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日本人的谣传
“允琛，明天晚上的宴会，我也想去。”
张允琛愣了一下，他刚挑完礼物，如今一回来，便听见邱月明说。
“不可以吗？”邱月明问的小心，她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可对于季三小姐在直觉上她总有作为女性的不放心。
“不，不是，当然可以。”张允琛说。
得到准许的她又高兴了起来，勾着张允琛的臂在镜子前充满期待的问道：“那你说我是穿哪件衣服去呢？蓝色那条裙子，还是酒红色那条？”
过去她从不在意过分的打扮自己，因为她深知在乱世之中，美丽也许会带来灾难，但如今，她依偎在所爱人的身边，也开始对未来抱有了美好的憧憬。
“你穿什么都好看。”张允琛回答道，但他的情绪却并不如回答那般充满期待。
“那就蓝色吧，酒红的怕是太艳了。”邱月明从衣橱里取出那条浅蓝色的长纱裙在镜子前比划着。
张允琛尤爱那种西方风格的裙子，所以她也愿意跟随他鲜少穿旗袍，尽管曾经的杨大太太说她穿旗袍的样子更美丽。
对比邱月明的兴奋，张允琛却没有说话，他站在她的身边，通过镜子窥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晚宴的那天，季三小姐家的门外停满了一众汽车。花园式洋房的草坪上，装点着鲜花，灯光，与气球，一排排法式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甜点和红酒，再搭配秀美的花体长椅，将宴会的风情表现得更加浪漫独特。
“允琛，你来了。”季三小姐从人群里一眼就望到了那个顷长的身形，她举着酒杯前去相迎，今晚一袭香槟色礼服将她衬托得更加甜美可人。
“抱歉，我来晚了一点，希望季小姐你不要介意。”张允琛用一贯得体的笑容说道。
“怎么会呢。我——”季三小姐停顿了一下，因为她注意到张允琛的身旁还多出了一位女子，她的打扮虽不及她昂贵与时尚，但凭借出色的容貌，仍然能让人过目不忘，“原来，邱小姐也在。”
邱月明向她颔首，“你好，季小姐，上次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和你多认识，故而今日不请自来，望您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像邱小姐这么美丽的人能来，是为我今晚的宴会增添了光彩，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季文韵将那一点失落遮掩，换上礼貌的笑容。
“对了，我还要帮我父亲去招待几位贵客，邱小姐先入座吧，若有怠慢之处，容我稍后向您陪酒。”季文韵命人好意给她安排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然而这个位置确实十分“好意”，因为它是一张单人座。季文韵似乎料到了在这场宴会中，张允琛会格外的忙碌，除了季厅长的寒暄外，还有社会各界的名流向他这位惠生纱厂未来的接班人致意。
而邱月明则一人无所事事的坐在椅子上，又似乎游离于人群外。眼面前的这一派奢靡，让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夜的战火声还没有停歇，这些身份显赫的名流就可以从容不迫的汇集在今晚，山河破碎与纸醉金迷间的徘徊是她解释不了的现象。
当然在上海这种地方无论发生都不值得奇怪，譬如本就不大的圈子在今夜也显得更为狭小，任何一种没可能的情况都有可能再次狭路相逢。
邱如兰！
邱月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转念一想，既然邱如芝都可以来到上海，那么邱如兰的出现，理所应当也变得不足为奇。
似乎是感觉到了审视，邱如兰将目光从人群中转来，在见到邱月明的那一瞬间，她的眼里也写满了错愕。
“邱小姐，怎么了？”邱如兰身旁站着的年轻人见到自己的女伴失神后，也不由将目光投去。
只这一眼，就足以让他惊叹了，对面女子的眉眼与邱如兰竟有着六分的神似，但论起五官却比邱如兰更胜一筹，她一身浅蓝色长裙及地，孤身坐在那里，倒多了一份淡然世外的美。
邱如兰收回目光，发现身旁的男人正定定的瞧着邱月明的方向，她不悦的皱了一下眉，道：“没什么，走吧。”
身旁的男人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跟随邱如兰回到了宾客之中。
“允琛，我要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一个是租界工部局的夏尔理查德先生，一个是领事馆的多米尼克维杰里先生。这次巡捕房的事情可多亏了他们二位从中调解，才能完善解决，来敬他们一杯。”季厅长介绍道。
张允琛将酒杯轻碰，礼貌一笑道：“thanksamillion（感激不尽）”
“it"snothing！（这没什么）”
“还有一个人，你也必须得见见，这位是东京来的小野君，现任上海日本商会会长，这次的事情本就是个误会，正好今日大家难得相聚。你们不如就给维杰里先生和理查德先生一个面子，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小野摇晃着红酒，丝毫没有想要碰杯的样子，他微微眯起眼睛，有些傲慢的说道：“我们日本人一直崇尚和平有礼，素来也愿意与东亚各国保持良好文明的关系，所以，我希望张先生也能如此，千万不要学习你们政府那种鲁莽的作风，这在我看来很不可取。”
张允琛敬酒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小野，波澜不惊的神色下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仍然笑道：“当然，误会而已。”
酒杯叮当触碰，二人各怀心思的饮下了酒。
这时，受季厅长之托的理查德先生清咳了两声，缓解氛围道：“我听张先生的发音像伦敦音，难道张先生是英国回来的？
“难道理查德先生也是英国人吗？”
“不不，我是法国人，不过谁让我对伦敦腔比较敏感呢。”
一个风趣的话题往往能引起大家的快乐，季三小姐补充道：“我们这位张先生是剑桥大学毕业的，不说其他，在英国就待了不下5年，也难怪他的伦敦腔能被您听出来。”
“cambridge？难怪。我去过那个城市，景色不错。”
“是的，不过有机会，我倒更想见识见识举世闻名的巴黎。”张允琛道。
“随时欢迎。”
随着来宾的增加，宴会的氛围也被烘托到至高点，小提琴拉奏美妙的音乐，男男女女开始在草坪上起舞，而季厅长的周围，张允琛和季三小姐仍然被簇拥其中，他们的欢声笑语传来，像邱月明没有办法介入的壁垒。
“对了，张先生找到你今晚的舞伴了吗？”理查德先生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张允琛与季文韵。
“我，有了。”张允琛的回答让诸位都意外了一下。
他回头向邱月明挥手，于是原先还被孤单抛下的姑娘此刻心中又燃起了愉悦的希望。
张允琛介绍道：“我今晚的舞伴，邱月明邱小姐。”
“sobeautiful。”两位洋人赞道。
季文韵失落的目光落在季厅长的眼中，他看了眼这位美丽的邱小姐，想了会儿问道：“邱小姐，我们是不是也见过？”
“嗯？”邱月明打量着季厅长，是觉得有些眼熟，可她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如果我没记错，是上次在百乐门吧。”
话落，邱月明的神色突然一僵，季厅长却继续说道：“上回，在百乐门我好像记得您是陈秘书长的舞伴吧，真没想到，陈秘书长请不到的人居然被允琛你给请来了，你小子不简单啊。”
季厅长笑着，却语含深意。
张允琛替她辩解道，“上回想是误会了，其实我与邱小姐一直都认识，只是那段时间陈秘书长缺个帮他做翻译的人，我这才推荐了月明过去，于是，陈秘书长出于客气想请她跳一曲，也无不妥，只是没想到居然让大家误会了。”
“原来你和邱小姐一直都认识呀。”季三小姐失笑。
这时，一旁的小野扫过二人的神色，他嗅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笑道：“是嘛？真有意思，我方才还想说前些日子听到的一件趣闻，不过看来是我多虑了。”
“哦？什么趣闻？”
“不瞒大家，我也是才从宪兵队的武田君那里听说的，他们说近来发现了一个中国女孩，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中日交战区穿梭，你们说如今战况如此激烈，是不是很神奇？”
众人纷纷好奇的看向小野，“后来，武田君就找到了这个女孩，你猜怎么着？”
众人摇头。
小野不怀好意的一笑：“她是领事馆的人。”
“大使馆？”众人莫名，多米尼克维杰里先生赶紧说道：“我发誓，这事在法国领事馆里绝对没有，我们没必要去参与这场战争。”
小野摇头，“是德国。”
“德国？”众人面面相觑。
小野抿了一口酒，不慌不忙道：“据说这位漂亮的女人和某为德裔军官有染，所以他不惜一切都要让这个女人得到使馆的庇佑，不过话说回来，这在上海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嘛。”
众人扬起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小野看着邱月明刷白的脸继续道：“还真是不巧合，我听说那个女孩的名字和邱小姐似乎同名呢。”
一时，没有人再发出声音了，他们全将异样的目光投向了邱月明，邱月明站在原地，突然有种难以站立的寒冷，她看了看张允琛，可是张允琛的眼底居然也有不敢置信的诧异。
“不，不是这样，其实是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她不能说，如果她说出事实，那么如何向面前的日本人解释药物的事情，张允琛也会再次受到巡捕房的追查。
“不是吗？那可能是重名喽。反正这件有趣的事情可是从德国翻译那传出来的，我想他们也没必要闲着去编排一个受到日耳曼血统主义保护的军官的绯闻。”
“我……”邱月明颤抖着唇畔，却无从向众人解释。
于是，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张允琛，可是张允琛沉下眸子，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他没有看她。
接着，小野的话开始在这个不大的圈子里传播开来，周围不断有异样的目光和流言蜚语传来。
邱如兰抿了一口酒，幸灾乐祸的看向遭受人群议论纷纷的邱月明，而她身旁的男人也从方才的惊艳中转变了一种口气，“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名门千金，说到底也不过是风流场上的女人，唉。”
邱月明在万般屈辱下就要转头离去，这时，张允琛拉住了她的手，他选择了站在和她一样的位置。
“抱歉诸位，我们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失陪。祝你们玩的尽兴。”
“允琛！”季三小姐挽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但张允琛还是拉起邱月明的手执意离开了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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