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似是故人

只有一丈高的木质平台相伴一棵槐树，如水秋风时而掠台而过，卷起黄色的槐树叶飘飘坠落，萧瑟的气息氤氲在周身，满是寂静和荒凉。

        随着刘皇后来到平台之上，刘珍儿不禁抬眸向临近的竹林望去，能看到远远隐藏在竹叶缝隙里的青色宮檐。

        或许是她来宫里的时候大多都是宫人环绕，竟从来没发现还有这么一处安静的有些心悸的地方。稍倾回眸，凝视身前几米处站立着的刘皇后高贵威严的背影，竟破天荒的带上了一丝落寞。她内心顿时惊异，忙眨眼再看时，刘皇后已转身朝向她，依然雍容高贵。

        “知道本宫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珍儿愚钝，还请姑母明示。”刘珍儿垂下眼帘，眼前这个姑母何等的强势威严，想必自己刚刚真的是眼花了。

        一片小而薄的槐树叶飘到了身旁木桌上。

        “三十年前本宫比现在的你大不了几岁，”刘皇后说着走到刘珍儿近前，抚了抚头上发鬓上的凤钗，看不出喜怒，幽幽开口讲述，“那时，也曾有过小女儿的情怀，有什么事情不能释怀的时候，就喜欢来这里躲清静。”

        刘珍儿垂头，不知如何去接，快速在心里揣摩着刘皇后的心思。她记得听母亲讲过，刘皇后刚进宫的时候，是居于兰桂宫的。

        好在刘皇后并不在意，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一样，脸上虽没有风云变幻，眸光却沉沉而模糊。

        安静的空气里，鸟叫的有些刺耳，在四周古朴的有些过分的皇宫深处，刘珍儿突然感到很是不惯。

        “为了刘氏家族本宫呕心沥血，你以为谁给你们一出生就风光无限和锦衣玉食？”刘皇后回神，目不转睛的逼视着刘珍儿，语气骤然冰冷。

        刘皇后不怒而威，刘珍儿噗通跪下，额头冒汗。

        “姑母？……”

        四周树上的鸟也受惊一样扑棱着飞了起来，四散逃脱。

        看着刘珍儿有些惊慌的小脸，刘皇后眼神深处又恢复了一片清平，随即弯腰抓住刘珍儿的胳膊上，缓缓把她扶了起来。

        “刘氏家族里的男人都比较短命，你父亲死后，你的大哥扛起了重任，没有让本宫失望……”刘皇神态恢复慈祥，用手帕轻轻拂去刘珍儿衣袖上刚落上的槐叶，声音放缓继续说道，

        “你们都是刘氏嫡系子孙，灵敏优秀，其中长卿最出类拔萃，可惜……”

        “二哥他，让姑母失望了……”刘珍儿垂头，小心翼翼的回道。

        “长卿本就是你们几个里文采智谋最好的，要是他肯协助，本宫就能少辛劳些”刘皇后眼神幽深，“也罢，知他性情本宫不为难他，只是希望他的胳膊肘儿别往外拐才是。”

        “姑母放心，二哥就算狂傲些，但绝不会做背叛家族的事情。”刘珍儿急忙解释道。

        听到刘珍儿如此说，刘皇后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满是慈爱。

        “本宫知道你和长卿最要好，也知那孩子的秉性，所以多宠爱你们一些。但是你可知刘益的案子有一个关键证人，或许只有他知道在哪里？!”

        刘珍儿猛然抬头看向刘皇后，眼里满诧异之色。

        刘皇后打量着眼前如花般皎洁的脸庞，柔声轻语，“本来这件事本宫不该对你讲，但本宫知道长卿的脾气，他不待见的人怎么都不会说。当初，押送粮草的士兵，很诡异的逃走了一个很是恰巧的是，当时长卿正好在军营里探望你大哥。本宫已多方探查，朱庆余已经确定不知这件事情，本宫思来想去，以长卿的脾气……”

        刘皇后如此说，说明闹得沸沸扬扬的刘益那件案子，就算有朱庆余的证据，还是可以周旋。但是，如果此时另一个证人，也被慕亲王他们找到……

        刘珍儿想给自家二哥辩解两句，或许这件事不是二哥做的也说不定，张了张嘴却没有问出口，以刘皇后的脾气，估计已经有证据证明是二哥当初把人救走了。

        “珍儿这就去二哥那里问个明白……”刘珍儿低头施礼，半晌之后，没有听到回音，抬起头，只看到刘皇后已走远的背影。

        玉嬷嬷不知何时已带了宫人在远处的空地上等待了，此时，刘皇后头也不回的上了凤撵，扬长而去。

        刘珍儿目送华丽高贵的仪仗越走越远，几片落叶打着旋的落了下来，远处宫檐下的铃铛声隐隐在耳，生平第一次，清晰的落差感袭来。

        这是刘皇后对她的警示吗？！

        慕亲王府外的街道上，一身白衣书生打扮的楚灵瑶摇着折扇，身后跟着书童模样的雪鸢。

        “奴婢清楚自己的道行，就不跟着去添乱了，雪鸢跟在小姐身旁奴婢放心。再说，跟着汤姑姑在府里后方做点事情，也是奴婢的强项的不是？”……楚灵瑶泛着波光的眼睛上睫毛微颤，脑海里又想起临出门时翠鸣说的话，手里的扇子摇了摇，微微一笑，识时务懂进退，有这样的丫鬟福气不浅。

        楚灵瑶本就生的好，扮上男装就是俊俏的公子一位，身后雪鸢也是灵气逼人，两人很久没在大街上大大方方的走路了，此时一走，身旁走过的姑娘都捂着嘴笑，大胆的还抛了几个媚眼过来。

        “崔寒这几天被您派了出去，小姐这样招摇是不是有点危险？”无视了几个姑娘故意丢在脚前的手帕，穿过大街，到了没人的地方，雪鸢打趣道。

        “叫公子！”楚灵瑶转身把折扇收起，轻轻敲了下雪鸢扎着头巾的脑袋，雪鸢吃痛捂住脑袋。

        楚灵瑶开心一笑，如春花乍放，“遇到危险也不怕，这不还有雪鸢你的吗？”

        听楚灵瑶如此说，雪鸢仿佛很是受用，眨眨眼睛颔首拉长了声音，“是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什么？！”雪鸢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紧走两步追上已转身走远的楚灵瑶。

        “雪鸢自来到陈国还没在融安闲逛过吧？放松一下也无不可。”

        “公子您是想放松，身后的尾巴怕是甩不掉。”雪鸢撅起嘴另有所指，楚灵瑶当然明白。虽然现下，慕亲王和水玲珑现在没空理自己，暗地里却派人盯得紧，当然，还有刘皇后的人。

        “不妨事，让他们跟着好了。”

        雪鸢点头笑笑，心领神会。

        两人在市集辗转了许久，正午时分，刚好来到了英才馆的附近。才子们高谈阔论的声音从馆内传出好远，时不时还伴有喝彩声。

        “正好饿了，就在这家店吃饭吧。”楚灵瑶指了指临近英才馆的一家叫‘清风明月’的酒楼，带着雪鸢举步走了进去。

        楼内书香气很重，却一点不流俗，细细品来高雅非常。雪鸢虽不是很懂，但是看着来来往往的食客就知道生意很好。

        “客官，我们这里暂时客满了，如果你能等的话，就去偏厅先品茶……”

        几步前，小二客气的招呼着前面先一步进去的客人。

        “公子，要不我们去别家吧？你看都没位置了。”雪鸢听到小二的话语对楚灵瑶说。

        楚灵瑶摇了摇折扇，虽在秋天却没人感觉突兀。因为现在折扇在陈国已经是很多倜傥公子的标配了。当然，这个习惯的流行，身为‘陈国四公子’之一的李长念功不可没。

        “这儿就挺好。”楚灵瑶眸光流转，已走了过去。

        雪鸢也不是纠结的人，见楚灵瑶如此，也跟了上她的脚步，心想等等也无所谓。

        见后面又有客人来，小二马上笑着迎了上来。

        酒楼里迎来送往的伙计不少，面前的这个小二是其中一位。虽看到楚灵瑶的模样眼中有惊艳的神采划过，但还是很快隐藏了下来。行事规矩，雪鸢不免心中微叹，这伙计和慕亲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不遑多让，而且还增加了很多人情味。

        “这位公子……”小二看到楚灵瑶手里的折扇，把嘴里没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四周没有人注意到，只有雪鸢察觉到了丝丝异样。再看楚灵瑶手里的折扇，除了‘月下独酌’四个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边请……”

        小二笑着弯腰，笑容没变，雪鸢却明显感觉他比之前还要恭敬了些，不免小声嘀咕，“不是刚刚给别人说客满了吗？”

        楚灵瑶点点头，拉了拉有些疑惑地雪鸢，悠然朝着后堂而去。

        四周寂静了下来，小二把楚灵瑶引到后院的花厅里，上了壶热茶，就恭敬的退了下去。

        “走了半日，坐下歇息下。”楚灵瑶微微一笑，熟练的用折扇指了指旁边的座位。

        “这里也是李公子的产业？！”雪鸢这一会儿想的通透，不客气坐了下来，隔着花厅的缝隙朝着四周看了看，丹楹刻桷，锦天绣地，还真是奢华。

        “英才馆四周的产业应该都是。”

        “果然……名不虚传。”雪鸢有些震惊。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今日是英才馆很特殊的日子，带你来听听罢了。只是，也许很无趣，待会儿你可不许睡着。”

        “奴婢尽量吧。”

        雪鸢在赵国时也听过英才馆的名字，因为在每个国家几乎都有一个这样的存在。赵国就有同等的‘天择阁’。那是各国帝王为了方便招揽天下才子，而设定的地方。在那里，才子们可以自由的发表言论，出类拔萃的有可能被当权者看上，从此飞黄腾达也说不准。当然，经过历代，这些地方只剩下名气，实际已经大不如前。

        而在陈国，自从陈应彦做了慕亲王，在英才馆打破常规认用了不少人后，英才馆又再次辉煌了起来，天下的才子几乎都来这里跃跃欲试！

        雪鸢从小也读些诗书，但也只是为了更好地认识医书里的字罢了，如果真的去听那些长篇大论，估计真要睡着。

        “其实我也不喜欢，所以等到此时，他们都辩论完了才来。”楚灵瑶看着雪鸢的神色，理解的微微一笑，抿了一口茶。

        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不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进到厅中，中年男子朝着楚灵瑶弯腰行礼。

        “来您这里当然吃饭了，很怀念雷掌柜做的狮子头呢？”楚灵瑶亲切开口。

        “那小的马上去做，等一下就送来。”

        “今日想去‘桃花源’吃，不知此时，那里的客人可走了？”

        ‘桃花源’是清风明月酒楼里的一个雅间，因为最靠近英才馆二楼，所以打开窗就能清楚的看到馆内的情形，甚至里面人辩论的话语也听得很清晰。

        “是小的安排不周，‘桃花源’两个月前公子就不让营业了，今日小姐来提起，估计公子就是给小姐您留的。”雷掌柜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做了个请的手势，“您随小的移步吧，还有这位……小哥。”

        “雪鸢，小姐新收的丫鬟。”雪鸢大方站起来，自我介绍道。

        雷掌柜点点头。

        半盏茶后，楚灵瑶在‘桃花源’落座。雷掌柜早已吩咐人把窗户上的青纱放了下来。这青纱也是李长念之前吩咐挂上的，材质名贵奇特，从里面看外面清清楚楚，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而窗户做的特别大，加上今日天气晴朗，视线极好，把只有高柱围起的英才馆二楼里的情景，看的真切。

        这几日是英才馆三年一度的大辩之期，出类拔萃的天下才子们，都希望在这几日争个上下。

        现今，英才馆在水玲珑手里，太子一党自然插不上手。

        楚灵瑶眸光隔着青纱穿过人群，看到了主位上坐着的一身便衣的陈应彦，他此时，正微笑着看向身边站着的飘飘如仙子的水玲珑。

        见楚灵瑶面容平静，雪鸢轻声说道，“我还以为慕亲王是个不会笑的呢。”

        “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只不过是有些在意，有些只是过客罢了。”楚灵瑶缓缓说。

        雪鸢沉思了下，不置可否。

        风吹起青纱一角，在人群里神游的祝子俊，扫过青纱，恍惚中似乎看见了那日的倩影。随即快步来到围栏前，想看清对面轻纱后面的情景，可惜酒楼和英才馆隔了几米的距离，下面悬空，根本就靠近不了。

        “这少年郎认识小姐？”雪鸢仔细瞧了瞧几步之遥的祝子俊，极小声问道。

        “见过几面罢了，他是刑部尚书的第二子。”楚灵瑶眸光扫过祝子俊的面容，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

        “子俊，”一位瘦高的中年人和一位公子走到祝子俊背后。

        祝子俊转头，恭敬行礼道，“先生。”

        “嗯，”中年人点点头，“刚才肖先生和你交谈，才到中途为何就跑掉了。”责怪之意明显。

        “是啊，二哥，最近你是怎么了？好像一直不在状态一样，夏先生这么重要的场合带你来学习，加上王爷也在这里，你也不好好把握。”

        楚灵瑶抬起垂着的眼睛，多了看此时说话的人几眼，眼睛微眯，祝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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