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翌日，才早上十点，气温已经飙到三十度，阳光分外热烈。
这一区保留了许多老建筑，因此有些街道不能开车进去，岑念把车停在附近，下车步行。
进入巷子后，密集的老建筑挡去了大部分阳光，变得凉快许多。
路旁的树荫下，老人们正摇着蒲扇闲聊，又或是饮茶逗鸟，又或下棋，很是惬意悠然。
而岑念踩着高跟快到仿佛要飞起来的脚步，显然跟周围慢悠悠的生活气氛截然不同。
这一区老建筑林立，很安静，富有人文气息，因此很多艺术工作者将工作室设立于此，叶芸的也不例外。
叶芸是岑念前年发掘的新人，画作富有灵性且不拘一格，加上外貌不错，很快就在圈子里闯出了点名声，当然，大部分还是要归功于岑念的功劳。
只不过，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的。
离叶芸的工作室还有一小段路，岑念再次打给叶芸，她都已经忘了今天早上打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叶芸的助理接的，连借口也都是：叶老师在忙。
连敷衍都不用心。
一接通，岑念不等对方发话：“我到工作室门口了。”
之后通话被挂断，叶芸的助理很快跑来打开工作室外面的院门：“岑、岑小姐……叶老师她刚出门。”
助理的慌张很明显，连嗓音都在发颤。
岑念嘴角微扬，眼底的笑意下掩藏了几份难以察觉的寒意，回话的语气却分外温和：“哦？刚刚不是说叶老师在忙着画新作品？这么快就出门了啊？”
见岑念态度温和，助理紧张的神情也得以缓和：“是啊，已经有好几分钟了吧。”
“她去哪了？”
“就……前面那个小公园，好像是去接个朋友。”
助理指了下巷子的另一个方向，岑念也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跟动作，她说话的语气明显比刚刚有底气许多，“叶芸出门”的这个说辞，应该是真的。
她记得小公园离这不远，于是岑念笑着扔下一句：“好，你先去忙吧。”转身往小公园的方向走去。
岑念还没走几步路，刚拐了个弯，就看见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她停下脚步，一阵风拂过，穿过树叶的缝隙的光不停晃动着，时而落在她身上，更添几分烦躁，因此她稍稍往后挪了半步，完全躲进了阴影下，打量着不远处的那个人。
如果昨天早上的碰面是她失误后的结果，昨天在画廊的碰面只是巧合，那么现在的碰面又该怎么定义呢？
对方似乎没发现她，仍往这边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也逐渐停下脚步。
岑念看见傅景迟站在阳光底下，额前的黑色碎发被风轻拂着，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他先是一怔，随后眉眼微弯，漾出一抹与阳光同样柔和的笑容：“又见面了。”
傅景迟那片刻的呆滞，在岑念眼里就成了被发现后的惊诧，因此她并没有心情摆笑脸问好，不过还是敷衍地笑了笑。
“你是谁派来的？我爸？还是姓瞿的？”
派人跟踪也要派个聪明点的啊。
岑念说完，看着傅景迟眨了下眼，清澈的眼中瞬间堆满困惑，还是那副看似单纯无害的样子。
跟踪水平不过关，装无辜倒是挺会的。
她撇唇，扬起一抹微凉的笑：“怎么，还想装无辜？”
傅景迟微挑起眉，尔后眼底盛满了笑意：“岑小姐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岑念挑眉：“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又是碰巧？还是你又在附近工作？”
傅景迟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我是来……”
“够了。”岑念懒得听他继续编理由：“你直接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就行，我不会为难你。”
傅景迟轻叹了口气：“没有人派我来。”
“没有人？”岑念顿了顿，随后一脸讶异的往后退了两步：“你、你你该不会……跟踪狂？”
傅景迟见岑念正气头上，不管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无奈地笑了。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后，从傅景迟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师兄！”
岑念顿时气结，谁又在关键时刻打断她？
岑念蹙着眉紧盯着傅景迟身后那不断接近的人影，人越近，眉拧得越紧。
“师兄，你怎么刚来就要走啊……”一路小跑过来的叶芸气还没喘顺，转头就发现岑念也在：“岑、岑小姐？”
岑念不语，舒开紧蹙的眉，唇角微扬，面上的笑容温和到无可挑剔。
呵，找了好半天，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之前还一口一个“念念姐”呢，这才多久就变成“岑小姐”了。
不过叶芸刚刚喊傅景迟什么？师兄？
岑念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还有什么事？”傅景迟微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叶芸想要挽他手臂的手。
叶芸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但很快收回，堆满笑抬头看傅景迟：“你要不去我那坐坐喝杯茶？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别急着走嘛。”
岑念看着傅景迟和叶芸这一来一往，心里的怒气更甚。
她是被当成透明人无视了么？可以，那就别怪她不会看眼色了。
岑念压下心底那口气，将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语调不急不缓，平和得体：“叶老师，我想跟你谈谈作品代理的事宜，不知叶老师是否方便？”
叶芸一听，转头看向岑念，眼神也冷了几分：“不好意思，代理的事我已经跟瞿总谈好了，岑小姐请回吧。”
岑念的笑瞬间淡了些。
要不是叶芸的新作她非常喜欢，也适合明年的周年展，她肯定不会专程走这一趟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输给那个姓瞿的。
见岑念沉默了，叶芸也就不再理会她，转而对傅景迟说：“走吧师兄，到我工作室喝杯茶~”
傅景迟笑得浅淡：“你先回去吧。”
叶芸见他视线又落在岑念身上，想问原因，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好，我先去沏好茶等你。”
叶芸回工作室要经过岑念身旁，岑念想哪怕谈不成合作，起码一句道别还是会说吧，结果叶芸还真就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就走了。
叶芸但凡换一家画廊合作，或是态度好点，岑念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瞪着叶芸的背影，岑念在心里暗骂一句：白眼狼。
这时傅景迟走上前来，岑念正气着，压根没注意身旁站了个人：
“我是受朋友所托，过来找叶芸拿东西。”
岑念猛地回神，一转脸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傅景迟。
傅景迟也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长睫轻颤了下，眼尾微扬，笑意渐深。
起初岑念还一头雾水，他突然说这个干嘛……
直到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误会他了，还态度恶劣地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扑面而来的尴尬让她攥紧了双手，脸颊还止不住发烫。
傅景迟将她所有的反应收入眼中，却仍是不动声色地笑着：“所以岑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
“对不起！”
岑念双手合十，正准备郑重地鞠躬道歉，然而腰才刚弯下一点，就被傅景迟伸过来的手托住了额头。
额头传来的温度让岑念有些意外，懵懵的直起身，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傅景迟。
他的手移开前轻轻拍了拍她的额头，唇边绽出一抹浅笑：“没关系。”
岑念勉强扬了下嘴角。
他还真是自来熟，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对她了，难道是因为是小学老师的原因，所以对谁都和蔼可亲？
“需要我帮忙吗？”傅景迟问。
岑念眨了下眼，明白他说的是叶芸的事后，笑着摇摇头：“不用了，虽然叶老师的新作我很喜欢，可惜……这大概就是没缘分吧。”
“别丧气，而且我们能够遇到，就证明还是有的。”
“啊？”
岑念抬眼，一阵和风袭来，晃动着他们头上的枝叶，穿过缝隙的日光恰巧落在傅景迟那张白皙的面容上。
晃动的树影下，他双眸微敛轻笑着，她明明看得真切，却又似乎不怎么真切……
也许是偏高的气温让她热昏了头，因此想法莫名出现了些偏差。
他所说的是指她和叶芸画作的缘分？抑或是她和他的……
岑念猛然醒觉，立刻慌张的制止这个想法。
她在乱想什么啊。
“既然傅先生是叶老师的师兄，一定也擅长绘画吧。”
岑念随便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心底那份微妙的尴尬。
傅景迟微微摇头：“只是同大学罢了。”
“这样啊……”
短暂的谈话后又安静下来。
岑念一时找不到什么能谈的话题，想着干脆问他那天她喝醉酒的事吧。
她启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阵钢琴声，让她刚松开不久的双手再次攥紧。
琴声虽然小，还是能听出轻快灵动。
“这曲子好像没怎么听过。”傅景迟说。
岑念沉吟片刻，松开了紧握的手，淡淡地答：
“这是用来练芭蕾的曲子。”
她微垂着眼，因此没发现傅景迟此刻的神情。
刚才还带着浅笑的眼底忽然沉静下来，隐约多了一丝复杂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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