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4章
尹勒偶尔会和我说起朝廷上的形势。佬国使者进京参拜永朝国皇帝,但佬国本土却大量征兵;佬国的乌思党很疯狂,宣扬平民经济军事化论;就连永朝国国主的几个阿哥也不得清闲,急匆匆的召回京,又急匆匆的去往永朝国各处的疆域。
他说的时候眼神悠远,又望向连绵山脉巍峨宫殿。
我很少去关心这些事情,这些事离我太过遥远,而我如果真的决意去了解这些,那就只能是考测策问前的时候突击背诵了。
有一次房东老奶奶的长笛丢在我这里,我才知道尹勒会吹笛。
他总是反反复复的吹着同一个曲子,那个曲子神秘又在某些瞬间豁然开朗,那个曲调在结尾时会在大珠小珠落玉盘透出轻微的上扬,像是一条要潜入海底的鲸鱼突然调皮扬起尾巴,一曲终,又如天海一般遥远无垠。
“这是司军堂搜寻的曲子,我们在佬国的眼线早期从佬国的谍报培训机构偷出来的,古有云,以音御兽,是指强大内力传递琴声达到控制,但内力只是传说。”尹勒继续扶笛,“但外国传入的学说中,空气动力学,锋利的空间波动,能产生大量的能量,倒是有几番道理。”
“这曲子的发音技巧,司军堂推测,是与佬国情报传递有关系的。”
我歪头:“那你们推测完整与否?”
尹勒静静地看着我:“没有。”
我嗤笑一声,“那你们可真够不行的。”
尹勒不再多言,他继续扶笛,我深深地感慨他连约面还要忙里偷闲研究帝国的情报,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试着帮他解决一些数程秘术的疑难。
关于很机密的战争武器的卷轴他从来不会让我碰,还有一些级别更低的简单数程秘术,他会交给我。我发现,飞鸟走轮,甚至就连酒瓶子外形的,里边也会有机关暗器!
佬国谍报部真是机关算计啊,我啧啧感慨,为了情报传递,真是无所不用至极。
什么年代了竟然有这种约面!我们各占据屋子一个角落,他听杜一汇报思索任务,我研究数程秘术。我们可以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就听见沙沙的笔声。
后来尹勒终于承认,他没指望我能破解这些数程秘术,他只是嫌我打扰他……
左京说我变了,也瘦了。
以前我们在茶馆消磨时间,总是她一直拿起她心爱的瑶琴弹奏,我负责跟她扯各种各样的废话,偶尔还有茶馆掌柜的参与。可现在是我一直低头刷刷刷解数程秘术,她开始时不时跟我扯东扯西。
“你最近迷上数程秘术了吗?”她问我。
“不,我是迷上尹勒了,爱只为一人绽放的感觉你不懂。”
“我和你也是爱啊,你不也为我绽放多年。”她有点抗议。
我说:“左京,这不一样,爱情和友情可不一样。”
她没再说话,我知道,就凭她铁树不会开花的榆木脑袋,估计也想不明白,爱情对一个人变化有多大。
有一次我很久没想明白的一道数程秘术突然醍醐灌顶,我从茶馆椅子上蹦了起来,无视左京在后边喊我的声音,我激动地冲出来,然后搭上了去司军堂的马车。
然而我被拦在了司军堂的府邸外,连大门都不让我进。还是杜一路过看到我,把我带进了尹勒的堂殿。
他颇有警告意味的看了我一眼,“上次你大吼质疑选人不公平把你漏掉,要不是尹大人替你求情,你现在早就被衙门押去严刑拷打了。”
我愣了:“为什么?”
他也一怔,过会儿开口:“选人才的目的是机要,是尹大人偷告诉你的,你那样大吼会引起司军堂调查,涉及机密他们都会调查清楚。
我第一次听到他啰里啰嗦这么多,像在解释,又有一丝掩饰,但更像是在埋怨。
我听完无视他,在堂殿四处瞧瞧,突然看到桌子上有一方通体黑亮丝滑的砚台,我好奇,立马走过去瞧。
我凑近,“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仿佛被雷劈了,我的脑袋里轰隆隆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这字迹……
这字迹……这字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这字迹真是熟悉,这是我从小就看过无数遍的字迹,每一次看这个字迹,我都觉得很温柔,从我爹娘留下来的一叠叠卷轴上。
砚台字迹娟秀,应该是娘亲的笔迹。
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世间字迹相像的人绝无仅有,除非特意去训练出来的笔师,一字一顿,一撇一捺,应都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东西。
尹勒认识我爹娘?
说不疑惑是假的,我很想知道我娘的事,他们走的太早了。那一次娘亲还是没有守好承诺,之后就再也没有接我回家。
我望向窗外,尹勒已经穿过典雅的拱门,踏入殿内了。他看到我,皱了皱眉:“亦亦,你不应该擅自就来到这里。”
“你从来没说过,你认识我的爹娘,”我指着这个砚台,“我们已经认识近一年了,这些你从未提起过。”
尹勒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砚台摆好,“亦亦,这是曾经亦夫人奖励我在数程秘术领域有所成就、被中工厂录取时的贺礼。算下来你那时候才三四岁。我曾经特别敬佩你爹娘在数程秘术上的造诣。”
“他们是我年少时候的偶像,尤其是你的娘亲,如果没有她慧眼识珠,我应该不会踏上数程秘术这条路。”
听此看来爹娘在数程秘术上的造诣在整个永朝国都是一等一的出色,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是效忠于司军堂,为司军堂研究数程秘术。可就是那样一对出色的璧人却双双葬身于火海之中。
天意如刀,天意真真如刀。
要回去的时候,我在一处堂殿瞥见了林宛音,她依旧是那副嚣张的样子,我俩好像是天生的死对头,一见面就要互掐,我看到她就有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感觉……
我委屈的向尹勒抱怨:“司军局录用了她,都不录用我?!我想知道你们选的时候是没睡醒吗?在数程秘术上,她绝对比不过我。”
“不信你让我们比试比试。”我义正言辞的建议道。
尹勒弯起眼睛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可是我们在谈恋爱啊,难道在你心里我还没有进中工厂重要吗?”
我觉得他说的不对:“我进了司军堂不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了吗?为你分忧,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一起为永朝国的数程秘术尽心尽力,你来找我也不必穿过大半个京都了。”
尹勒不再说话,继续吻我。
他吻得很温柔。仿佛是给我时间适应似的,先轻轻碰一下,然后缠绵不断。他的手挑起我的下巴,另一只手禁锢着我,我动弹不得。睫毛扫过我的脸,每一个轻微的触碰都能引起我身体的颤栗。
他的吻很安静,让我想起在乡村惬意的早上迎面的清风,很舒适很安宁,又很轻松。
记忆中这个吻时间很长,他最终放开我的时候,我感觉他有点颤抖。
这个吻有种缠绵难舍的意味。
“亦亦,我应该跟你说实话的。你的爹娘……不仅仅是死于火灾。你的娘亲把你送到乡下,是想保护你。你随母亲姓,亦氏族已经为永朝国牺牲一个人了,我不希望你去做第二个。你的父母也不想,司军堂,这是一个进去以后就不能再出的组织。”
我疑惑的盯着他:“不仅仅死于火灾?”
“如果你只是喜欢数程秘术,觉得研究这些很好玩……”他斟酌开口,“我可以给你很多类似的数程秘术,你想解多少就解多少。”
尹勒说得对。中工厂属于司军堂,司军堂是独立于皇权的军事储备基地。每逢打仗,国运昌衰之类的要紧事,都是司军堂插入其中,司军堂是永朝国暗处的掌控者。
司军堂里的人都掌握着战场上甚至是整个国家最重要的东西。一个进去就很难再出来的地方。
“亦亦,这里的人是为永朝国办差。你的生命不属于你自己。”尹勒声音突然很轻,“你会接触对于战争最重要的东西。如果有必要,这里每个人的私人生活都会受到严格的监视。如果你被发现叛国,你会被秘密处理掉。即使你只是被怀疑叛国……你也可能某一天会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断了脖子。这是司军堂的规章法度,为了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我直觉他这句话有言外之意,规章法度那么多,他只挑这一件来讲,必定是要告诉我什么。其实不难猜。
我心里的惊慌一步步加深:“听杜一讲你属于司军堂的德勤殿,德勤殿掌管司军堂的信息搜集,制造意外处理掉不受信任的傅员……这种命令是由德勤殿下达的吧?”
尹勒垂下眼睛,我第一次看不清他眼里的东西。
他很久都不说话,我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才听见他说:“不全是,但是我下达过。但是关于你娘亲的命令不是我下达的。那时我级别还较低,接触不到这些东西。”
关于你娘亲的命令不是我下达的。
我告诉尹勒不用送我回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走到一条河边,河水清澈高华,至清到尘埃毫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想今日可真是悲伤啊,一花一草都可以成为我伤心的理由。
原来爹娘的死另有其因,原来尹勒身份地位这么高,原来中工厂是这样的地方。
我当然不会相信娘亲真的是叛国。在我的记忆里娘亲有一双温柔而又睿智的眼睛,小时候我都是躺在她的怀里入睡。记得我小时候步履蹒跚抱着母亲,问她为何爹娘每天都只做这些游戏呢,是不是真的很好玩。
娘亲温柔的看向我的眼睛:“当然是为了我们伟大的永朝国。”
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可这误会已经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我看不真切。
我难过了很多天。后来左京看不下去了,她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塞进衣服里,扔进茶馆,去说书院,逼我去玩。坐在于飞的茶馆里,于飞和左京谈天阔地地聊着最近京都的事情,左京给我看阿舅写的信,告诉我乡下的田野已经开始秋收了,阿舅家的果树也结满了又大又红的石榴。我知道左京在想方设法让我提起兴趣。
“不管你开心还是难过,我都会陪着你的。”左京对我说。
我望着左京,心里一阵感动。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要和尹勒联系了。他不是我能触碰到的人,左京很早就提醒过我,说过我和他差距过大。
尹勒那天讲了很多,他说的很委婉,看着像是在解释,其实不是的,我能够明白他的意思。我不能进司军堂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足,而是司军堂不信任我。所以尹勒也不信任我。他身在德勤殿,极有可能还是里边的高层,他想随意调查,随意抹杀永朝国疆域上的极大多数人都是动一根手指头那么简单的事。
他说我娘亲被下达过,他明明白白的用意思告诉我,娘亲不是死于客栈失火,而是因为被怀疑为敌国办事而被司军堂自己的谍报机构德勤殿“抹杀”了。
也就是我进入中工厂有很大的动机说明我也是奸细,我一旦不被信任,我就会被他亲自下达“抹杀”命令。
最让我难受的不是这些,不是司军堂太过冷血,不是我有可能被怀疑成叛国,而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任。
“我不会再爱尹勒了!”我对着左京发誓:“下次你再看到我对尹勒犯花痴,就过来使劲打我一顿,我绝对不会怪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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