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修补
黑狗兄找到凤凰鸣时,现场并没有初昭的身影,凤凰鸣跟正一个陌生道者说着话,面色看上去很是懊恼,再扫视现场,处处都是战斗过后的飞沙走石,剑痕刀意错综,血迹斑斑,望之不详。
“结果如何,初昭她人在何处?”黑狗兄着急问道。
凤凰鸣欲言又止,脱离战斗后也能反应过来她彼时情况不对的倾向,只是过错已经造成,他也无处分说。
见到凤凰鸣这个反应,联系周围几近弥散,但确实属于初昭的气息,黑狗兄心中一跳,小心翼翼试探道:“便是她有何不妥,道隐也不至于当场将其挫骨扬灰吧。”
看凤凰鸣之前撸袖子就要干的气势,就差点没立誓不把人带回来不罢休,再联系初昭性格,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某姑娘又是个在战斗中摸不清极限的,万一失手……
黑狗兄拒绝去思考那个可能。
另一边还在考虑如何解释的凤凰鸣:“……”
不、不至于,他还没凶残到这个地步。
被他这么一打岔,凤凰鸣反而稍稍安心,就像他说的,大不了又把人丢了一次,太学主不是恶人,德高望重还帮助过曲怀觞,把她带走也不会出生命危险,自我安慰半天,凤凰鸣终于冷静下来把情况告诉了黑狗兄。
知道人没死,黑狗兄松了半口气,他发现他现在面对初昭已经底线低到知道对方还能活蹦乱跳就安心,就是这话放到绯羽怨姬那里估计又不安,一时间有些后悔通知她。
再想想这算什么事,救人的太学主什么心思不清楚,但路见不平这话骗鬼都不信,还有一开始的计划,箫管断了之后,她身上魔气是消失,但是本人还是当场失控。
“不过一个武器,谁料到她会那般珍重,一点不顾惜自己。”凤凰鸣说起这事也是郁闷。
“刀在人在,对武者来说,武器自然意义不同。”黑狗兄习惯性替她辩护,“若道隐的武器被人斩断,怕也无法平静以对。”
那是,谁敢这么做我一定送他一个火凤凰!
大概是自己激动太明显,连六铢衣都看过来,凤凰鸣轻咳一声,也清楚自己区别对待过于明显,小声嘀咕道:“好好一个修道者,用什么魔器,那上面都是魔气,对她没好处!还整天跟邪魔鬼怪混一块,一点都不懂得自重自爱。”
虽然语气比起谴责更像是老人家的唠叨,前身为灭境邪灵孽角的黑狗兄表示还是有被冒犯到。
说这话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眼前人也个纯种的邪种啊。
气氛一时颇有些尴尬,六铢衣沉吟片刻,出声道:“事既未成,此地亦无他事,吾便先辞去。”
“好,”凤凰鸣条件反射道,又忙道:“等等,你那位故人……”
“云飞鸾,亦号琴绝,已身亡多年。”
死心吧,别想了,找外援是不可能的。六铢衣某种程度比他还为难,算来他见过一次“初昭”。只那时她还是襁褓中的幼儿,琴绝为她之事回到仙门。与九天玄尊不知产生何种分歧,结果便是她离开仙门,仙门亦抹消了她的存在,当时他得玄尊指点修习神皇之气,与云飞鸾曾有过几番接触,而那次一别,往后竟是再未重逢,只剩故人寥落,多年之后,再遇上这位极可能是那位故人之后的初昭。
初昭与她相貌几乎相同,但只要见过云飞鸾之人就绝不会错认,两者之差别迥异,便在于那截然不同的气质。
云飞鸾随九天玄尊修习仙道,入世历练,缥缈脱俗之外,更多一份慈悲心怀,亦擅琴知乐,胸藏乾坤。一如她之名姓,云影舒卷,鸾飞苍穹,知天道而存生念,识盈虚而意浩渺。
那是他所见最能阐释天人之意的修仙者,一举一动都无处不合乎仙道,却又切切实实落在红尘人间,令人见之难忘。
初昭则不同,除却相貌,她的身上很难找出几分与云飞鸾相似之处。若说云飞鸾是一块无瑕美玉,温润、玄雅、思之畅意;初昭就是一柄含锋冷刃,锐利、暴烈、触之刺骨。
可以说,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那副相似到极点的容貌,六铢衣绝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也罢。”凤凰鸣挥挥手赶他走,六铢衣也不再多言,御龙乘风而去。
送走好友的凤凰鸣扭头看着黑狗兄还在原地思考,哀叹一声,“暂无他法,先走吧。”
“嗯。”黑狗兄收回停留在血迹上的目光,点点头没再多说。
这边略过不谈,另一边的初昭跟太学主又是另一副状态。
“你需要一个大夫。”太学主什么都没多说,没有招降没有嘲讽,只是平静说出这个事实,戴上慈和的面具,好似心中也充满了善良。
“哦。”
她没有拒绝这个说法,也没有提出其他要求,只是发出一个声音表示已知,眉眼间全然是一片厌倦——好似对一切都失去兴趣。
是的,你该疲惫、该失望。当所谓道友将剑锋指面、不顾她的意愿粉碎之时,无论怀揣何等好意,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
又或者说,那是早已印在灵魂中熟悉的背叛,在遗忘之后仍然隐隐腐烂。
而灵魂在躯壳内枯萎之日,便该由他来装点生机。
“你需要一个大夫。”太学主微笑着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不容置疑道。
——于是天不孤接手了一个伤患。
不但不太乐意接受治疗,还有点眼熟。
天不孤看着初昭,初昭则是盯着桌上断开的箫管,气氛僵持在现场。
某位太学主说要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这话纯属不是医生站着说话不腰疼。
“太学主送你来,是为了砸我招牌吗。死神天敌,死神不足为敌,倒是姑娘你,是个大难题。”天不孤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拉起她的左手,上面一道伤口,皮肉外翻,鲜血干涸残留着,相当触目惊心。
引来清水冲洗掉手上不知道是谁的血迹,直到手心血肉洗到发白,才把伤药小心涂抹包扎好,放回了她的面前。
内伤暂时动不了就只能处理处理这种小伤,这种角度讲,把人扔给天不孤还真是大材小用。
全程安静任对方施为的初昭这才点点头,“多谢。”
一句道谢感受不到半分感情呢。
“那么,外伤结束,剩下的工作,姑娘可否愿意让天不孤继续。”
“……”
初昭用沉默表达了抗拒的态度。
“我会自己处理。”她拿起两段的箫管,起身落下一句,扭头跑到了竹林深处。
天不孤弹弹袖间不存在的灰尘,眉目光彩流转,跟那位一样,是个不听话的病人,你们西武林的人真是一向不让医生省心啊。
流水潺潺,入耳泠然,初昭蹲下身子,将箫管上面的血迹清洗掉,任凭流水洇湿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眉头也不眨一下。
然后坐到了青石上,膝上放着箫管,自顾自地开始、发呆。
字面意义上的发呆。
冲击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于是意识失控也出人意料,等待清醒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已经本能完成了选择。
胸口几乎是麻木的,是痛到极点还是根本不会痛,初昭忍不住按着眼角,喘息过后捂着脸狠狠苦笑。
放不下,真的放不下。
不知多久,初昭抹去眼角因为揉按流出的泪水,非常坚定地握上了断箫。
就像坐上了一场无法回头的赌桌,将此后所有犹豫的机会当成了赌注,而结局一定是倾家荡产。
天不孤颇无聊等待着结局,鲜血的味道实在太刺鼻,血染竹林着实让她心情不好,可偏偏里面那个人,无论是看在太学主还是某位神棍的面子上,他都不好干预。
太学主要一个完整的人,可她自己本身就是不凡的医者,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清楚,拖着拖着,就把自己拖入了死局。
“我可以了。”
溪边的女子终于收拾完毕,对着蹁跹而来雌雄莫辨的医者轻声道。
“想来上一个负责你的大夫,一定对你非常头疼。”天不孤握住那重新裂开的左手,包扎完好的伤口又流出的鲜血,真有趣,她的身体竟然还剩下鲜血能够流淌。
“她的确头疼过,但是对上我,谁都没办法。”她似乎还挺开心,甚至还有闲心朝他开玩笑。
初昭的确有理由开心,因为那柄断裂的武器,现在重新完完整整躺在了她膝盖上,就像从来没有断过一般。
“值得吗?”天不孤问,“如果你选择吸收它,你依旧可以保持功体平衡。”
“但它就会消失。”初昭转头抚摸在箫管,“原来它有比我想象中,与我还要紧密的联系。我的骨血、我的力量,构成它的一切要素都来源于我,连那与功体完全相反的魔气,亦是我亲身修来。”
“于是能将它修补的,也只有你的鲜血与魔气。”天不孤说出了她的做法,“用来平衡你的功体的魔气,彻底灌注于它之上,再加上你的鲜血,耗费仅剩的功体重新铸炼,才能将它复原。代价就是——”
“你会死。”
流动的风暂止,水波之纹亦凝于原地,连竹叶都放缓了呼吸,于是衬得天不孤这一句如此清晰。
当事人挥去风影,满不在意,“那又如何?”
“他要的是一柄刀,在执刀之人死亡之前,只要保证刀锋不会屈折就好。”
“那么,你为自己留下的时间是多少?”天不孤放下重新包好的手臂,不经意问道。
“这就要看,死神天敌的能为了。”初昭转头看着医者,言笑晏晏道。
真有趣,天不孤想。
明明是最不在意性命的,可将性命交付时,又沉甸甸到让人无法忽视。
可以让人忘却所有不快,赴汤蹈火承她这份信任。
https://www.biqivge.cc/book/30089044/2671104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