛，时间不够，他这么魁梧的身材，我便只拉起他一人，随即踏步要出来。可这时，高台轰的一声，倒坍了。
我悲切地觉得自己要葬身此地，许久没有打架磨练手脚，一出手居然还打输了，打输就打输吧，怎么连小命都赔上了呢？
突然背后一阵凌厉的剑风倏忽而至。
那剑风擦着我的衣袖，强大得似乎具体出形状来，似一面高大的墙，狠狠地压住舔向我们的巨大火舌，一阵银光过后，方才还张牙舞爪的熊熊烈火竟慢慢熄灭了。
愣神之间，我见着一袭玄色衣衫，是尹勒。
那一双修长的手，在学堂里握的是书本卷轴，在学堂外握的是救人的剑，无论握什么，都很合衬极了。
这里一时血雨腥风，我不知尹勒练的何种武功，银光之后看不清他如何动作，但很快，火势渐小，我们一群人都被救了出去。
我承认，救人这种事以后还是让会武功的人去干吧……
一众的普通老百姓哪里见过这样大的场面，经历了如此变故，个个惊魂未定，更有甚者按捺不住小声抽泣。
左京陪着我坐在茶馆的椅上压惊，还不忘尽一个衷心朋友的本分数落：“亦亦你以后别这样了，今日若不是尹勒太傅的马车及时赶到，也不知后果会如何，若是有个什么万一，该如何是好。”
我小声嘟囔：“不是没什么事吗？”
尹勒在旁边淡淡开口：“若没有全身而退的本事，就先自保，像你今日犯傻，凭着一腔子热血直冲而入，下次就没有那么好运气有人来救了。”
我张张嘴，还未开口。
只见杜一急匆匆向这边奔来。尹勒作一揖，便转身离去。行色匆匆，好似什么事情要赶不上似的。
我耸耸肩，真是日理万机啊……
火灾过后，一切如常。朝堂从国库里掏出银两修葺高台。
我又开始天天沉浸在解那一道酒缸数程题。
最近左京来校门口的茶馆寻我了五六次，给我带来了最新的学堂消息和京都时闻。
她告诉我说太傅院天天为会不会打仗而争得面红耳赤，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的尹勒。
经上次一事，茶馆的掌柜于飞倒是认识了我，偶尔算账的时候还会给我打折。
他总是殷勤地在茶微凉之时，悄无声息笑眯眯的给我续一壶新茶。若不是知道茶馆的茶是按壶收银子，我都要赞美这体贴至极的服务素质。
我呆在茶馆继续思考，想着想着睡意涌起，我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朦胧中，身边有人坐下，温柔的翻看着我的草稿纸。我猛地睁眼，就看到尹勒弯着嘴角挑眉对我笑。
他指了指喧闹起伏的茶馆，指骨敲敲桌子。“这种嘈杂地方，你怎么睡得着？这里应该也不太适合解数程，喧闹环境会影响人的思路的。”
我趴在桌子上，很有流氓气的对他说：“宝贝，你靠近一点，我给你讲这道数程秘术。”
然后我拽过他的衣服，嘴凑了上去，吻他。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尹勒僵住了，窗外有金黄落叶飘过，风吹起衣角，确是个接吻的好时机。哦不对，是强吻。
他毫无反应的任我吻了好长时间，我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阻止我。整个茶馆都顿住，看着我俩，我眼角扫过茶馆的掌柜，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端着一壶茶水，想路过却只站在那里没动。
幸好下一秒这个茶馆就恢复了原来的喧哗，尹勒回过神，下一秒他就把我摔压在桌子上，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我的眼睛，自顾自的端详好一会我的脸，然后直起了身。
尹勒又是露出了那个挑眉略带着无奈的笑容，笑起来我觉得我满世界的花都开了。
但一瞬间，他把我的纸全都撕了，然后扔在了地上。
“我突然改变主意了，亦亦，”他沉吟，“我不会再让你帮我解这些东西了，你不是很合适。”
我觉察我惹他起了气，于是怂了吧唧的站起来，“可是太傅，我真的喜欢你。”
他笑的温柔，可我觉得那笑有点奇怪，“喊我太傅？我觉得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太傅，”
他起身匆匆，“以后不必再叫我太傅，这学期的课马上也结束了。”
他顿了顿身，回头警告又命令，“别再想这个数程了。”
尹勒以为撕了书纸，我就不记得了。但想了这么多天，这题早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换谁谁不曾记住啊！
我研究明白了这个酒缸的数程秘术。
这学期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一直找尹勒，可他已不在太学。我得知他只不过是在这学期代了几门课而已，并不是全职的太傅。
最后我终于在期末考测批改的那一天拦到了他。
我全力冲过去，愤怒的出手，却还没碰到尹勒，后背就突然受力，只一瞬间天旋地转，我啪的一声就反摔在了地上。
我恶狠狠地回头瞪着杜一，他冷冷的看着我。
“松手，杜一，这是我的学生。”尹勒轻轻看我一眼，“虽然她从未把我当作师者。”
我从地上爬了起来，径直走到他的面前，我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那根本就不是酒缸的被锁结构，那不是！那是顶级箭头的内部至精的按钮构图，一团糟的只是迷惑外象，要抵消一个类似鲸鱼的结构，剩下的就是这箭头的最深奥秘！”
我紧紧地盯着他，“你在司军堂当差，你从来都不曾提起过。”
尹勒叹了一口气，“你果真解出来了，你的天赋真是让我动摇。”
“我今日来也是同你告别，你或许知道司军堂是永朝国最强大的军事储备厂，却不得知司军堂核心的中工厂急需贤人，因此我才会来太学挑我们需要的苗子。现在一切结束了，抱歉你并没有入选。”
“上次让你解，是出于对你过世爹娘的尊敬。”
他从未有过的郑重看着我，“亦亦，不要再让你的天赋和才华锋芒毕露了。”
我回头对着他背影大喊，“为什么？我明明解出来了，我觉得我可以尽一份力的！尹勒，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你知道的！”
临至期末了我要补这学年落下的功课，看着堆积成山的作业，真是从马上摔下去的心思都有了。
“完了，这下完了，”我对着左京大吼，“做那道破题，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要是期末考不出成绩，阿舅铁定不给我下学期生活费了！”
我愁眉苦脸的求左京，“你也不希望我下学期吃馒头嚼咸菜吧，如果我没钱那你就要自掏腰包接济我了。”
左京这次非常坚定地不肯帮我写作业，但却给我出主意，“不如你去请尹勒太傅将这个酒缸申请成数程秘术实践课业，争取多抵消一些学分。”
这执拗丫头还算有点良心，虽然不帮我，但好歹陪我去太傅堂申请，还每天陪着我在茶馆温书。
每次茶馆掌柜一看到我就喜笑颜开，毕竟我一呆就是好半天，出手也不抠搜。闲暇时候我们会聊两句，时间一长，掌柜于飞也会跟我聊一些京都里的事。
“如今形势越来越严峻了，茶叶和白糖价格都直线上涨，上回我去海城进些舶来的木板，同样的价钱连以前的四分之一都买不到了。”
左京很是惊讶：“不能够吧，这京都都没消息呢，海城那么偏远，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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