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插曲

秋日午后的阳光，祥和里有淡淡的暖意。

        融安城东南，繁华闹市里的英才馆里，上百位才子高谈阔论，时政，军事，诗词其中不乏惊艳之辈，而主位上一身墨蓝色便袍的慕亲王陈应彦今日却只为一人而来。

        那个叫张显的人，无论现场辩论多激烈，都没有开过口，一直在角落里的小桌上自斟自饮。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衫清洗的很干净，就连胡须修整的整整齐齐，眼神看似浑浊，而在听到精辟的言论时光芒就会流露出来。

        过了饭点，英才馆旁的清风明月酒楼上的食客，早已走了七七八八。就算还有留在这里看热闹的，知道慕亲王今日亲自驾临，也都不敢造次，静悄悄的大气不敢出。

        雷掌柜来到楚灵瑶身边，看了看桌子上用的差不多的饭菜，和一旁昏昏欲睡的雪鸢，低头轻声道，“小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派人把酒楼外的各方探子引走了。”

        楚灵瑶微微侧着头，一边认真倾听着一个才子的辩论，一边淡笑着点点头。

        “那小的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情您吩咐。”雷掌柜见楚灵瑶听得入迷，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小姐不是喜欢这里的长篇大论，是对这里的人有意思吧？而且和慕亲王一个目的，角落里那位大叔？”雪鸢喝下一口清茶，提了提神指了指英才馆说道。

        楚灵瑶对雪鸢能看出毫不意外，美目流光，“本来我也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是惊喜，刚好我也有事情找这位先生，你可知他是谁？”

        “一位不出世的大儒？”雪鸢托着下巴猜到。

        楚灵瑶摇摇头，“陈国大儒顾青顾老先生在四国的名气响当当，论学问这位和顾老先生比起来还差些。”

        “不是大儒，让小姐您和慕亲王都跑来？奴婢还真的有点好奇。”

        “这位姓张名显，可惜他的才能在世人看来，不在明面上，还会被很多正义之士不齿。”楚灵瑶悠悠看了一眼英才馆内，接着给雪鸢解惑。

        雪鸢眼睛顿时亮闪闪起来，此时的她，可比听外面的之乎者的时候有精神多了。看来，不管什么女子，多少都有些八卦细胞。

        对面那些才子越说越有劲，看来散去还需要一段时间，此时正好闲来无事，楚灵瑶干脆接着给雪鸢讲道，“这还要从北凉说起，北凉紧挨梁国北境，民风比梁国还要彪悍些。前北凉王有几十个儿子十几个女儿，当然这还不算在外私生的。”

        楚灵瑶说道这里清咳一下，突然感觉两个女子说这个问题，似乎不大好，转眸再看雪鸢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唇角掀起弧度，倒是自己扭捏了。

        “现在北凉王就是前北凉王的私生子之一，而且算是最弱的那个。”

        “那和这个张显有什么关系？”

        “说起来，这张显还是你们赵国人，出生在一个书香世家，家规甚严。但他自小就不喜欢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倒是对院内争斗和谋略痴迷。张显的父亲发现了张显喜好，怕他走歪路，费心劝说了许久，谁知张显不仅没有改变，最后反而离家出走了。”

        楚灵瑶喝口茶润了润喉咙，放下茶碗，语气有些缥缈，“之后听说他好像去了鬼谷。”

        “鬼谷，奴婢听说过，自古天下谋略大家几乎都和那里有些渊源。”

        “嗯，可惜时过境迁，那些传奇人物也都消失在历史中，孰是孰非世人都当是传说罢了。张显出走后几年，家里因为一桩贪污案受牵连，全家就被发配到赵国边境，紧挨着北凉的地方。”

        雪鸢皱了皱额头。

        “当时因没有人能找到张显，他反而逃过了一劫。张显学成归来才得知了家人被流放的消息，他打定主意辗转去了北凉边境找寻。谁料，家人还没找到，却被北凉的盗匪抓了去，卖给一户人家做奴隶。”

        “还真是波折。”雪鸢叹了口气。

        楚灵瑶微微一笑，“张显被卖的那户人家也不富裕，可能是那盗匪觉得张显长的比较弱小，怕没人买，开价比较低的原因吧。”

        讲到这里，楚灵瑶轻转头，朝英才馆主位上的陈应彦看了一眼，她的目力本来就比常人敏锐，能明显看到陈应彦皱起的额头。

        “之后呢？”雪鸢问道。

        “……”

        雪鸢没听到回答，看了过去，发现楚灵瑶正盯着陈应彦的方向不言不语，空气里好像多了些许别的味道，也马上警觉起来，走到窗前闻了闻。

        “奇怪，多了几味药，不至于要人的命，但和那里一直点的香料相冲。”雪鸢说着指了指陈应彦身旁的一个香炉。

        楚灵瑶听雪鸢如此说，猛然记起自己曾在凤栖宫的经历。过后细想，刘皇后明显在探寻陈应彦点的安神香成分。今日这种场合，陈应彦虽不至于用安神香，估计也用了相近成分的的香料提神。

        “致命吗？”楚灵瑶笑意微敛。

        雪鸢仔细又闻了闻，摇摇头，“不致命，但是此时发怒的话就难说了。”

        “想让慕亲王发怒太过容易。”楚灵瑶冷冷一笑，陈应彦的脾气本就反复无常，刘皇后之前一直没机会下手，这个机会她怎会放过？

        果然，话音刚落，就看到英才馆那边有一人走到堂内正中央，朝着陈应彦行了个礼后，大声说道，“诸位，小生高安，陈国一普通学子，今日有幸见到这么多前辈高才，所以有个问题想借此机会请教一下，希望前辈们能够给小生解惑。”

        陈应彦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动作被身旁的水玲珑看在眼里，忙柔声问道，“王爷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不如早些回去，张显这里你放心，臣妾自会安排妥当。”

        陈应彦摆摆手，眸光扫过张显，见对方的神情还是淡淡，“本王虽不知他意欲如何，之前行踪难觅，现在出现在英才馆，总要有些诚意才好。”

        水玲珑见陈应彦坚持，便没有多言，而是转头小声吩咐身边的知书去端醒脑的汤水过来。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圣人遵循阴阳先后之道，所以自古及今，都是嫡庶有别……”高安高声说道。

        高安这一句话刚出口，英才馆内就忽然静的能闻针落。才子们大气不敢出，这高安的意思很明显，嫡庶有别。在场的谁又不知道慕亲王是庶出太子是嫡出呢？

        陈应彦幽深的眸光涌起杀意，冷冷一笑，周身的气息也跟着带上寒意，却猛然感觉自己心口气血翻涌，被暗暗强行压了下去。

        在慕亲王的威压之下，高安也是后背冒汗，忙咽了咽口水，不过还是挺直脊背继续说道，“大宗为社稷之本，尊祖故敬宗，敬宗，尊祖之义也……”

        楚灵瑶似乎已经看见陈应彦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了，“可有法子解此毒？”

        “这倒容易，只需几味平常香料煮沸，散发出的气味和多出的这几味药融合，就能改变这些药的功效。只是，一时不知去哪里去寻？”

        “平常香料？我倒是忘记了万物皆可入药。”楚灵瑶眸光微闪。

        雪鸢点点头。

        “去门口叫雷掌柜带你去后厨，也许能找到。”楚灵瑶记起，雷掌柜的娘子是这里的掌勺之一，她就正好喜欢用各种香料做调羹。

        雪鸢听楚灵瑶如此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刚走几步又转头看了看陈应彦方向，见他额上已经有冷汗冒出，忙说道：“这一段时间，千万让这位祖宗心绪平稳些，否者不死也大伤身。”说完，就转头快速推门走了出去。

        雪鸢说的对，这时的陈应彦并不好过，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异常，想控制住怒火，可惜高安说的话句句扎心，分明是抓住了在众多才子面前陈应彦不敢拿他怎么样的心理！

        高安如此点火，在场的人人人自危起来，倒没有人注意到慕亲王的异样。

        万万不能让他动怒，当然不能靠那些讲理的老学究们能强硬打断楚灵瑶如此想着，咬了咬牙环顾自周，从墙上把装饰的一把琵琶取了下来。

        顷刻间，如行云流水般的琵琶声从青纱后传出，盖过了高安的声音。在场的大多数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所以没有人想去打断这乐声。

        琵琶声音低沉有力，气势磅礴，这样的乐声在融安很少听到。高门显贵里找个会琴的一抓一大把，会琵琶的就寥寥可数，更何况如此精深的技艺，宫内乐师都不遑多让。

        乐声传到陈应彦耳朵，躁动的情绪缓缓平复了下来，只是那种眩晕的无力感还在。

        在场的都是文人，竟然很少人识得这琵琶曲，只有张显身后站着的书童眼里精光微闪。这是边境也少有人会弹的‘安魂’。据说创作这首曲子的是一名边境的将军，只因将士长年在外，在经历一场战役后，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士兵便会精神崩溃，所以深谙乐理的将军就做了此曲。‘安魂’一出，竟真的对这些士兵有很好的的抚慰效果，可惜将军死后，会弹奏的人已经寥寥。书童盯着那扬动的青纱，陷入沉思。

        一曲弹到一半，雪鸢就和雷掌柜走了进来，雷掌柜手里还端了一个碳炉，碳炉上有一小锅已煮的冒烟的水。雪鸢顺手把几味香料丢在了里面。

        香味从青纱后飘了出来，陈应彦顿时感觉那些眩晕的不适感烟消云散。

        嗜血的眼神扫过高安，下一刻高安就已经身首异处。侍卫收起还在滴血的剑，看都没高安的尸体一眼，早就看这书生不耐烦了，只是一直没收到王爷示意。

        从高安脖上喷涌而出的血，染红了大半个地面。

        在场的学士才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轻的脸色煞白，重的已经开始呕吐起来。慕亲王进来的这一个多时辰一直和蔼可亲，要不是这血腥的提醒，都差一点忘记他是怎样的人了。

        琵琶声什么时候停止的，已没人有心情去注意。

        站在人群中的祝子才看着高安的尸体，微微有些遗憾，本来他就痛恨嫡庶有别的言论，本想待高安说完后再好好痛斥一番，顺便在慕亲王面前邀一下功，现在可惜了

        “各位先生前辈，今日就到这里吧，英才馆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知书，知画送客。”水玲珑看到此情形，秀眉微蹙道。

        在场的众人现在正愁没有借口离开这里，听水玲珑如此说，再看那如死神一样的慕亲王，哪里还有计较的话，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角落里的张显也拂了拂衣衫站了起来，谁知刚一抬步，就听到水玲珑从背后叫道，“张先生留步。”

        张显似乎并不感觉意外，对着身后的书童吩咐道，“回住处等我。”

        书童听令点头行礼走了出去。

        青纱被剑锋削落，两个侍卫飞身跳进了屋内，就到一个掌柜和一女子，小锅里还呼呼冒着热气。

        雷掌柜见此情景一惊，身旁女子也浑身颤抖起来。侍卫把他们提起，带到了陈应彦面前。

        “你们是何人？”陈应彦眼睛微眯。

        雷掌柜偷偷瞄了眼不远处还在流血的尸体，脸色煞白。

        “王爷问你们话呢！”水玲珑脸色不虞。

        “回……回王爷，草民是旁边酒楼的掌柜，这位是贱内。”雷掌柜回指了指旁边的女子。

        陈应彦没有言语，而是慢慢走到围栏旁，隔着窗户看向桃花源里面，琵琶掉落在地，小锅里几片青菜还浮在上面，猛一看是用餐的场景。

        “刚才的曲子是你弹得？”陈应彦转头，看向女子流血的手指，眼神锐利。

        女子怕是吓傻了，雷掌柜用胳膊肘偷偷撞了她一下，才小声开口。

        “是民妇，王爷饶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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