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散步

范誉把周文棋往门外推，随便编了个理由开始敷衍他：“打你的乒乓球去，洗澡也行，我有点事儿。”周文棋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迫走了出去，范誉按住他的手一松，他又转回头去试图进门。范誉一只手扶门，另一只手伸开虚挡着，周文棋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微妙，吹了声口哨，识趣地走开。

        宋琳正在收拾桌面，范誉有些紧张地走过来，四肢僵硬到不知怎么行动。他跨着大步，慢吞吞地挪过来，期盼宋琳能在他到她座位边上像个傻子一样无所事事地立在那儿前整理好一切。万幸宋琳麻利地将书都清空，然后利落地站直，对范誉笑着挥了挥手中的书：“我们走吧，散步。”

        范誉无声地点点头，又答了句：“ok。”

        宋琳把书抱在怀里，转身向前走去。范誉跟在后边，顺手拿了自己的眼镜，戴上，终于感觉有了点安全感。

        “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比较安静。”宋琳跟范誉并肩向前，率先开口说话，“之前阿俞告诉我的，她和方明去过。图书馆那里有一个旋梯，从顶层看我们学校特别美，也没什么人去。”

        范誉嗯了一声：“嗯我知道那儿，方迟俞也跟我提过。”

        “阿俞和方明总是喜欢一起到处跑。”宋琳的音调总是温柔的、细声细气的，范誉每次听她说话都会全神贯注，生怕听不清，被她认为是自己跟别人讲话走神不礼貌。虽然有时候方迟俞说话像放炮似的噼里啪啦他真的跟不上，但也会假装听懂了点点头，只不过她都会拆穿他——无一例外，再无可奈何地放慢语速重讲一遍。

        范誉不知道怎么回，便找话题反问道：“你们关系很好？”

        她笑看他，卧蚕随着她的笑声小小地显现了出来：“我们一个宿舍的呀，而且都两年了，班上哪还有不熟悉的。”

        宋琳笑眼弯弯，小虎牙在侧边若隐若现，让她比平时的柔和多了分阳光和明朗。范誉看得有些呆，急咳一声，视线迅速移开，从耳根子起慢慢得有些升温。

        范誉原本觉得自己挺能聊的，但一路上跟文静的宋琳走在一起，反而是宋琳一直在跟他找话题。全程除了问问题他能回答两句，大多数时候，范誉都只是简短的表达赞同或好奇，甚至还会分神想自己该摆哪只手了。好不容易到了地儿，范誉才算放松点。

        那楼梯下方没有实地，就是比较厚实的铁板，由于时间悠久，踩下去还会发出下陷的声响。宋琳小心地搭着扶手，好奇地往上看，欣喜地说：“这地方真好，这里都可以看到大半个高一高二楼了。”

        宋琳说话时没回头，范誉耳朵里只有两人小心翼翼地踩上阶梯的声音。他光顾着看脚下，特意走慢了些，站到了宋琳的侧后方。宋琳见范誉没动静，疑惑地回头，结果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右脚猛地踩空，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范誉瞳孔骤缩，身子下意识地前倾，右手迅速抓住她的胳膊，左手从后边绕过她的后背，按住她的左肩。宋琳的长马尾在空中飞扬，打在范誉衣袖上，她还保持着惊呼的神情，半张着浅粉的唇，被范誉稳稳地接在怀里。

        空气里弥漫着粉红泡泡，宋琳靠着高大的男孩，放大的脸上是紧锁的眉头和眼里焦急的神色，她原本在最后一节课因为之前约好的散步之旅而紧张，已经想了很多尴尬或是沉默的场景该怎么应对的方法。但意料之外的事发生，她感觉之前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深呼吸都白做了，宋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盘，心跳开始怦怦——怦怦——是再也止不住的心动和喜欢泄露，从分班后的相遇而开始流入的、从范誉灿烂的笑颜而开始盛满的、从高二下学期突然慢慢有了交集而流速加快的、从开学意外坐到一起让宋琳重新抱有希望而开始倾泻的、到此时此刻迸发而出的对范誉的所有心情、感情，通通不再掩藏。

        宋琳原以为大家就这样过去了，她低着头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骨子里没有让她伸出手抓住从旁擦肩而过的阳光的坚定信仰。可是每次洒下的阳光，从一束到一片，从一片到昏黄，她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然后直到有一天，突然之间，白昼开始变长，她的念念不忘，让空气转达她一声回响，之后漫天都是草长莺飞、青衫凉笠，春生夏长。

        范誉接住女孩后，对上她的视线，只交接一瞬，他慌忙地将她扶正，之后退后一步，手抬起来又放下，不知所措地在身前晃了几圈，才朝楼上示意，结结巴巴道：“那个……你——你小心点，我们——走吧走吧。”

        宋琳回过神来，脸上飞满了红晕：“好——好，走吧。”

        两人无话。上了楼顶，远处是被蒙住雾纱的青山，高二楼红砖绿瓦后边染上的黄昏，一点点地蔓延天际，整幅画，是被加了层落日余晖滤镜的泼墨。蓝色校服的女孩，白色校服的少年，随机地分布在湖边，有序地朝两个方向移动。难得的没有蝉鸣、没有蛙叫、没有人声，只是风和日的进行曲，仿佛这楼顶是一等的音乐会前排，享受了全音质的乐队表演。

        宋琳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栏杆前，惊喜地望着这从未探索到的风景。

        “我只知道我们学校好看，但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她在想应该怎么形容，“震撼太过于激烈，是那种壮观，像大河淌过，再把流水声全部静音的美。”

        眼前的女孩比往日更神采飞扬，连声音都填满了快乐，范誉不由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变得温柔，变得宁静。

        宋琳朝着山和楼，留意每个行人和波光，不肯错过任何大自然塑造的惊艳。风小了些，楼顶的无声对着风和日打暗号嘘了一声，向它们眨眨眼。风和日便悄然换了首更浪漫的，或许是夜曲。宋琳在演奏开始时，松开握住栏杆的手，转身，范誉认真地将她描绘在整幅画里。

        然后听宋琳对他说：“范誉，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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