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美梦
初昭从沉思中醒来的时候,影神刀已乖乖躺在她的腿上,像是一种无言的臣服,在她垂眼看来时,影神刀似有感应,妙毗之玉自发透出幽深的光芒。
出了门再找太学主,他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初昭摇摇头不再想,转身便提着影神刀找上了某位划水已久的魖族。
阎王锁对于初昭上门颇有一种大石落地的心情。
在听清她的来意之后更是不出所料。
于是他忍不住开始犯贱。
“要我和天狼星合力对付死神,啊,先不提你这天真的想法,我可是听说太学主对你可是极为厚爱呢。”
“这份厚爱给你如何?”初昭长眉一挑,已是反唇相讥。
“谢谢,不需要,”阎王锁迎上她温度下降的目光,非常迅速改口滑跪,就像他在太学主面前跪得迅速无比,义正言辞道:“我对死神忠心耿耿,你不要挑拨我与师父的感情。”
“是吗?真遗憾。”初昭随口一说,指尖捻出一缕悠长的丝线,另一边正连接在阎王锁身上,后者笑容微不可查地僵住,“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我也以为你早就解开。”自第一次见面就留在他身上的小玩意,能这么方便找到阎王锁多亏了它。
初昭语气听来还有几分遗憾,但阎王锁一定都没有被安慰到,“你就不怕我去和太学主告密?”
“你说他会信你还是信我?”初昭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到她这个层次很少生病,可阎王锁很敏锐的听出她咳嗽声中的嘶哑,她似乎状态不太好,这好像是个合适的机会,阎王锁眼神闪了闪,一口应下,“可以,我相信以初昭在正道的名声做不出什么出尔反尔的事。”
丝线极虚幻极缥缈,被她手指轻轻一勾就随之断裂,初昭闻言只是笑得很微妙,“对你这种人,不,魖,名声可没用。”
阎王锁对上她越发具有邪意的眸光,附和地一笑,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却直到她身影消失都没敢动手。
怪了怪了,直觉告诉阎王锁初昭眼下非常虚弱,但虚弱之外有透着似有若无的危险,在她身体里,好像藏着一头将要苏醒的野兽,沉眠中亦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惹不起惹不起,阎王锁非常从心地怂了,正常状态下的初昭就惹不起,更别说她现在情况不定,况且对付死神,对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顺道还能把天狼星一块收拾了,死神传人啊,注定只能是吾阎王锁独有的荣誉。
而在初昭与阎王锁面和心不和的交谈发生同时,素还真正和一夕海棠进行一场各种意义上都很和谐的对话。
一夕海棠预估着素还真他们的行动,主动提出与素还真会面,在素还真疑惑中将一直保存在她这里的一份物品转交。
“这是,一支箭?”素还真慎重地接过,猛一接触就发觉其中大有玄机,“此物之上附着一丝六铢衣前辈特有的神皇之气,圣气包裹之下又内藏一股凛锐之气,嗯,意外地有些熟悉。”
“这是好友多年前交给我,让我未来用在对付死神上。”一夕海棠解释道:“至于我那位好友是谁,素贤人应当猜得到。”
“初昭好友是吧,”素还真一时想到很多,有些艰难道:“我之前耳闻过她与死神有些纠葛。”
素还真放下那支箭,箭矢上一点金光混着刀意,凝结成一缕毁灭之意,让素还真仅仅是触碰到就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估摸着其中蕴藏地力量甚至比初昭目前展现出的巅峰还略胜一筹。
“外附的神皇之气可以压制死神力量,初昭独有的毁灭之意足够破开死神外层的气罩,最内部是她所遗留的一道极招,是她对刀道最深的领悟,算是她完整实力能发出的最强一击,对你们消灭死神,应当有些帮助。”一夕海棠耐心将初昭留下的后手交待清楚。真要说起来,初昭把这东西留给一夕海棠还有些让她防身的意味,死神留下的保护有时候太过死板,她的身份注定躲不开死神的喧扰,危险的时候把箭一扔,绝对能让来人当场收获中阴界车票。
当初接过这东西的一夕海棠心情跟接到一个核弹没什么区别,然而其中的情谊又让她忍不住感慨。事实上以她与死神的关系,不拿一夕海棠威胁对方就已经是大度,还反过来为她安危忧心。无论江湖人对云曦月何等流言蜚语恶意中伤,一夕海棠都固执地相信那位心底深处依旧保留着一份干净的土地。
这也是她不惜将自己暴露在太学主眼前也要现身提醒初昭阻止死神阴谋的原因之一。
我的好友啊,既使你一无所知,既使你心怀警惕,可我仍然盼你得享安乐,盼你远离风波,就像你为我留下的一条条劝告,每一分心思我都感激在心。
相比于一夕海棠陷入对初昭充满滤镜的回忆,素还真看着眼前的核弹心情尤为复杂。
我真的是低估了好友你的报复心啊,在多年之前你就准备了对付死神的手段,那时候她跟死神之间还没有这么互坑的纠葛,唯一的联系还是罗喉……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罗喉吗?一边是弑君杀父之名,一边是执着不休地追逐,素还真心觉不安,虽然现在没听说过武林有关于罗喉的消息,但照云曦月这几百年前就在死神方面布局的风格,又是黄泉引者又是一夕海棠,她要是在罗喉方面一点计划都没有才会让人不敢相信。
毕竟之前与佛皇会面,那位声名赫赫的佛门大佬在听闻罗喉戒玺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建议他关注云曦月的消息,那时的佛皇尚不清楚初昭身份,却还是极为笃定地表示,有罗喉的地方少不了云曦月,她的执念能让任何了解过的人惊惧。
素还真知道初昭就是失忆后的云曦月,可看佛皇忌惮的反应,恐怕失忆也不能保证,万一失忆也在她计划之内呢?
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云曦月”但已经和初昭一样逐渐患上云曦月ptsd的素还真深吸口气,决定逮住眼前的知情人不放,“前辈所说吾已经清楚,劣者在此想冒昧问一句,关于好友关于罗喉关于云曦月,前辈能否给于一些提示。”
云曦月这个名字出来之时,素还真见到一夕海棠的目光略微变化一些,可她究竟性情良善,不好拒绝素还真的恳求,“你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吗,云曦月这个名字,或许你略微听说过她背后的淋淋血色。”
“那些传言,是真的?”素还真听到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他所忧心地不是初昭是云曦月这件事,而是对方恢复记忆之后会不会完全替代初昭。以初昭决绝扔掉过往的性格,对云曦月的“归来”一定是抗拒态度,初昭绝对不想恢复记忆,可关键是,“云曦月”会心甘情愿消失不留后手吗?
虽然初昭麻烦程度足够让他心力交瘁但是跟云曦月比起来真的算是乖宝宝了啊!
一夕海棠并没有接收到素还真心绪,她听着他所言,只是十分肯定地点头,“她的过去属她之私事,我亦无法完全明说,某些对于好友的传言,我只能说,有实情之处。好友她……非是纯粹的善者,当然,她更非不辨善恶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世上能引起她关注的事不多,而几乎件件都是,让她不太痛快的联系。”
比如一夕海棠,两人之间虽能称一句好友,可死神横亘其间,便是她再心胸宽广也无法毫不介意,所以一夕海棠与云曦月相处,不到必要绝不谈死神,可偏偏死神又是他们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人物,一爱一恨之间,又岂能畅快。
火狐夜麟经常吐槽云曦月性情反复矛盾,扭曲程度堪比麻花成精,可若是你爱的人是你该杀之人,孺慕之人欺你半生,倾心守护者将你推向死亡,意气结交的挚友屠你亲友,你又如何能冷静理智去看待这个世界,如何能不在爱恨茫然中困顿无措?
云曦月总是习惯在关心她的人面前掩饰自己,可再如何掩饰,一个人的真实是无法改变的,一夕海棠与她相处久了,总会绝望地想着,她早晚有一天会把自己逼疯。
“其实,素贤人不必太过忧虑,”一夕海棠叹了口气,美人含愁令人心动,却无法打动在场任何人,“比起云曦月,我想好友更想做此刻的初昭,只要她不愿意成为云曦月,没谁能逼她做厌恶之事。而如果仅仅是初昭,素贤人大可放心,”说到这里,一夕海棠眼中流过欣慰之色,“初昭有亲密无间的家人,有信赖支撑她的朋友,有齐心协力的道友,又何必再卷入那缭乱而纷杂的旧事呢?”
“那云曦月呢,她留下的后手会对此无动于衷吗?”素还真理解一夕海棠之话,可同时他又不得不思考她背后的阴影。
“对她来说,初昭又何尝不是一场甘甜的美梦?”一夕海棠叹息更重,“她亦曾经背负过无数人美好的期望,被子民敬爱又信任地称过一句少君。”
何为君,承八方之志,负众生所愿,定国安邦,万民归心,天下共仰。
没有人生来就是一副凶残心肠,素还真从一夕海棠这里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又值得思考,确定想法后一句道谢。而素还真走时并未推辞地将物品一并带去,因为一切想法,都要以死神结束划上句号。
同样的想法也是初昭所念,只是在与死神决战到来之前,她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阻碍……嗯,也可能有点大。
“就是说,阁下对于……”
“影神刀在你手里。”罗喉打断初昭的发言,单枪直入拒绝跟她啰嗦。
初昭的表情瞬间僵住,眯起的眼睛闪动危险的光芒,“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知道影神刀在她手里的只有千叶传奇和枫岫主人,前者又不认识罗喉,后者,初昭手腕微动,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很好很好,枫岫主人我记住你了。
一边脑中拉进黑名单,一边面上周旋,罗喉却没听她否定的话,他一看对方表情就知道答案如何,“那就是在你手中。”
他语气笃定,初昭也懒得再装傻,“是,怎么,你管得未免太多。”
“你不该碰它,与邪天御武有关的一切,你都不该接触。”罗喉迈步上前,声音低沉又粘稠,充斥着警告意味,好似她一句否认就会迎来泼天震怒。
“你是为影神刀而来?”虽然罗喉气势很吓人,不过初昭对这方面免疫,无视了对方的压力还能思考,枫岫主人强调过影神刀的问题,她大略也知道当初杀死罗喉的就是影神刀,考虑自己身上还有着更要命的问题,她果断道:“如果你耿耿于怀于影神刀过往的经历,那我可以交给你,只不过给我一些时间,到时候你来取,我绝不阻拦。”
“一件死物何值在意,”初昭的话语没有让罗喉息了念头,也不可能让他熄灭想法,他的目的从来不是影神刀,“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初昭面无表情道,心里继续把枫岫主人骂了几百遍,我就知道某个神棍不靠谱,我早就该把他宰了埋到枫树下去,你宅家里好好的为什么这么大嘴巴。
初昭毫不客气地把锅全堆到了枫岫头上,丝毫不考虑自己当初是怎么无视某人几次三番提醒,把枫岫主人生生搞到不惜把自己暴露到罗喉面前也要把某姑娘干的好事捅出去的程度。
“邪天御武。”
罗喉厌倦了跟她打哑谜,他知道如果不直接挑明,对方能跟他绕圈子到天荒地老。但他实在很难控制此刻的心情,在神秘枫叶传讯在太学主的话后,他无可控制地一遍遍回忆起邪天御武死前盛满怨恨的诅咒话语,回忆云飞鸾身死道消时了然一切又无法改变的悲切目光,回忆君凤卿在他眼前失去意识停止呼吸的画面,回忆天都楼顶她迎着月光飞奔而来,停步脆生生唤他义父的场景,仰头满眼都是他的影子与星辰,一切一切就像是火苗,倏然点燃了他心底久藏的梦魇。
计都刀面反射出她诧异的眉眼,她似乎意外于罗喉直接动手的干脆,一层一层的情绪在她眉宇闪现,而后银光乍然冲破了封锁。
影神刀挡住计都突发的一击,就像多年前的月土一战,罗喉视线如刀般打在她的眼中,其中扭曲着熟悉的气息。
刀锋一交即分,初昭身姿轻盈与他拉开距离,翠裙在风中摇摇摆摆,衬得她眉间隐隐绰绰,脑中亦浑浑噩噩。
她的耳边再一次想起那股疯狂呓语,不断叫嚣着要将眼前人杀死,撕碎。
“我实在不想与你在此刻动手,要不我们再聊几句,说不准还能有些商量。”
将心口蔓延的杀意死死压制,初昭开口轻快,丝毫没谁能看出她真实的状况。
罗喉宽袖一扫,却是懒得跟她搭理,在固执一心方面,父女俩显然如出一辙。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
因为太过专横而招致怨恨的可能,在她毫不回头转身离开之时就已经经历。
罗喉何尝畏惧过憎恶,哪怕是来自于云曦月。
她可以死去,以千万种模样,但绝不可以是邪天御武。
绝不允许再一次,死在他的面前。
两道截然不同的刀锋撞在一起,一招一式却还能窥出几分相似的路数,同样是剥离了刀法的束缚,每一次挥刀都落在最恰当的地方。
从来都靠刀法压制敌人的初昭第一次体会到他们感受,她有青出于蓝的自信,但她压不住罗喉绵绵不绝的功体,而某个声音不断引诱着她开启魔鬼的大门。
在撤退的动作又一次被掌法打断后,初昭终于觉得自己理智之弦摇摇欲坠,“让开,我不想把剩下的机会浪费在你的身上。”
“你可以选择放弃,”黑甲面具隔断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少了几分情感,越到这种时候,他反而越发冷静,因为眼前的唯一目标仅仅是,将她擒下,“我并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你夺走我的力量与杀我有何区别,”初昭几乎是咬牙切齿,“你愿意将自己的无力暴露在外?”
“那只是无谓的任性。”罗喉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他以为面对初昭足够冷静,可依旧如此轻易让她搅起怒火,“而你在饮鸩止渴。”
罗喉比初昭更清楚邪天御武会对她带来的伤害,可他依旧低估她对力量的执念。
“那也比无能为力来得痛快。”
初昭拄着刀从地上站起,鲜血溅在刀上,碧色一时与赤色交融,转瞬又消失不见。
“最后一次,”初昭低着头,猛烈的喘息再也无法抑制,眼中几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让开,我的生死如何,与你无关。”
“罗喉,从不后退。”
交谈破裂亦递来致命一击,罗喉察觉她气息渐弱,已是决定全力以赴一举拿下,计都以迅疾的速度落到她近前,却在将要功成之刻被她身上爆发的力量打断。
无穷无尽的野火突兀地燃起,灼烈又带着熟悉入骨的邪异,罗喉面色大变,抬手就欲抓向她的肩膀,想要将她带离此处。
“初昭”猛然抽身而退,而后一掌对上,是与之前寥落力量截然不同的强大,罗喉一时不查,被她拉开距离。可她没有立刻逃走,隔着烈火滚滚,在火焰舔舐中,她终于抬起头,罗喉清晰地看到,属于云曦月的面上,那双明亮灵动的眸子,正逐渐被另一种意识覆盖,变得浑浊而丑陋,带着深埋千年腐烂的怨毒。
“罗喉。”
“她”唤出他的名字,一字一句扭曲着恨意与癫狂。
罗喉脑中轰然炸响,握着计都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恨不得当场丢过去一个殒天斩星诀,意识却清晰告诉他眼前发生的事情。
“邪天御武。”
狂风卷袭着沙石乱撞,那是因愤怒而泄露的气息在狂暴宣泄着主人的心情,罗喉的法袍在风中烈烈作响,他的声音却清晰地如在耳边。
“滚出去。”
“从她的身上,离开。”
杀意第一次不加掩饰地从罗喉身上倾泻而出,这位暴君终于显露出他该有的暴戾与狰狞,在他的女儿,在他的敌人面前,放弃任何的幻想与宽容,只有毁天灭地的力量,淋漓证明他此刻的心情极为糟糕。
“初昭”笑得更加开怀。
“对故人的归来,你不该表示欢迎吗?”
“她”摊开手掌,目光充满挑衅,似乎罗喉此刻的愤怒,对他来说就是最美妙的画面。
“阴魂不散,”罗喉的声音彻底结成寒冰,在内里又包裹着压抑至深的怒火,“再斩一次便是。”
那种将他淹没的恐慌,只能用敌人的鲜血来偿还。
邪天御武很快就意识到,在刚掌握身体时就挑衅罗喉绝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惹怒一位暴君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惹怒一位父亲更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可仅仅是占据着这个身体,就是他的无上胜利。
他感受着那道轻易就能折断脖颈的手掌按住“她”的气管,颤抖的手绝非是因为害怕,而是在用尽全部意志去克制这份冲动。
杀死“他”的欲望与不伤害“她”的本能在拉扯,咽喉被扼住的“她”却艰难又放肆地笑开。
“为什么不下手,快点杀了我呀~”
“像当初一样,一刀利落地斩下去啊!”
“罗喉,你在犹豫什么?”
最动听的声音诉说着最残忍的话语,罗喉终于忍无可忍,计都一起一落,周围又重新归于安静,而他抱着昏迷过去的人,站在深秋飒飒寒风中,只觉得整个人也陷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将心脏都吞噬的窒息。
从见到她留言时的不安,从窥见她急切时的疑惑,从她行止处事的决然,从了解她经历时的心疼,从每一次交手时的了悟,自复生以来的一件一件,堆积成挥之不去的阴影,在今日开出了染血的花。
而这朵血花,仅仅是一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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