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祝福
“陶德曼大使在来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本次中方另购军火,对于德国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不利的事情,我们和中国政府的生意从1930年跟随我们的团队一起开始,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不仅大使先生在国内承担一定的压力,我们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法肯豪森说。
“可是谁让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现在我真希望把那个破坏一切的人赶紧揪出来。”埃里希中校说。
“在我看来,中方采购英美军火的事情不会是长远之计,”布鲁赫中将道,“英国人和美国人都是极致的利己者,他们在提供军火给中方时,日方也会得到一定的风声,以此促进双方的供应需求,他们不会和我们一样,所以中国政府会明白这点,他们不是傻子。而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耐心等待中国政府主动来找我们。”
“恐怕等不了,他们新上任的财政长孔/祥熙已经决定和英国方面拟定合同,而中将先生,你现在该多了解了解目前国内的情况。”罗宾舒泽道。
“中国的钨砂、镍、锂等矿产资源非常丰富,而这些恰好是目前德国所需要的,在军备上我们的确是占有优势,但遗憾的是在资源上,我们不及中国的千分之一。”诺伯又补充了一句,“尤其国内现在面临德奥问题。公投事件,想必在座的应该有所耳闻。”
德国对武统奥地利举行公投的传言近年在德国一直有传出,虽然他们置身在遥远的中国,但对于德意志能否统一,在座的顾问们也抱有期待。
“是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错失中国的订单,对德国来说着实不是一件好事。”法肯豪森难得点头。
“可是淞沪一战,使柏林对蒋/jie石能否掌控中国的事态尤为担心,换而言之,如果有一天,这些资源不再掌握在中国政府手中,那么中国和德国的贸易往来,自然也就变得无足轻重。”开口的是巴赫少将,他是顾问团里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可此刻从他难得的发言中听出他似乎并不看好中国的战争。
诺伯不赞成道:“淞沪一战原本是可以成功,这件事情除了中方政府在决策上的犹豫外,凭良心说,我们就没有责任吗?柏林在亲日与亲华上的左右摇摆,才给了蒋/jie石政府认为可以调解的错觉,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更多的应该是去考虑如何修复德中关系,而不是放任不管。”
巴赫少将一笑,“希普林,你这话和国内那些亲华分子的说法没有任何区别,我竟不知道你在来中国前是属于他们那一派的。当然,不管如何我都必须提醒你,政治归政治,而顾问团应该保持中立态度。”
“少将先生,我随时都保持着中立的立场,我只是在为德国接下来的发展而考虑,毕竟你知道,奥地利的统一远远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所以从实际意义上看我们真的不应该失去中国这个盟友。”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中国找到了某些不愿意离开的理由呢。”巴赫少将别有意味的说道。
“都别吵了,安静。”法肯豪森打破一切道,“委员长那里,我会再和陶德曼大使进行劝说工作,就像希普林上校说的,目前而言,中国对我们还是重要的,我们该确保德国在中国无法撼动的最大地位,毕竟如果他倒向苏联,这会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
会议结束后,诺伯和巴赫少将出门时,巴赫在他身边道:“昨晚那个中国女人很有意思吧?”
诺伯的步子顿了一下,巴赫笑了笑,“我没什么意思,祝你玩得愉快,只是,别忘了回德国就行。”
说完,他拍了拍诺伯的肩,轻松离去。
而另一方面,邱月明回到酒店的时候被告知布朗先生已经离开,她失落的垂下头,能想象一旦回了上海,大太太会如何责怪她,于是,徘徊在街市上时,她就像惹了一个大麻烦那样心情闷闷的。
然而,没过多久,面前赫然出现的一支红玫瑰,挡住了她的步伐。
“你看上去不开心?”诺伯问。
“布朗先生走了。”
“这是好事。”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回去呢?”
“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不留下来呢?回去再遇到像布朗那样的人吗?”
“留下?”邱月明反问,她实在给自己找不出留下的理由,苦涩道:“这里不是我的家。”
“上海也不是你的家,而且我看得出来,你并不喜欢那位夫人。”
“我是不喜欢她,可是她到底收留了我,除了那里,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你当然有,武汉可以。”诺伯道。
他肯定的语气让邱月明不由自主的看向他,诺伯这才意识到有些话他似乎说得不恰当了,“武汉可以的,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他吗?不,他不可能一直留在中国的。
那么因为什么呢?
“因为,黄少校在这里。”
“黄少校……”邱月明收回目光,一时看不出喜怒哀乐,过了会儿,她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回上海吧。”
看着面前这位姑娘流露出的失落与无神,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是自己的中文没有表达到位,还是他说错了什么?
这时,街上传来汽车的鸣笛,然后一辆军用卡车停在了路边。
黄远清从车上下来,“月明小姐?”
“黄少校?”
他摸摸鼻子,万分抱歉道:“昨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我是真的——”
“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真的吗?我原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今天正好要去青岛了,我不放心,临走前还想和你道声别。”转而他又看到了邱月明手中的那支玫瑰,奇怪道:“玫瑰?”
“路边折的。”诺伯道。
邱月明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上校先生要说谎?
黄远清好奇的一歪头,折的?武汉的路边还有玫瑰折?他怎么不知道?
“对了,邱小姐想回上海,你正好可以把她送出武汉城,去赶上海的火车。”诺伯道。
“回上海?现在那里都是日军驻扎,你还要回上海吗?”黄远清不理解的看向邱月明。
邱月明点点头。
“就不能留下来吗?”
邱月明摇头道:“不了,我还是想回去。”
“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想回去!”邱月明突然道。
黄远清愣了一下,也许在她的心里张允琛仍然是那么重要吗?
黄远清没有再拒绝,他道,“好吧,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在城门处等你。”
然后,他回到车内,靠在窗边,闷闷地点了一支烟。
回酒店整理好东西后,她想了想还是对诺伯道:“谢谢你,上校先生。”
“谢谢你没有告诉黄少校那些我在上海的事情。”那维持了她最后的尊严。
诺伯没有说话,而是过了好久,才道:“我只是觉得像邱小姐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值得美好的一切。而黄在我看来,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人。”
“黄少校是个好人,我知道,可我——。”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诺伯道:“知道吗,德国国内现在亲华派与亲日派的争斗已经十分激烈了,而9月的时候最后一位亲华的财政部长沙赫特也辞职了,所以我们留在中国的时间其实不会太多。”
邱月明心里一顿。
“说真的,女孩,我很庆幸在中国和你的相遇,以后想起来应该也会觉得很美好。所以,我希望不管以后我回到德国多久,你都能够摆脱现在的困境,有爱你的丈夫,有美满的家庭,有安稳的生活。至少一切能够回到像原点时,我在上海见到你的样子,然后把所有的不愉快抹去,就像做了一场不美丽的噩梦。所以我不会告诉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因为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祝福。”诺伯说。
邱月明的内心倏然有种凝滞般的震颤,她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着诺伯,此时此刻,诺伯的目光亦然很平静的望着她,他们之间在这一刻似乎没有了更多的话可以说,但又好似说了很多话。
最后,直到黄远清的鸣笛声响起,她才收回目光踏上了汽车。
而此时此刻,望着窗外的男人,她第一次不愿意对他说再见,她甚至期望那个词晚些到来,但随着车子的开动,诺伯还是朝她挥手告别。
当滚滚尘土散去,诺伯从地上捡起了那只遗落的玫瑰,一时,他才发现,原来红色也不是一直都如此亮目的。
“这次德国佬给了你多少钱?”回到杨公馆的第一句永远是大太太的问候。
邱月明看也没看她,就疲累的想爬上楼去休息。
“问你话呢,我说他把布朗先生打成那样,人布朗先生一回上海就找了我,你倒是说,他给了你多少钱呢?”
“他没给我钱。”邱月明说。
“什么!”大太太突然高了音调,“没钱,那你去武汉做什么的?这不是赔本的买卖!”
“我乐意。”邱月明说罢,直接回房锁上了门。
尽管楼下大太太的埋怨还在继续,但当她看到桌子上那捧已经干枯的红玫瑰时,就会想起上校先生,那时,她也会陷入一个美好又不敢剥开的梦境里。
有爱你的丈夫,美满的家庭,安稳的生活……
二马路的小洋楼里吴妈正端着一碗浓厚的汤药从厨房走出,在准备踏上楼时,她听到了里头传出细声碎语,过了一会儿,许是察觉到了外头有人,屋内的声音又停止了。
吴妈见状,不满地呸了一声,“不晓得少爷从哪里拐的野狐狸,一天到晚缠着少爷神神秘秘疑神疑鬼的。”
屋内的人是在一个深夜被张允琛带回来的,当时天黑,吴妈也没看清楚,只记得少爷把那人浑身上下都裹得紧紧的,直到进了房内,她听咳嗽声才辨认出是个女的。
而且这个女人身体极为不好,鲜少露面,更不要提晴天白日的还躲在屋子里,按他们老一辈人的说法,半夜拐回家的女人,多半是哪个河边的精怪吸了人气变的,不行,改日,她要找盆黑狗血试试。
“吴妈,药好了没?”张允琛催促道。
“来了,来了。”
门只开出了一丝缝隙,张允琛将药端走后,便很快合上了房门,弄得吴妈心头更是疑惑,多大的病,不去医院看,要在家里喝药?
“先歇一会儿,喝了它吧。”
女人的手指从键盘上停了下来,她端起苦涩的汤药,皱眉间一鼓作气的喝了下去。
“谢谢你,张少爷。”
“就是这个让你舍生忘死也要保护?”张允琛扫了一眼女人手下的机器,他很好奇那样一台打字机里会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是密码机,作为一名情报人员,机在人在,机亡人亡。”齐宵道。
“密码机?可据我所知,一台密码机的价格不菲吧?你们有那么多资金来支持它吗?”虽然如今国共合作了,但之前内战事情他可没有忘记,所以国军和g/党到底有没有心和面和,如今说还为时尚早,想到此张允琛还是对面前的女人多了一份戒备。
“这你就不用管了。你只需要给我提供一个安全保密的工作环境就可以了。”
“这个我可以答应你。”转头他又问道:“对了,上次我让你帮我发一份武汉的电报,收到回复了吗?”
齐宵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给他,张允琛接过后念道:“张允琛,你个王八蛋!”
什么?
“这是密码吗?”
齐宵摇摇头,认真回答道:“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密码,是来自武汉的黄远清少校给你的回复。”
这……他得罪他了吗?他好心给他们政府发了一封从小野嘴里套出的情报,怎么还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
“黄远清,你他娘才是王八羔子!”张允琛暗骂了一声,将纸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只是没过多久,12月底,日军就宣布横渡黄河成功。而民国二十六年也在济南的沦陷下画上了灰色的句号。
“严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宪兵队指挥官武田一郎,最近才接到一则任务,从覆灭的济南战场上,逃出了一名国军将领,当然,这个人身上还携带着某些重要的东西,所以他目前的任务便是不顾一切的抓住他。”
很快,宪兵队就封锁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一夜间,每一个角落,每一处住户,每一家商店都遭到了日军翻天覆地的搜查,就连上海赫赫有名的几大歌舞厅也不能幸免于难。
“长官,这租界里头还能有什么反叛分子吗?我们这可都是良民。我看就没有必要了吧。”大太太对武田一郎卖好的笑道,同时周边跳舞的很多白人也对武田一郎的擅自闯入产生了极大的不满情绪。
然而刚搜查过大世界的武田一郎并不准备作罢,他一把推开大太太道:“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滚开!”
大太太见状也是一冷笑,行,既然让她做不成生意,那么她也不能让这帮小鬼子好过。
她对金姑姑附耳了几句后,金姑姑便去了里头。
一通电话没有多久,理查德先生就过来了。
“发生什么了,这里这么乱?”理查德刚进入百乐门就见到了气势汹汹的武田一郎,他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呀!你来的正好,理查德先生,我和这位长官说我们这里没有叛党,他非不信,你说大家来这里不都是寻开心的,哪里来的什么可疑人物。”大太太恍如见到救星般跑过去对理查德倾诉道。
“长官,在百乐门里是不可能出现什么可疑人的,这点我可以保证。而你现在已经严重影响了这里的氛围与秩序,我建议你带着你的人最好赶紧离开。”理查德对武田一郎道。
“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武田一郎看着面前的法国人,据他所知,这只是一个在上海投机取巧的法国商人,难保他没有参与百乐门的盈利。
“长官,如果你不愿意相信,要一意孤行,那么我不建议我们一起去领事馆解决这件事情。”理查德先生话落,引起了在场众多白人的同意,他们都叫嚣着要去各自的领事馆找日本政府好好谈谈人权问题。
武田一郎见事态变得不受控制,一怒之下便想让士兵硬闯,但就在此时,松田理惠子的声音传来。
“很抱歉,理查德先生,很抱歉在场的诸位,我代表我们日本宪兵队对今晚给大家带来的麻烦而表示歉意。”
“少佐……”武田一郎不能理解的看向松田理惠子。
“我相信理查德先生所说的,在场的诸位都不会是叛党分子,只是我们搜寻时间紧迫,所以打扰了诸位的雅兴。我们会立马让士兵退出,现在请大家继续尽兴,我保证宪兵队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松田理惠子笑得礼貌,说得诚恳。
理查德相信的点头道:“最好如此,感谢你,美丽的松田小姐。”
“客气。”松田理惠子如约让宪兵队退出了百乐门,而这时人群一反常态,倒开始有人夸奖起这位日本女军官是个信守诺言,彬彬有礼的人。
但松田理惠子是不是个彬彬有礼的人,没人比邱月明更了解。她现在只是庆幸大太太找来了理查德先生,要不然,她的房内还真不好交差。
现在她从二楼的窗口往下环顾,确实没有见到日军的一兵一卒,这才吐了一口气。
然后转身扶起了晕倒的黄远清,“黄少校?醒醒,醒醒。”
黄远清从重伤中睁开疲惫的眼皮,模糊道:“月明。”
邱月明知道他支撑不了多久,可这里也不是安全之处,保不准什么时候大太太就上来了。
唯今之计只有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去哪里呢?她自己又没有家。
最终她没有办法,一咬牙,将黄远清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用力扶起他走向后门。
夜色里,武田一郎看着那个受伤的背影从百乐门的后门被搀扶出来,他问道:“少佐,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抓住他们?”
松田理惠子勾唇,“不急,再等等,等鱼儿全上钩。”
月儿挂在高高的枝头,松田理惠子难得好心情的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她喃喃自语道:“青木君,没想到我们又要见面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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