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结束(捉虫)
对于黑狗兄会来伏击她一事，初昭显然是早有预料。
如何逼一个已经回头的人投身黑暗？斩断他的退路，毁灭他的坚持，让他除了重新握起杀戮，再无选择。
伏击凤凰鸣，擒走盲僧，加深他与正道冲突，而初昭这个既是黑狗兄好友又是咩咩义姐的身份，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什么比亲手杀死一心想要拯救你的人更来得痛苦，那个人努力伸手想要将你拉出深渊，你却要踏着她的尸骨，走向更深的绝望。
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明白这是何等煎熬，如果对方再来点善解人意，足以让人在愧疚中无地自处。
孽角的心情，初昭估计的分毫不差，而这一切同样在未来之宰眼中分明。
“父亲，”咩咩靠着大变模样的孽角，本应该恐惧的情绪在得知对方是她心念已久的父亲时如云消散，小小的一团人窝在怀中，抬眼都是嫩芽萌发的生气与鲜活，此刻正小声念叨着妥帖的话语，“我闻到鲜血的味道，您受伤了吗？”
“我没事。”孽角按下心中动摇，努力装出平静的语气，“咩咩最近还习惯吗。”
“狐狸阿叔有来看我，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有点吓人，但是……还好。”
咩咩这么多日才见到熟悉人，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孽角看出她寥落的不安，心头一酸，只作着沉默，面色保持着慈和。
不能让咩咩看出来，更不能让咩咩知道，可怜一片慈父之心，被稚子一句就打破冷静。
“不知道初昭姐姐他们怎么了，她那时候说完成跟白忘机哥哥的约定就回来。我、我想她了，”咩咩手里握着一个熟悉的项链，“江湖上那么危险，万一初昭姐姐……”
她说着说不下去，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感应，本该最忧心的史波浪从黑狗兄处得知安好无忧，本该最让她安心的初昭却让她不安。
“我做噩梦，以前，初昭姐姐总是会陪着我一块，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咩咩小声抽噎起来，却还是压抑着声音。自从那日有人闯入屈心砚，墨磨人让他们先跑，史波浪引来追他们的人，最后她还是被捉到了。那些人没对她怎么样，甚至告诉黑狗兄就是她的父亲，狐狸阿叔也有来陪她，她还是很害怕。但是害怕没有用，以前初昭姐姐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遇到事情，无谓的感情发泄没有用，冷静下来寻找机会。曾经不懂的话语现在隐隐约约明白，她听狐狸阿叔的话乖巧着，终于等来了她的父亲，是黑狗兄，也是孽角，还有史波浪平安的消息。
听着咩咩呜咽，孽角握紧拳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也无法开口。他如何能告诉她的女儿，是你的父亲差点害死了你的姐姐，他只能将她揽在怀中，吐出苍白的安慰。
“没事的，你初昭姐姐，那么厉害，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
“嗯嗯，”选择相信的咩咩点头，或许她只想要一份安心一份期待，“初昭姐姐最聪明了，一定可以让我们离开这里的。”
孽角苦笑不言，三言两语绕开咩咩话头，离开时望了一眼咩咩面上未干涸泪痕，心底下了决定。
初昭比他更有决心和能力，如果想救出咩咩，她一定不能死。
对不起初昭，我要辜负你的好意了，你活下去，比我更有价值。
未来之宰冷眼旁观着低头思量的孽角，这个他一手□□出来的杀手，能有何想法他如何料想不到，不过是和初昭合力对付他，哪怕牺牲自己。
也好，亲眼见着仅剩希望毁灭，那时的愤怒足够将血犄族的力量催发极致，到时候两个人一起解决，剩下那个血犄族幼崽，便送去妖世浮屠改造。灭境最强邪种的血脉，会是双座大业的有用前锋。
两个同样定下想法的前主仆今仇寇在表面上演着一副和谐友善，孽角主动提出他再去杀一次初昭，未来之宰意味深长，假作不知他想法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稚嫩的把戏，未来之宰想，跟在孽角身后，吩咐下去几件事，确保台面上不会有人来打扰他这最后的收幕。
在碧玄草堂呆到快废掉的初昭终于得到她想要的消息，通知了不二做和那人地点，甩甩袖起身，迈步而出之时扬起尘沙，被袖摆划过的弧度一分为二。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次黄雀是谁可说不准。
孽角赶到时，初昭已经到达许久。神识所感除她之外再无他人，而她面色微白，气息微弱，正靠着树不知道想着什么。
即便如此她的感知依旧敏锐到让人害怕，在他到来的第一时间便投来目光。
“你果然来了。”孽角语气复杂，对这份信任受来有愧。
“有事快说吧，”初昭抬头瞧了他一眼，“总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抱有侥幸。”
侥幸什么，是能有善终，还是不肯回头，到头来兜兜转转，只不过是证明她话语真实。
“我见到咩咩了。”
“地点。”
面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初昭的反应快到让人以为她早已清楚一切，孽角的惊讶落在她眼里，不过是惊起她一声嗤笑。
“我说，除了这个消息，你还有什么价值。”
“我也有可能是来杀你。”孽角道。
初昭仰头笑笑，脑海中却已多了一人痕迹，“反派死于话多懂不懂，你要想动手何必见面就先那样说。这里就我们两人，有什么想法快说，说了让我考虑考虑可行性。”
虽然孽角对她这了然语气意外，但神队友还是值得珍惜，他告知咩咩状况与地点，带上了自己的计划。
“我会拖住未来之宰，你趁机想办法救出咩咩。后续事情，我相信你可以处理。”
至于他的安危，只要咩咩安全，他的生死不重要，甚至他的死亡才是最有公理的结局。他回不去了，无法脱身黑暗，就与他们一道陷入深渊吧。
“你想牺牲自己。”初昭补上他未完的话语，沉思面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让一时笃定的孽角也开始不安起来。
“你还在考虑什么，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孽角急声道。
初昭直起身子，想着对方相当沉得住气，那就由她来点火吧。
“我在想，这里，真的就我们两人吗？”
话语声落，刀气亦朝着某个方向钻去，未来之宰随手扫开，被逼出身形依旧从容。
“未来之宰！你怎么会在这里。”瞬间变色的孽角直接拦在初昭面前，低声让她快走，事到如今一切败露，好在咩咩地点已经告知，未来不是没有希望。
前提是初昭能够离开，前提是他能够拦住未来之宰。
“孽角，你令吾失望。”直到目前未来之宰仍是一副心痛，“杀了你身后之人，吾愿意给你最后机会，你的女儿也会安好，否则你女儿与她，注定会倒下一人。”
挑拨对立，玩弄人心，未来之宰不慌不忙，只一句话就让孽角僵在当场。
人类，佛者，坚持的感情如此痴妄，只要轻轻一推就会被戳破。
无论孽角是反抗还是挣扎，都逃脱不了未来之宰为他写定的结局。
眼看着局面微妙起来，初昭索性一把推开拦在身前孽角，站到了未来之宰面前，话语含笑，目光冷冽。
“明明是我写的剧本，你这样抢风头可不太好。”
眼前人早没了一开始感受到的虚弱，挑眉横目间，周身是不逊于他的气势，直到对视间蓝眸入眼，未来之宰涌上错算的意识。
“初昭，”他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这个过往不曾被他放入的棋子，“希望你的自信不是虚张声势。”
“是不是我们亲自试试不就清楚了。”初昭箫管出手，竟是不多废话直接动手。
刀气纵横而来，早已无了刚刚的软弱无力，未来之宰面上平静，交手却是惊心。这个实力，她没重伤，不，当日绝对无错，那么……
“当然是骗你的。”快攻急转封锁未来之宰退路，周身挪移间，初昭还能抽出时间来说话，“若不是这样，你怎么会这么放心一个人踏入这里。”
“我说了，这剧本，我写的。”
一向算计别人心思的未来之宰难得被别人算计准，面色阴沉下来举手再无留情，一旁孽角尚且对这情况反应不清，被避开未来之宰攻击的初昭跳过来拍了一把。
“咩咩那里不用担心。眼下的关键是，你我能不能把未来之宰拿下？”
说这话的时候，初昭眼底凝光，久违的天光照入，孽角第一次觉得她的名字这么贴切。
初昭，初晓曙光，明明昭昭，是希望，亦是光明。
他以为毫无可能的绝境，竟这般突兀转折出了柳暗花明，既然如此，又再有何犹豫。
黑暗力量终于有一次淋漓尽致释放，未来之宰听着初昭轻蔑语气，却还忍下怒气默默将某人记住。
若一切真是她谋划，此人心智能为，足堪邪灵大敌，不可轻放。
对于未来之宰来说，强大的武力不可怕，可怕的是对方还有着缜密的心思与利落的手段，苦境，还真是卧虎藏龙。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拦下未来之宰，详细了解过他情况的初昭自然清楚没这么轻易，倒也没那么失望，只孽角面色还有些怔愣，初昭止住手上流血的掌心，随手弹出一滴鲜血如锋。
“放心，他可没多舒坦。”
至圣至纯的血液与刀气结合，不至于像克邪圣器那般对他造成死伤，却也不是轻易可以解除。
初昭表示她可是一直小心眼记仇的很。
“嗯，咩咩……”回神恍惚，昨日挣扎，今日解脱，犹如一场大梦，孽角转头望向初昭，话题口中回转半天，还是落在了咩咩身上。
“先回碧玄草堂，你的事不用担心。”初昭回道，转头朝他露出真切笑容，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笑容。
“结束了，黑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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