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潭小西:“长大了,我一定嫁给萧琅。”
作者有话要说:</br>潭小西一个人步行回家,在看到废墟上的家,精神几乎崩溃,黑暗中,她没有想到侯蒂来到她家楼下探望她的家,两人摔倒在残砖断瓦上,侯蒂第一次吻了她。
三、潭小西:“长大了,我一定嫁给萧琅!”
潭小西跟在人群背后。
她看见萧琅一只手,小心翼翼抚摸崭新的车身,像钢琴家抚摸琴键似的。
她转身回来,暗自决定,明天不再来了,谎言当面被戳穿,她如何再面对人家王慧?
昏暗的走廊尽头,她看见吧台那边,小庄在吧台前,忽然一闪就不见了。
她走过来,拉开抽屉,满满一抽屉的钱,她本来想把钱好好点一点,但是,又很担心大家伙儿看车回来,继续喝酒聊天,话题还会集中在她身上,就锁好抽屉,悄悄走掉了。
曲水亭街地下泉水,也属于趵突泉公园,五龙潭公园地下泉泉群,大大小小也有几个,几天的大雨,泉水丰沛,从青石板缝隙里涌上来,一直没过脚面,潭小西索性脱了鞋,光着脚淌着泉水走路。
她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这种状况下遇见萧琅。
过了曲水亭街和趵突泉公园,穿过东西方向的文化路,再往南走,就是后帝路了。
后帝路两旁参天的梧桐树,亭亭如华盖,把后帝路遮挡的严丝合缝的。
路东侧,似乎还停留在七十年代,甚至更久远的过去,向阳院、美院、美术馆,仅剩下零星车间的力美服装厂,一排一排的大平房,红砖灰瓦,浓缩着历史和过去的旧时光。
路西侧,电教大院和文教大院,是近几年日新月异的现代建筑缩影:鲜艳的颜色、合金窗、玻璃幕墙、波浪形外飘窗、奇异的屋顶……
连接两座大院办公区域的,是两个单位公用的大礼堂,和马路对面红砖灰瓦的大平房一模一样,梅梅在这里唱过“梨花颂”,电教大院解放军的慰问演出也在这里,两个单位开年终总结大会,放电影,搞文艺演出,数不尽的新年联欢会,都曾在这里,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舞厅文化风靡一时,大礼堂还一度被装饰成舞厅。
传说了好几次,大礼堂要拆掉了,每一次潭小西都难过很久,仿佛生命中许许多多的热闹,都要被带走了。
连接两座大院宿舍区的,是座无名的红砖拱桥,大院里的人都叫它“红桥”,谁也不知道红桥,到底什么时候就在了,也不知道河流的源头到底在哪儿,一年四季,红桥下,潺潺流水不断,清脆悦耳。
快要走到文教大院宿舍的时候,王慧那辆海蓝色的丰田霸道开过来,停在大院门口,萧琅从车上下来,冲车里面的人挥手告别,等汽车开走后,转身走进文教大院。
文教宿舍大门,还是那个高大的黑色铁栅栏大门,小时候潭小西和侯莉,一边一个,趴在左右两扇大铁门上,等着看萧琢的两位大哥哥:萧琅和萧璎。
第一次看到萧琅,他沿着河岸从大院深处走过来,大步流星,披着一身的阳光,经过她们身边时,整个大门口都流光溢彩,潭小西看见他的脸庞,大理石雕塑一般棱角分明,高鼻深目,浓眉大眼,薄嘴唇抿成一条深缝,方下巴显得整个人格外坚毅。
等他走了,潭小西信誓旦旦对侯莉说:“长大了,我一定嫁给萧琅!”
每年萧琢过生日,还有新年元旦,一年两次,萧琢都会在学校传达室,收到来自两个大哥哥邮寄来的,亲手绘制的贺卡。
虽然每天在家里碰面,但两位大哥哥还是会特意跑到邮局去,把贺卡邮寄到学校里来。
每年这两个日子,同学们都挤到传达室,争相传看这两份贺卡。潭小西看到的一次,是萧琢的生日贺卡。萧琅画了很多蒲公英,飞在田野上,一行娟秀的钢笔字写着:“祝萧琢妹妹,生日快乐!愿每一声祝福,都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地生花。爱你的大哥,萧琅!”
二哥萧璎,画了一个卡通女孩,很像萧琢,旁边一行字又大又潦草:“祝亲爱的妹妹越长越漂亮!二哥萧璎!”
那天学校也搞了很隆重的活动庆贺儿童节,在学校操场,家长孩子们,玩到很晚。
每个学生都被允许带一名家长到学校参加活动。潭小西听侯莉说过,萧琢一定是让大哥萧琅来,她特别留意着,夜幕四合,人群中,萧琢身边,萧琅和萧璎都在,萧琅文质彬彬的,很安静,萧璎活跃很多。
每个人把手中的氢气球放上天空时,萧璎“噢!噢!”又跳又叫的,萧琅一声不响,像孩子似的盯着升上天空的气球,眼里尽是憧憬的光芒。
气球升空之前,每个人都被要求写一张小纸条放进去,潭小西认认真真写下:“长大了,让我嫁给萧琅吧!”
那天晚上操场上人挤人,她忘记了怎么回事,一回头,遍寻不着侯莉和萧琢她们。
回家的路上,她记得始终是自己一个人,走过一段斜坡,看见很多气球落回到地面,地上躺着无数小纸条,她捡起几个,“我的小名叫霞霞”、“让爸爸同意我看《大西洋底来的人》”、“暑假姥姥带我去大明湖划船”、“哥哥说教会我骑自行车,希望他不要忘记”……
只有她一个人写要嫁人,她忽然非常担心,生怕她的气球破了,被谁捡到了她写的纸条,暴露了她的心事。
红桥上一盏路灯,散发着微弱的黄色光晕,悠悠的,正在被夜色吞没似的。
潭小西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悲凉,她真切感受到,她一直幻想得到的萧琅,距离自己的世界,何其遥远。
尽管他可以坐在她身侧,可以和她肩并肩,但是,咫尺天涯,他和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呐!
侯蒂呢,她那么自信能抓牢他,不过都是错觉,他一整晚嘻嘻哈哈开着玩笑,酒醒之后,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吧。
电教大院斜对面,“tt”照相馆的霓虹灯,兀自闪烁不停。
这是侯莉的二哥侯芅,和他的同性恋人吴迪,合伙经营的照相馆。吴迪是一名野外摄影师,很忙,平常照相馆只有侯芅一个人打理。
她听二姐潭印度说,她一次也没遇见过吴迪,布光、拍照都是侯芅一个人忙,连给客人化妆也是,其实侯芅理发技术很好,比国美专业的理发师还要好。
大姐潭北冰爱美,动不动就要剪头发,侯芅从来不嫌麻烦,随叫随到。
“二哥,你带理发剪子来,我大姐又该剪头了!”
侯芅有一回给潭小西开玩笑:“你马上要上学了,说话用词是不是要准确点,潭北冰的‘头’被剪掉了,还能再长出来一个呀?”
“是‘头发’!”潭小西咯咯笑。
侯芅脾气好,潭小西从小和他很亲,侯芅的好脾气,在电教大院也出了名了。
嫌弃他的也不在少数,过了青春期,侯芅女性向倾向越发明显,后来和吴迪牵手恋爱,更是震惊整条后帝路,院里有小孩看见他,追在他身后叫他“娘炮”,“二椅子”。
潭北冰有一阵也大剌剌的,说起侯芅来也“二椅子,二椅子”的,被父亲潭井仁打了一个大嘴巴子,潭北冰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那是唯一一次打她。
“人家对你那么好,你什么时候理发人家随叫随到,你怎么好意思跟着说难听话!”
潭小西过了马路,走到“tt”照相馆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很久,里面一片静寂,她在门口台阶上坐下。
马路对面,自己那个家黑黢黢的,孤魂野鬼似的,她宁愿就这样坐到天亮,不想再回去。
属于她的世界,破败不堪,无论何时回头看,她身后始终空无一人!
王慧那辆海蓝色的丰田霸道,又开进电教大院,过了很久,才又开出来,潭小西想,她们应该是把侯蒂送到家,又扶他上了楼,毕竟他喝了那么多酒。
夏天的夜空依然是蓝色的,散发着幽暗的光,月亮弯弯,荧光粉的一笔黄亮色,星星很多,也很近,似乎触手可及。
透过铁艺栏杆,能一直看见大院里面幼儿园,那座红色小楼。
这是电教大院仅存的一座旧楼,红木小楼,四四方方的像个红色火柴盒,火柴盒仿若置身成人寰宇中的童话世界,月光倾泻在楼前的红砖地上,这里不知留下大院多少人的传奇故事呵?
没有一丝风,只有蚊子哼哼个不停,四面八方不辞劳苦地飞过来袭击潭小西,她的腿上、胳膊上都被叮了几个包,她站起来,离开了。
走进大院,向南拐,瓦砾堆上冤屈鬼似的家,一步一步逼近她,她霎那间失去了勇气,没了丝毫力气,再去向前。
她不知道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是咫尺天涯的侯蒂、萧琅?是盼着重逢,重逢了却也还是无能为力?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她扪心自问,答案无处可寻。
画满荷花的吧台,那个抽屉里,每天钱都塞得满当当的,如果每天少一千块,再丢失几张单子,马玉杰和王慧根本不会察觉,他俩什么都不懂。
而这样两个月下来,那些消失的钱,足够帮妈妈买房子凑个首付了。
她都错觉了,好像那些钱真的丢了,变成房子,每天晚上,她把本子上的帐和□□对得清清楚楚的时候,反而会恍惚起来。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敢做?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她有时候醒来很久,瞪着一双眼睛想半天,分不清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卫生间的马桶,因为缺水冲刷,尿液里刺鼻的氨气味弥漫房间,她被呛得眼睛疼,胸口闷,意识很难清醒,有时想不清楚身体是谁的,为什么不受大脑的控制,她为什么还要醒过来?她这种笨蛋何苦活着?
她忽然脚下一软,摔下去了,那个深渊张着嘴,她万念俱灰,不再挣扎!
黑暗中,不知哪里伸出一只大手,强有力地握住她,她闻到一股酒味,夹杂在从嘴里呼出的温热的气息中,距离近得让她误以为那是自己的。
那个人似乎跟她一样站立不稳,两个人都摔了下去。
她被压着,身下的瓦砾直刺上来,她忍住剧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潜意识里知道这个人会是谁。
是侯蒂没错!
他只是一双手摁在了瓦砾上,就疼得裂开了嘴,失声叫起来——“啊!”
他试图挣扎着起来,后背似有千钧重负,越发更紧地贴住她,“潭小西,对不起啊,我是想,过来看看你家……”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让她手足无措。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她眼神安宁,淡静如海,眼眸如漆,晶亮,两颗宝石似的,坠落星河,溅起满目星光,他眯起眼睛,目光聚焦后,才能看清楚她,紧盯着她,仿佛一眨眼她便遗失了。
她小时候,坐在热水房门口台阶上,专心致志守着那个放水票的小箱子,黑乎乎一团的一个小东西,头发短的,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穿着不属于她的,一直到膝盖的大背心,被妈妈逼迫着,千嘱咐万叮咛,尖刻的话语,说谁谁是故意逃票的,她看着妈妈,很窘迫的样子,一动不敢动。
他呢,她有七八年没见过他了,还是以前一样干净,干干净净的人,干干净净的圈子,干干净净雪白的银盘大脸,天生一副笑模样,细长的丹凤眼,和侯莉一模一样的。
她忽然就萌生了无限的亲切感,哪怕他曾经对待自己那样恶劣,可她仍旧被一个念头感动得眼泪几乎流出来:他是她的大哥哥多好啊!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眼上,身上。她觉得自己被扫描仪一遍一遍透视。
她忽然想逃,但他山一样压着她,他仰着的头,沉甸甸压下来,压在她胸口上听。
夜色如墨,月华如水。
万籁俱静中,他们都听见“咚,咚,咚……”她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
他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在摄影棚录一档关于传统文化的节目,当时觉得一首诗很美,那个主持人背不过,反反复复的重复中,他反而记住了。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暮。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倾诉。”
他絮絮叨叨,喃喃自语似的念,在她耳畔重复:“‘人前深意难倾诉,人前深意难倾诉。’”
他想她简直脱胎换骨,那个瘦瘦小小的,看不出究竟是男孩还是女孩的小孩,眼下长大成人,既清纯灵动,又性感妩媚,多么神奇啊,她有一张既天真又诱惑的脸!
“哼哼哼……”他兀自笑起来,笑声是和鼻腔共鸣才发出的声音,不怀好意似的。
“以后我常来探望你,好不好?”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右手丝绸手套,顺着她的腿滑上来,冰凉冰凉的,在她胸口上停下来。
是啊,他脱口而出的,差不多是他实际的想法——“常来探望她”!他想做的也不过如此,不然呢,她希望他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呢?替她买个房子?给她钱?
可是,凭什么呢?
“连说话声音,也变得那么细,我现在不再怀疑你是个女孩了,哼哼”侯蒂又那样不怀好意似的笑了两声,“叫一下我的名字吧,好吧?”
她张不开口,两片嘴唇好容易嗫嚅了一下,泪水哗地涌出来。
他立刻吻住她,丝绸手套盈盈一握,他联想起电教食堂一斤五个的白面馒头,软糯饱满,此刻正塞满在他的手掌心,他又“哼哼”笑了两声。
他吻她,爱意汹涌而来,竟如狂风暴雨般,长久而热烈。
明明是突如其来,平生第一次被这样吻,她却仿佛似曾相识,理所当然的,格外顺从,一动也不动,没有丝毫拒绝。
她在她蜘蛛网一样的小天地里,兜着圈圈,一筹莫展,悲从中来,渴望发生些什么,遇见某人,或某事,是谁都可以,只要让她活过来!
她一夜未眠,天亮了才朦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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