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生意
怡和洋行是上海较有名气的几大洋行之一，所涉产业遍布衣食住行多不胜数。邱月明之前并没有接触过，按规矩这种主顾大都是苏曼曼应付，但如今，大太太好意促她去武汉，又也许是指望她从那位德国先生身上再捞一笔，所以把这位怡和洋行的经理就顺理成章的推给了她。
能看出，一路上这位英国人的心情十分好，也许有了百乐门里最有名的第一交际花邱小姐做陪，所以整段旅途纵然漫长，但丝毫不见他有半分疲态，不可谓不神清气爽。
“布朗先生，我们这次来武汉是要做什么生意？”从离开日军驻扎的上海后，汽车都一路顺畅无阻，直到进入武汉城，邱月明听到街市上久违的中国人叫卖声才好奇问道。
布朗先生抹了一下唇边的两撇英式胡子，神秘笑道：“我的甜心，这绝对是你想不到的大生意。”
想不到的大生意？
邱月明一时没听懂，但很快她就能理解布朗先生的含义了，因为最终他们的车开入了国军政府大楼。
警卫员打开了车门，对布朗先生进行了简单的证件检查后，拦住了邱月明，“这位是？”
“他是我的女伴，你们中国人。”布朗先生解释道。
“抱歉，此处没有证件一律不许进去。”警卫员道。
布朗先生无奈，只好对邱月明道：“好吧，甜心，那你回酒店等我，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邱月明点点头，目送布朗先生离去，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对这笔大生意更充满了疑惑。
就在她转身准备回酒店时，一个匆忙的人影与她擦肩碰撞了一下。
邱月明赶紧吃疼的捂住了肩膀，想起那里原是上次的子弹伤口未愈。
“对不起……邱月明小姐？”来人看清后意外喊道。
邱月明这才抬起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人是有几分眼熟：“你是……赵军医？”
当初在战地包扎伤员的经历可是让她难以忘怀。
“邱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是跟朋友来的，他正好有事去处理。”邱月明道，想起那会她还是一个天真的女学生，就不愿说出真相破坏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了。
“原来是这样。最近军中医疗物资吃紧，我正好去财政部申一笔款，没想到居然能遇到你。对了，你怕是有许久没见到黄少校了吧，这样你先等我一下，我待会就带你去找黄少校。”
“呃……不了，还是不了。黄少校应该有事在忙，我还是不打扰了。”
“哪有什么事，他近来空的很，你且等着别走，我待会就来找你啊。”未等邱月明答应，赵军医临走前就不断嘱咐她。
另一边，珞珈山国军将领官邸处，黄远清却并没有如赵军医说的那么清闲，他的屋内，一面空白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地图，而地图上永恒交错的标注记号也被他翻译成文字，一一详细纪录在了笔记上。
“还没研究出来？”诺伯问他。
黄远清摇摇头：“实在令人费解，日军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横渡黄河，攻破济南与青岛？”
“你认为我在骗你？”
“没有，我只是对矶谷廉介这样的做法感到不确信，如今黄河铁桥与津浦铁路都已炸毁，现在还正值冬月，他若要率领大军强渡黄河势必会造成大量伤亡，这不符合日军一贯的作风。”
“可是，日军在上海与你们开战时也同样付出了好几万的伤亡代价，对于一个租界遍地，占不得半分好处的地方他不也照样拼命了吗？所以战争从来没有什么符不符合，只有想与不想。而我的直觉告诉我，横渡黄河是日军必然的选择。”诺伯说。
“这么自信？”
“不，是直觉，作为一名军人的敏锐洞察力与直觉。”
黄远清沉思片刻点头道，“行，我这次去青岛且按照你的方法一试，看看日军究竟会以何种方法而来。”
转而，黄远清又像想到什么问：“怎么，上头还没有给你们安排任务吗？”
诺伯摊手，半玩笑的说道：“可能我们要很长时间面临失业了。”
黄远清没有说话，关于德国顾问团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了，只是如果现在就失去德国顾问们的参谋，单靠几名对日军缺乏作战经验的美国顾问与澳籍顾问，他实在没有把握面对接下来的几场硬仗。
就在这时，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声音，推开门，发现是那位军中有名的主任赵军医。
辈分上他正要喊声赵姨，对面却先开口道：“你小子常常念叨念叨，看我今天把谁给你带来了。”
赵军医一推，邱月明就从身后走了出来。
“邱小姐？”
黄远清和诺伯都很是意外。
当然，邱月明更意外与高兴，因为她又一次见到了希普林上校。
邱月明朝他挥手，诺伯看到了，他很想上前一步问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遭到日本人的为难，可是黄远清先他一步过去了。
“月明小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黄远清惊喜问。
“我跟随我的朋友过来的，他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了，所以让我在此等他。”邱月明说。
“你的朋友？不会还是张允琛吧？”黄远清问，他已经从诺伯那听说了邱月明和张允琛的事情，当时气得他恨不能立马冲到上海去把那负心汉打一顿，在他心目中邱月明一直是被视为美好而纯净的女孩子，这该死的张允琛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黄远清见邱月明听到张允琛的名字后，表情明显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他又懊悔了，解释道：“你别难过，改明儿要是让我见到他，我肯定好好教训他一顿，帮你出气。”
“不用了，我和他早已没有什么瓜葛了。今天来的也不是他，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邱月明道。
而远处诺伯站在门口，看着天井院子里的两个人有说有笑，他突然觉得他是多余的一个，也许从头到尾他就不应该介入进去，这只是属于两个中国人的感情。
“诺伯，我们和邱小姐好久没见，待会请邱小姐吃顿饭吧。”诺伯正要离开，黄远清转过身来对他道。
“我，还有事情，你们去吧。”他说。
“你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我明天可就要去青岛了，就当是提前给我送行，不好吗？”黄远清道。
同时邱月明也向他望来，那目光里委实有几分期盼，最终，他迟疑道：“那好吧。”
武汉最有名的东锦酒楼里堂倌儿正将一盘盘特色菜依序端上，黄远清捉起筷子迫不及待道：“你们都是使惯了刀叉，吃惯了洋餐的。我呢是吃不惯那些，想当初在日本留学时，我就老嫌弃他们的寿司寒碜。来，今天带你们常常这武汉的特色菜：清蒸武昌鱼，沔阳三蒸，还有这个八卦汤，可都是地地道道的大补品。诺伯，以后你要回了德国，可别说我们中国人吃饭亏待了你哟。”
“等等，黄，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还有头？”诺伯指着汤罐里的某个不明菜肴，嫌弃的问道。
“这是乌龟，tortoise。大补的好东西。”
“tortoise？”诺伯不由提高了音量：“这也可以吃吗？”
黄远清不以为然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在中国凡是能做出来的都能吃。”
诺伯用筷子新奇戳了一下它的头，然后，他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
邱月明夹了一块鱼肉给他：“这是武昌鱼，据说是用鲜美的鸡汤做成的，你试试这个。”
诺伯尝了一口，点头，“这个可以。”
黄远清道：“我就纳闷了，你们西方人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那你们都喜欢吃什么？”
诺伯放下筷子，耐心解释道：“在我们德国，一般每顿都会有酸菜和香肠，香肠又可以分为好几种，有牛肉的，猪肉的，法兰克福肠，格丁根肠等等许多。当然如果这时候再配上一截香喷喷的烤肘子和一瓶冰啤酒，那么美好的一餐则会变得更加丰盛。”
黄远清缓了一下，然后总结出：“搞了半天你们是喜欢吃东北菜哦！”
诺伯：……
邱月明：……
饭后，黄远清接到了警卫员的通知，由于事出紧急的原因，话没说多少，便又要匆匆赶回军政部。
他看了眼邱月明，满不情愿道：“还没和邱小姐好好叙旧，事儿就来了。你说这英国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来。唉！”
“既然是紧急事务，黄少校还是赶紧去吧，免得耽误了军情。”邱月明劝道。
“哪有什么紧急军情，这是英国佬来要钱了。”
“啊？”邱月明没有明白，但黄远清也没多说，简单告别后便匆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又不放心的回头道：“月明小姐，说好了，今天晚上，看电影去，我一定有时间。”
“晚上，可……”没等邱月明拒绝，黄远清已经一溜烟出门去了。
“邱小姐是晚上有事情吗？”诺伯见邱月明满脸为难的神色，问道。
“我……”她该怎么和他们解释，她是和布朗先生过来的，按规矩，在这段期间内，她的时间都是属于布朗先生的，但犹豫了几下，她还是摇头道:“没什么。"
“对了，上校先生晚上也去看电影吗？”
“我估计没时间，晚上我们会有一场德国人俱乐部要参加，你们去吧，玩得愉快。”
邱月明的心里微微失落了一下，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可她就是感觉来到了武汉，上校先生似乎没有在上海时对她那么亲近了，好像隐隐隔着什么，在一步步地后退。
“好吧。可能到时我也没时间呢……”她低低说道。
然而直到月上中天，邱月明在酒店也没有等到布朗先生的回来。只是当她坐在窗口犹豫待会是否该接受黄远清的邀请时，楼下传来了悦耳的口哨声音。
邱月明打开酒店的窗户，从二楼往下看去，只见上校先生内着一件白底衬衫，外着敞开的黑色绒呢夹克衫，不算崭新的军裤搭配高高的马丁靴，让他呈现出一派非常休闲而舒适的姿态。
口哨的声音停止，他手插在裤兜，朝窗口的姑娘俏皮眨眼道：“看来我们都被爽约了。所以，我可以邀请你去看电影吗？”
“当然可以！”下意识的，她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回答道，心内某种愉悦不知不觉间让她想成为一只渴望自由的小鸟飞出禁锢许久的心房。
武汉的大街比摩登的上海更多了份属于中国人的气氛，诺伯和邱月明就走在这充满叫卖声的街道上。
“黄少校让我转告你，希望你不要生气。他确实有些事情走不开。”
“没有关系，我能理解。”邱月明道，“对了，黄少校那么忙，上校先生你们最近没有军务吗？”
诺伯耸肩，“最近顾问团里出了点事情，所以我们就变得清闲了。”
“还是在上海的那件事情吗？”邱月明想起他那天走得很是匆忙。
诺伯微微点了下头，似乎不想提及，过了会儿，他问道：“你会不会又觉得我们是一个不称职的团队？”
邱月明笑了，想起之前对他的那么多误会，她歉疚道：“哪有，就像黄少校说的，我们应该感谢你们才是，你们从那么远的德国赶来，我们会一直记住你们的。”
诺伯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邱月明问道：“就算我回了德国，你也会记住我吗？”
“当然，我们会记住你们的。”邱月明重复道。
“你会记住我吗？”诺伯再一次问道。
邱月明愣了一下，她终于明白了这两句话有什么不同，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诺伯的眼睛，肯定道：“会的，我会记住你的，诺伯特冯希普林上校。”
那一刻，清风在吹，叫卖声响，弦月挂在墨色中，好像天地间一切都变得很美好了。
诺伯率先笑了，他用难得端正的中文字正腔圆道：“谢谢你，邱，月，明小姐。”
汉口蔡锷路上有一家资历悠久的老牌电影院，时常高朋满座。当邱月明和诺伯赶到的时候，已经距离电影开场了10分钟，售票员没法，只得将最后两张犄角旮旯的票卖给了他们。当时电影院里正在播放红极一时的美国电影《双城记》。
男主角席尼卡顿的死亡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同情，更有甚者哭得涕泪满衣裳。
诺伯道：“中国人似乎是一个特别容易感动的民族？”
“我们对一切美好破碎的东西都会具有共情能力。如中国的梁祝，红楼梦，都是如此。”
诺伯道：“在我们国家不是，我们遵循原则大于一切，普鲁士人尚武的精神，导致如果发生不可逾越的规则，那么我们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捍卫准则。”
邱月明没有明白，她突然出口问道：“那如果是逾越的感情呢？”
诺伯一愣，逾越的感情……
是坚持日耳曼种族主义的教条原则，还是选择随心所欲的自由？
他自己也无法给出答案。
只是电影散场了，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安静地走出电影院。
等回到酒店时已经接近10点了，邱月明看到了布朗先生的车停在门口，她的心里预感到不妙，蹙了一下眉。
“要我送你上去吗？”
“呃……不……不用了……”邱月明说。
她的眼神心不在焉又带着点慌乱，可是被诺伯捕捉到了：“你看上去很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不早了，是我太累了，想早点休息。您也早点回去吧。”说完，她迅速跑进了酒店。
诺伯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又朝二楼的窗口奇怪看了一眼，终是没有说什么，转头而去。
当邱月明一路跑回二楼，气喘吁吁推开房门时，布朗先生才从窗边将目光从离开的德国军官身上收回，他抽着一根雪茄在静静等待着邱月明。
“布朗先生……”
“今天晚上玩儿得开心吗？”布朗先生将香烟一头扎进烟灰缸里。
“我……我只是和朋友说点话，您别误会。”
“当然，说话是可以的，这是你的权力，不过邱小姐，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在这段时间里，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我让你在酒店里等我你就应该安分老实的待着，而不是到处和奇怪的人瞎跑。”
“对不起，布朗先生，这样这次旅途我们就当作是朋友间的作伴，费用我可以分文不取，如何？”
“我不是缺钱的人，你该知道。”布朗先生道。
“抱歉，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只是——”
“bith！”布朗先生突然抄起手边的烟灰缸砸来，邱月明躲闪不及，烟灰缸从她的额角擦过，她被惊得跌在地上，与此同时，额间一滴殷红落在地板上。
“你这个不遵守原则的女人！“
布朗先生愤怒地从椅子上起身，就要向邱月明而来，这时，房门被猛然踢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挥手就是一拳砸在了布朗先生肥胖的面颊上，把布朗先生打得摔碎了身后的椅子。
“fuck！”布朗先生从地上找到了自己的眼镜，对面前的男人不甘心的骂道。
“abastardwhobullieswomenyoumakemesick!(你这个欺负女人的混蛋，真让我恶心！）
诺伯一把抓住邱月明的手，带她离开了酒店。
“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邱月明挣脱道。
“带你去找医生，赶在你的血流光前。”诺伯道。
“我不能就这么走，布朗先生会生气的。”
“他已经生气了。”
“那我更应该回去。”
“你回去现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明白吗？女士。”
“可是，武力也不能解决任何矛盾。”
“武力是不能解决所有，但有些时候面对这种讨厌的家伙就得用武力，你应该庆幸我没有带枪。”诺伯说，他也显得有些生气。
“谢谢你，上校先生。”邱月明冷静下来道，“但是，我真的得回去。”
说罢，她就要转身，谁知诺伯突然从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扛在了肩上，邱月明被吓得大叫：“做什么，快放我下来，stop！”
邱月明的叫喊声一路持续到了军医处，令半夜起来问诊的军医都不得不怀疑她额角的伤是不是这位德国人打的。
也许他们终于爆发了对中国政府的不满，又或者他们终于暴露了西方洋人们伪善的真面目？
年轻的小护士在一旁天马行空的想象，却唯独忽略了手中的病人。
“是不是可以了？”诺伯看了眼邱月明被包成粽子的额角，对专心不致的小护士提醒道。
“额……哦，哦，好了。”小护士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剪断纱布。
“我都说不要紧了，这么晚麻烦大家多不好。”邱月明道。
“没什么，说不定等我回德国，想麻烦也没有了。”诺伯道。
邱月明停下了动作，她看着诺伯，半晌道：“你……你们要回德国了？”
诺伯本不愿提起的事情，如今再次被邱月明问起，也不由无奈道：“也许吧，今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布朗先生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代表英国政府私下来谈军/火生意的。”
“军/火？可是他不是怡和洋行的经理吗？”
邱月明的单纯让诺伯笑了，“在中国所有的洋行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中国现在处于战争阶段，这样一笔大买卖没有谁愿意错过。”他又接着道：“之前与中国签订军/火生意的一直是我们德国，可是如今顾问团里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们的元首对我们似乎有些不满，所以这次才选择了英国的怡和洋行。”
“原来是这样。”难怪布朗先生说是一笔大生意。
“呀，可是你今天把他打了，会不会——”
“不会的，”诺伯说：“布朗只是怡和洋行在上海区的一个小小经理，他不能代表整个怡和洋行，更不能代表他们英国政府，所以，生意的事情完全没必要担心。”
听到诺伯如此说，邱月明的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可转而她又想到上校先生要离开中国了，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道：“上次的事情，大太太不该问您要七千美金的，那笔钱，我没能问她全要来，只有三千美金，我又想不出来，怎么处理，所以我去上海的一家钟表店里定做了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打开盒子，里头是一只非常独特的怀表，和寻常西式的不同，它的周边镶了一圈碧绿的翡翠玉石，多了几分中国传统的意境。
“是送我的吗？”诺伯很意外。
邱月明点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要回德国，所以，本来我还怕你不喜欢，不想送的。”
“没有，我非常喜欢，谢谢你，邱小姐。这是我来中国收到的第一份，也是最好的礼物。”
诺伯的唇边挂着高兴的笑容，邱月明见了也不自觉一起上扬了嘴角，丝毫忘记了方才谈论的离别。
“对了，我也有样东西要给你，你跟我来。”
在珞珈山空旷的山顶上，明月与星辰高悬苍穹，邱月明在草坪上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诺伯的身影，“这个你拿着。”
他递给她一样沉重的东西，邱月明低头一看，怎么又是枪？
“这款是勃朗宁女士手/枪，比之前的轻巧，非常适合你，我让人想办法特地从比利时找的。
“可是，我……”邱月明没有说下去，她想起了上次在松田理惠子手下丢枪的事情。
诺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安慰道：“别怕，我教你。用心专注，就这样，看前面。”
邱月明抬起手，望向前方，她的背脊靠在他的胸膛，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保险打开，扣下扳机，连同她的心脏也跳得很快，一时竟不知是太过紧张害怕，还是身后的温度让她从血液里升起了含羞。
随着“砰！”一声，枪管里冒出了微微的火药气。
邱月明被惊道：“它会响！”
“当然，枪都会发出声音，上次的是配备了消/音/器。”诺伯道。
邱月明新奇的看了看手中的枪，又走近了树桩前，只见其中某片树叶被子弹正正好好的贯穿了中心。
“好准呀！”邱月明回头朝诺伯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准！”
“当初我在波茨坦军校上学的时候，课余没事做，就以练习打靶为乐趣。”
“波茨坦？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是在海登堡大学就读哲学历史系吗？”
“退学了。”
嗯？
诺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里好像包含了很多故事，至少是不被邱月明知晓的过去。
“继续吧，女孩。”
这次邱月明试着自己举起枪，可是扣下扳机的时候，她仍然颤颤栗栗不敢继续。
“don"tbeafraid（不要害怕）”他在她耳边道，温热的气息落在脖颈，微微发痒又有些莫名的安心，然后她松开了扳机。
子弹射出，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爆破，因为一双温暖的手贴在了她的耳上，隔绝了周围所有的声音，她诧异地转身看向上校先生，彼时上校先生正朝她笑着。
“看，没有多可怕，不是吗？”
她又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击穿的树木，方才心内的那些恐惧，好像也都一扫而光，原来真的没有那么可怕呢。
“在上海那样的地方，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所以，留着它。”诺伯再次把枪交到了她的手中。
邱月明点点头，她一定向上校先生保证不让自己受到伤害。
但是没过一会儿，诺伯又像故意补充道：“对了，像布朗那样的人，你最好一枪爆头！”
邱月明：……
远处的天际开始泛出鱼肚白，月儿还挂在天空迟迟未落，尽管一夜过去得很快，但看热闹的人总是不嫌时间漫长。
“小鬼，750的军用望远镜不是让你用来偷窥别人私生活的。”罗宾舒泽拍打了一下伦尼的小脑袋瓜。
“长官，希普林上校真的会看上那个中国女人吗？”伦尼问道。
罗宾舒泽托着下巴答非所问道：“一千发步/枪/子/弹80中国大洋，也就是200法币，60美元左右，一发子弹就是6美分，手/枪/子弹的平均价格会更贵，可以算到一颗8美分那么他们今天晚上浪费了，天呐，至少有40美分吧。40美分可以在中国买什么？一斤猪肉，两颗卷心菜，回去可以做德式酸菜，正好现在中国军队没有活儿了，还有……”
伦尼不明白他的长官在嘀嘀咕咕说什么，不过说实话他也觉得那个中国女人很漂亮，不，是非常漂亮，没看出来，平时内敛低调的希普林上校还是个挑剔的人。
不过，他又听说那个中国女人20岁，比上校先生小了8岁，不过中国人稚嫩的长相真的让他无法猜出来实际年龄。又或者，他们就是因为长得太嫩了，所以喜欢选择比自己大的？
这么一想，他也该学习希普林上校，去找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女友，可是他今年才19岁，比他小八岁的在哪里？11岁？他要找个十一岁的女友吗？
嗯，也许电影院门口卖花的那个小姑娘跟他就挺合适，她的脸就像红苹果那样红红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伦尼一人掰着手指在胡思乱想，罗宾看了他一眼，收起望远镜敲了一记他的脑门。
想什么呢？和中国人结婚，他们是疯了吗？如果他们不疯，那么元首就得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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