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场戏
天不孤终于放初昭出千竹坞时,太学主已经靠死神四关在武林上拉满了仇恨值。
然后成功地被人打上了家门口。
凤凰鸣与六铢衣联袂而来,太学主泰然而对,初昭咂摸着眼前过于熟悉的场面——正是她那日与凤凰鸣相对的画面,只除了对手换成太学主。
夜幕已深,星辰照不亮阴云,高崖之上的旁观者把弄着一把竹箫,不是原来那把,只是趁天不孤不注意砍了棵竹子做的,音色没原来的好,索性本来就没打算拿它当乐器。
下面的三人几句不合就动起手来,初昭原地无聊打了个哈欠,太学主把她喊来就看这个的话,实在没意思。
于是下一秒戏的主人公就被一条龙撞入了地底,眼瞅着大好舞台似乎将要落幕。
初昭这才偏头笑了起来。
凤凰鸣和六铢衣在荒神撞出的洞穴外谈论着,他们并不相信死神这样轻而易举就会被消灭,地底涌动的力量燥热不详,一如他们不安的心情。
“好热闹啊。”
那道清亮的嗓音就这样出现在现场,青衣墨发的少女宛若一枚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两人眼前。
“初昭!”
凤凰鸣肉眼可见变了表情,身子半倾想要迈步,又生生止住,面色复杂无比,“你在这里,太学主,死神,你……”
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可一切话语都消失在她的笑容之中,那种笑容并不锋利,亦没有他所想的怨恨与愤怒,而是清浅的,平和的,明明是看上去不染尘埃,却让人由衷感受到一股凉意。
“你没事就好。”最后凤凰鸣只是开口道:“大红袍的事,素还真已经向……”
“那并不重要,我不是来找你们的。”初昭摇摇头,打断他解释的话语,指了指身前的地穴,“我来看看他死了吗。”
“你什么意思?”凤凰鸣皱眉。
初昭偏头笑笑,像是幼童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残忍,自顾自道:“看这洞够深,放他再加我们几人也足够,生为敌人死同穴,黄泉之下还能继续纠缠,挺好。”
她总是明白怎么能激起别人的怒火,凤凰鸣听懂她话语中铁青着脸,“你说出这话什么意思,又要为了他跟我们同归于尽?本以为你是一时行差踏错,结果你是真心要跟死神牵扯到底?”
“你这样理解也无妨,”她依旧笑着,拉长的音调甚至还能听出几分轻快,“情况已经如此啦。”
凤凰鸣气得差点动手,自她出现后就一言不发的六铢衣伸手按住老友的臂膀,沉声道:“冷静。麦再做会让你后悔之事。”
宛若一盆凉水泼下,凤凰鸣动作顿收,前段时间未来之宰诸事,是非曲直局中人茫然不清,可素还真的复生,拨云见雾已然将初昭所作所为分毫理清,其间的误会纠葛,已是悔恨交加,又如何能再行冲动。
“初昭,”见凤凰鸣冷静下来,六铢衣看向那与故人相似的面容,语重心长道:“你若因当日之事耿耿于怀,吾与道隐在此向你致歉。但死神非是善类,与他共处无异于与虎谋皮,哪怕你不愿再回归正道,吾也希望你能远离险地。你已在江湖奔波许久,尘浪染身怕也难免倦累,趁此时机抽身而退,远离是非保全自身方是坦途。”
殷切之语,已然不仅是单纯劝说,连凤凰鸣都惊讶向他这位好友投过去视线,随即又看向明显为这话失神片刻的初昭。
“初昭,如六铢衣所言,邪灵已亡,威胁已消,你所牵挂的安好无虞,像曲怀觞一样退隐去吧,让过往一切都了结,你也能回归安定的日子。”
凤凰鸣看她神色渐缓,也放缓语气劝道。
“了结?”初昭原本还耐心听完,最后却像听到一个笑话一般,反问出来,“你能让断裂的刀刃重新补全吗?能让已经发生的伤害倒流恢复吗?你们一心只希望我能迷途知返,却从未想过,那真的是我愿意的吗,那不过是你们的自以为是!”
“哈,所谓的正义亦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口号,你们口口声声要她弃恶从善,怎么知晓,地狱才是她的归宿。”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话语声声为她支援。
正是太学主自地下跃出,身形不改魁梧,手中则是握着一把狰狞张狂的赤刃,此刻正邪气横生盯着六铢衣与道隐,口中隐隐叹息,“好友如何,前辈如何,你们何曾了解过她!”
一声喟然,一刀长风,未死的死神现身未尽的战斗,初昭见太学主出现,也不看继续的战斗,原地身影一闪,眨眼便在另一处高崖上显形。
原本看热闹正嗨的阎王锁与天狼星身形未动,不经意对视一眼心思流转。
“哎呀,那边场上少了一个人呢。”这是阎王锁的传音。
“在你身后。”天狼星言简意赅。
“那家伙跟死神有关,你不好奇?”
“你去试试。”
“一起。”
“可以。”
话语落下三秒钟,原地两道身影都一动未动。
阎王锁:……
天狼星:……
果然还是塑料师兄弟情。
“这场好戏两位看得还满意吗?”
最后还是初昭打破对峙,风掠过箫孔簌簌而鸣,卷动衣裙烈烈,而她声音随着风传到两人耳边,一时竟比风声更清晰。
“当然,不过要是戏中人只在舞台上表演会更好。”阎王锁随意转身,实则注意力不忘警惕天狼星,身边魖不好忽悠,眼前人又是个不讲理的,阎王锁表示前有狼后有虎的,魖生实在太难了。
天狼星亦朝初昭看了一眼,微不可查的点头动作,收获到一个漠然的眼神,于是他也收回视线,仍然关注着太学主与六铢衣两人的战斗。
他在千竹坞见过她,敌我虽不明,但天不孤能让她旁观,证明此人应当可信。
既然她假装不认识,或许是另有他意。
……不,也可能是她单纯不想理你。
“是吗,不过谁知道下一个戏中人会不会就是自己。”初昭略过天狼星,她只是对着阎王锁这个应声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狡诈魖族,弯眉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意,像山顶俯视之时,横亘半山缥缈的云雾,摸不透又看不破。
阎王锁眉头一跳,来自魖的本能提醒他,眼前这个人,比上一次见到她时更可怕,獠牙被裹藏在柔软皮毛之下,咬人之时不改锋利。
“好戏正是要一起分享才好,不是吗,朋友。”阎王锁把那两个朋友咬得非常重,同时拉开身子,看上去真的想是表示友好,视线也转到了另外三人之间,口上随口念叨着,“哎呀呀,这个死神跟我一样都用刀,不错不错,有我几分风范。”
“儿子像爹这件事你该去跟太学主说。”天狼星嘲讽道。
跟他说了我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阎王锁暗自啐了一口,初昭盯在这里,他跟天狼星自不敢轻举妄动,底下三个人又都不是好相与的,啧啧啧,初昭跟死神搅合在一起,真是越来越热闹。
但初昭在此,热闹是只能看不能掺和了,在凤凰鸣与六铢衣败退之时,天狼星起身,下一秒消失在高崖上,阎王锁冲初昭露出个扭曲的笑容,同样消失在原地。
人散了,戏落幕了,舞台上仅剩的两人终于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原地太学主负手倨傲,末日神话张扬着血色的獠牙,此刻乖伏在他手中,尽显其主的霸气,此刻发问,亦携胜利之势,一时不可直视,“如何?”
“如果掌声代表鼓励,这场戏值得回味。”初昭拍着手走近,带着那种随意的笑容,面不改色迎上。
凤凰鸣和六铢衣,当日曾经将她几乎逼入绝境的两人此刻败于太学主手下,同样是以一敌二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画面。
这件事实在有太多的解释,但从太学主与初昭的表情上,谁都猜不出对方是哪种心意。
“观众迈入舞台,才是最精彩的篇章。地底之下,吾惊喜你的答复。”太学主把初昭喊来就是单纯让她看戏的,可戏唱到一半,她突然踏入其中,这份主动让太学主颇为惊讶。
“吾只是认为随意挖坑不讲公德,准备填把土而已。”初昭收敛了些笑意,漫不经心道。
太学主朗笑一声,语言的粉饰并不能掩饰行动的真诚,出声为他拖延时间是真,替他盯住两魖是实。再说以云苍陵傲气,若真是简简单单救她一次就能让她顺从,太学主反而要怀疑她的意图,不就是被刺几句吗,小小的缺憾,他自认为可以包容。
“凤凰鸣的淑世之道断了。”
笑声结束后,他意味深长道,视线在她腰间更换的竹箫上扫过。
“哦,你这是在向我炫耀?”初昭挑眉,神色微沉。
炫耀曾经斩断我心爱之物的剑,在你手下轻易摧折。
太学主一噎,他这么说本意是暗示自己替她报了断剑之仇,可惜某人向来要强,示好不成弄巧成拙,只故作无意道:“吾只是在陈述事实。”
初昭见此,忽而无声笑开,她诚心诚意笑起来的时候一直很好看,不是略带讽刺的,不是似笑非笑的,不是浮于表面的虚假,而是真心纯粹的开怀,比秋日晴空还要干净、高远。
“吾喜欢这个事实。”
她这样说道。
太学主一时没接上话。
“但有一句你没说错,”初昭也不纠缠此事,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迈步向前走去,走过他的身边,走入学海无涯,走向对立的那一方。
“他们何尝了解过我。”
声音随风吹过,散落在荒芜的尘沙间,太学主若有所思,不久传出一声轻笑。
他们,这个他可不仅仅指凤凰鸣,但那又如何,他是要超越死神的存在,死神无法涉足的领域,绝不是他的禁地。
谁都不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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