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意外

嫣红的木槿花丛深处，雪鸢靠在一块奇石上，水灵灵的眼睛盯着偶尔飞过的蝴蝶和蜜蜂。

        细微的穿花拂叶声传来，她转过脸看见来人，顿感那花都失了颜色。

        “小王妃，宴席散了吗？”雪鸢有些心虚的朝着华清殿的方向瞧了瞧。

        “没有，只是想出来透透气，”楚灵瑶瞥了雪鸢一眼，嘴角勾起，“倒是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可让我好找。”

        雪鸢听出楚灵瑶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撇撇嘴，“奴婢和那些丫鬟待在一起也怪无聊的。”

        楚灵瑶眸光微闪，不置可否。听闻每年中秋宴会的规矩，都会随着承办的人不同略有改动。今年宴会，就是不许把贴身侍婢带着，所以雪鸢就和别的丫鬟们一起，被安排在了殿外等候。以她的性格，自然和自小就长在大门大户的丫鬟们相处不来。真是不知金潇湘是有意还是无意。

        “正好我也感到无趣，随我走走如何？”楚灵瑶轻轻拍了拍雪鸢的肩，莞尔一笑。

        正百无聊赖的雪鸢很是欣喜的点点头。

        半晌之后，两人行到一棵大而低矮的桂花树下。

        这里青草茵茵，不远处还有一些形态各异的大石头错落有致的排列着，和行走的官道隔了开。身后三尺的地方，是一个小而浅的水池，几尾锦鲤自在的游着，隐蔽又清幽。

        “这里的花花草草虽然普通些，倒是比那御花园高贵的百花顺眼了多了，只是没想到这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雪鸢摘了几支细长的草，蹲下身子去逗弄水池里的锦鲤，语气轻快。

        楚灵瑶站在池边，水面粼粼波光映在她的脸上，半梦半幻，“附近是歌舞伎们的临时起居之所，平常少有人来，估计宫人们觉得名贵花草种在这里浪费吧”

        雪鸢如泉水的眼睛忽闪，像是理解一样点点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把手里草丢进水池，站起身来，看着锦鲤们都游过来争抢，歪着脑袋说：“可怜的鱼儿，小姐带奴婢来这里，估计也不只是看鲤鱼吧？”语毕，转头狡黠地看向楚灵瑶。

        楚灵瑶笑的清浅，“雪鸢聪明，只是临时感觉到，这里会有事情发生，怕来晚了抢不到好位置。”她边说边指了指远处。

        雪鸢顺着楚灵瑶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透着岩石缝隙，刚好看到一处院落的正门，牌匾上的“胭脂坊”三个字特别醒目。知道楚灵瑶说话从来不假，她顿时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走到了大石前，把前臂放在大石凸起的地方，脑袋趴了上去，安静的等待着。

        楚灵瑶本就洒脱，见雪鸢如此那样趴着，似乎很舒服的样子，索性也在她旁边石头上也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学起了雪鸢的样子。

        两人所处的石头比前方的两块大石头要矮一些，加上有桂花树叶遮挡，外面人根本看不到，视线却是极佳。

        刚刚趴好，整齐的踏步声就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不一会儿，胭脂坊就被禁卫军团团包围了起来。

        楚灵瑶眯起双眼，看清此时带领着禁卫军的是总统领孙幕，此人武功高强不可小觑，如此想着，空气突然沉重了不少，她的气息慢慢放缓。

        身旁的雪鸢见她神情有些严肃，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陈帝的龙撵随后而至，龙撵后跟了坐着凤撵的刘皇后和太子一行人。其中却没有看到慕亲王的身影。

        见陈帝的脚踏下龙撵，孙幕赶紧带头跪下行礼。接着，一个身上还穿着歌舞伎衣服的女子被带到陈帝面前，情绪激动的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刘皇后呵斥一声。陈帝面上带着怒火，带着一行人匆匆进了胭脂坊。

        “小姐，你说会发生什么事情？”雪鸢小声问道。

        楚灵瑶摇摇头，距离太远，听不真切。

        “嗯？我还以为您知道呢”

        “这要不本小姐掐指算算。”

        雪鸢转头看向表情稍显无奈的楚灵瑶，翻到一半的白眼却骤然停住。

        楚灵瑶见雪鸢愣愣看向自己身后，忙回头，正好对上一双探究阴狠的眼睛。

        此刻，陈应彦正靠在楚灵瑶几步之遥的一块石头上。

        三人顿时神色各异。

        “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应彦眸中带着杀意冷冷的开口，像压抑着什么。

        楚灵瑶盯着陈应彦沉默不语，不曾想他能发现自己？！心里叹息道，自己这个太专注的毛病还真的要改，一个大活人在身后都不自知。

        在楚灵瑶身旁的雪鸢，却心头懊悔的极跳，崔寒不在，保护楚灵瑶的重任落在了她的身上，如此大意，楚灵瑶要是有什么闪失，如何回去给师父和瑞亲王交代？

        空气压抑的可怕，正在此时，胭脂坊门口突然响起一声大喝，“陛下有令，搜!”

        三人的脸色顿时又变了变。

        楚灵瑶忙垂下手去用手指轻轻勾了下雪鸢的衣袖，雪鸢立马会意，跟随楚灵瑶的脚步向来时的小路奔去。

        令人诧异的是，陈应彦却没有动。与他擦身而过时，楚灵瑶停住了身形，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果然，身后雪鸢轻声快速说道，“他中毒了。”

        刚刚没注意到，此刻近距离的看着，才发现陈应彦的脸色时而苍白时而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右手紧紧压着心口部位。就像刚才问她而出的那一句话，用尽了全部心力一般。

        禁卫军的脚步越来越近，时间紧迫，楚灵瑶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就把陈应彦的一只手臂拉过来搭在自己肩膀上，搀扶着他往小路挪去。他垂下的微微泛红的手指上有鲜血滴了下来，更要命的是，平时生人勿近的身子突然顺势贴紧了她，隔着衣衫都能感觉他肌肤的滚烫。

        雪鸢看到忙扯了扯陈应彦的另一边胳膊，试图把他贴着楚灵瑶的身体拉开些，但是没有成功，心底讶异，心想自己也算是有些内力傍身的，这慕亲王怕不是高手不成？眼看禁卫军就要搜查到这里，她也只能无奈的看着楚灵瑶独自拖着陈应彦往回走。

        幸好陈应彦身形消瘦，加上他还有点意识知道移动脚步，楚灵瑶才能及时在搜查的人到来之前把他拖离

        良久后，楚灵瑶终于在一个僻静宫殿的假山深处，寻个暂时安全隐蔽的角落，把陈应彦靠到山石上放下，向后退了一步，如玉的额头上有些薄汗。

        陈应彦的眼神，已经越来越迷离，手和脸的皮肤红的诡异，左边衣袖上满是渗出的血迹，虽然没有在撕扯衣衫，但还是看的出来他异常的痛苦。

        “他中的是什么毒？！”得到片刻的喘息，楚灵瑶看见陈应彦的现状，又细细回忆起这一路他的种种异常，微微有些恼怒，心底已有了答案。

        “奴婢不是很确定”雪鸢沉思道，走向前去蹲下，拿起陈应彦那只没受伤的手腕细细把起脉来。

        现下的陈应彦还算老实，想着之前他恨不得贴紧自己的身子，楚灵瑶脸一红，微微吐出一口浊气，也蹲了下来，轻轻卷起他另一只血迹斑斑的袍袖，查看起他的伤口。

        衣袖盖住的胳膊上，皮肤更是红的诡异，伤口有些深，还有血水不时渗出来。这位置跟形状，一看就是他自己划得楚灵瑶转眼扫了扫陈应彦消瘦的脸，从他带血的衣袖上撕了条布下来。

        就在楚灵瑶刚给陈应彦绑好伤口时，雪鸢的手指突然伸了过来，抹了些伤口外的血渍在食指上，大大的眼睛闪了闪，又看了看楚灵瑶沾满血垢的手，脸上惊奇一闪而过。

        “怎么？”楚灵瑶盯着雪鸢的眼睛。

        雪鸢面色有些凝重开口道，“他中了叫‘蚀骨’的毒。”

        ‘蚀骨’？楚灵瑶在脑海里找寻着，自己也看过不少医书，全然没有此毒的记述。

        “恐怕活不过两个时辰，”雪鸢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看过师父手札里对几种奇毒的记录，其中就有‘蚀骨’。此毒是用生长在南方沙漠中心火焰山上的罕见苔藓制成的，发作时和猛烈的情毒并没有两样，只是”雪鸢停了下，脸色有些不自然，“只是中了‘蚀骨’的人如与女子同房，会当场五脏六腑爆裂而亡；没有同房的，在三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也会慢慢被内在的热火灼烧而死。他的身体本就耗损严重，或许等不到三个时辰”

        楚灵瑶起初面无表情，听雪鸢讲完，站起身，清亮眸光变得深不可测，一丝焦躁在心底盘旋升腾。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平静。看来，刘皇后今日非要置陈应彦死地不可。

        “可有办法解？”

        雪鸢盯着楚灵瑶的脸看了又看，普通女子听到稍微带着男女之事的话语早就羞红了脸，就算自己在医圣门长大，师兄们在她讨论这种毒性的时候也是稍有避讳，楚灵瑶不但没有，似乎还在思考关键的问题，不禁让人叹服。

        “有，只是在这宫内，怕是不好找药物调配解药此刻最紧迫的是，要帮他找一处寒冷的地方，先压制下他体内的毒素，毕竟他的身体本就有损耗，奴婢怕他撑的时间短。”

        随着低沉的闷哼一声，陈应彦卷曲着身体倒在了地上，浑身上下颤动着，嘴角有血流了下来。

        就算平常实在不喜欢面前这位王爷，看他这个样子，见过不少病患的雪鸢还是为他的毅力微微吃惊。因她知，‘蚀骨’发作时就像把五脏六腑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样，极其难受，如此还能忍住不叫出声，着实不易。

        看到他的惨状，楚灵瑶叹息，这个人长时间在危机四伏下成长，就算中了毒煎熬着，还是在防备着危险的情况，下意识的保护自己。

        “对方要置他于死地，必是层层布防步步难行，宫内能找到药材的地方怕是去不了，”楚灵瑶沉吟说道，接着脑中灵光一闪，看向雪鸢，“不过，我记得有一处被人遗忘的地方，或许有你需要的东西。”她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虽然希望渺茫

        躺在地上的陈应彦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终于忍受不住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袍。

        皱了皱秀眉，刚才一路搀扶陈应彦的情景在楚灵瑶脑海中闪过，恰在此时，眼角瞥见远处有晾晒的青色碧螺纱帐在迎风飞舞。

        得亏楚灵瑶幼时有一段时间，来皇宫就像逛自己家后花园一样频繁，可以让她和雪鸢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陈应彦还能躲过搜查的禁卫军，曲曲折折来到一处破败的宫门外。

        在没落的宫门口，两人的身影被阳光拉的有些长，也提醒着她们时间的流失。

        宫门上的匾额早就不知去了哪里，就连门上的封条，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字迹都斑驳模糊了。

        楚灵瑶的思绪有点飘忽，谁会想到，这里曾经是陈宫里最锦绣的地方。

        “小姐，如果需要进到里面去，我们两个人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慕亲王他”雪鸢沿着宫门望了望四周，这大门虽破败，封的却是严严实实。四处高墙也被垫高了不少，而且明显加固过，好似有人刻意让外面的人永远进不去，让里面的光景永远透不出来一样。她用轻功可以轻松到墙那边，带着楚灵瑶也没问题，但带着一个不能动的大男人？就有些难度了。

        一丝冷笑爬上嘴角，不用猜楚灵瑶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她眸光幽深，移步向前，用指尖轻轻触摸着宫墙上褶皱，顺着宫墙向西走了大约一百步，蹲下了身子把草和瓦砾轻轻扒开，一个小洞口露了出来，虽不大宽敞，不过陈应彦消瘦的身子还是可以通过的。

        雪鸢看到，忙也走了过来，帮楚灵瑶把洞口清理干净，随后两人又合力把陈应彦拉到洞口旁。做完这一切，雪鸢一个转身就到了宫墙之上，回过头，看到陈应彦好好地在地上躺着，却已经没了楚灵瑶的身影，有一刹那的呆愣。

        “我在这儿。”已经站在宫墙之上的楚灵瑶，弯了弯眼睛朝着近在咫尺的雪鸢说道。

        猛然听见耳旁有声音，雪鸢心中一悸，站立不稳，眼看就要朝墙下倒去，被楚灵瑶伸手一把拉住。

        稳了稳身子，雪鸢侧头看向楚灵瑶，眼里流露出一丝赞叹，“小姐的轻功进步不小。”

        “那还要多谢崔寒。”

        雪鸢猛地点点头，“逍遥门的轻功本就飘逸，小姐的模样儿学再合适不过，奴婢以后可有眼福了。”

        见雪鸢兴奋地好像忘记了什么，楚灵瑶用中指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朝地上躺着的陈应彦歪了歪脑袋，说：“想什么呢？干正事要紧。”

        雪鸢吃痛，揉了揉额头，随着楚灵瑶跃到了墙内，把外面的陈应彦从洞口拉了进来。

        希望如若慕亲王能醒来，不会知道他是如此进来的

        湖边游廊下的风铃声清脆悦耳，远远看到有宫殿隐在参天树木里，花香阵阵，碧波涟漪，雪鸢揉揉眼睛，要不是那宫墙还在，都感觉是走错了地方，虽荒芜但是还能想象曾经的无限风光。

        “这个宫殿曾经的主人一定是位超凡脱俗的娘娘。”雪鸢感叹道，没有注意楚灵瑶眼眸中点点闪过的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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