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的小花妖-3
一头很长很长的蓝色头发还真容易被“鉴定”为杀马特发色，而杀马特在十一年后可是众人调侃具有中二、乡土、沙雕等爆笑特质的过时现象之一……
曾经染着五颜六色的长刘海，45度角仰望天空说着“我们是糖，甜到哀伤”的杀马特们，后来则成了沙雕表情包和沙雕段子洞中仙……
但在2008年，农村几岁的孩子还大都不知道杀马特，舒一木则是个从绿水城回来的例外，他同学里就有几个疯狂沉迷非主流文化，买各种骷髅吊坠、拍失真大头贴的，所以他看到许瑜后脑勺的第一眼，反应是……
？！杀马特？
舒一木抬起手，揉揉眼睛，试图确定自己眼前看到的人是不是真的。
他再看一眼……自己肩膀上这个比他小一点的孩子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而且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对方湖蓝色的长发、白皙的皮肤、小巧的鼻子与淡红的嘴唇，尽管这个姿势没法看到全脸，但舒一木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令他很舒服。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去触碰对方的睫毛。
许瑜的睫毛也是浓密的，且每一根都很纤长，若是仔细看，还会发觉其上泛着的微微蓝色光晕，那是非常剔透的光，水晶一样，衬得他整张小脸愈发不似真人的。
像是从某个幻界挣脱出来的角色一样。
舒一木的手指轻轻碰上了许瑜眼睛上的睫毛，这感觉有些奇妙……有点凉凉的，竟有些像用手去接雪花的触感。
舒一木静静凝望着许瑜的脸庞。
许瑜做的沙雕梦刚做到一大半，梦里的血腥故事刚进行到皇帝驾崩、某公子因痴狂某某人而死亡，同时拖了某某下水……正在这个时候，眼睫毛上的轻微感觉竟把他从睡梦中弄醒了过来。
猝不及防地，许瑜睁开了眼睛。刚这么一睁眼，他还有一点懵，紧接着他就看见了一下子把手收回去的男孩子。
是他在刚化形时见着的舒家的男孩，许瑜自然认得出来。
舒一木也有点懵，许瑜这么突然地醒来，让舒一木条件反射地就把手迅速收了回去，然后默默地看着许瑜的眼睛。
许瑜的眼睛自然也是好看的，哪怕整个人装在小孩子身体里，他的眼神也是似能勾人心魄一样的好看，且干净得不可思议，这样的眼神哪怕生在这样一张五六岁孩子的脸上也不违和，只是比一般情况下的同龄孩子多了两分神秘感。
“……”许瑜身上裹着人家的衣服，再撞见这正主醒来，一时心中涌起一点奇异的紧张感来，也不知道说什么，也默默地看着对方。
这俩像在一二三木头人似的，两个小木头人一般相对沉默，一动不动。
场面一度尬到飞起。
还是许瑜先开了口。
“……啊，你好，不好意思啊，你的衣服我、我借用了一下，你要是介意的话……”许瑜抿嘴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就差抬手原地挠头了。
他现在很懊悔自己为啥贪图方便直接裹了这小孩的衣服，本来准备找到给自己变衣服的办法再把身上这衣服还回来的，结果现在被当场逮住……
“不介意。”舒一木轻轻摇摇头，如此说道。
他的声音还是很稚嫩，童声童气的。
许瑜怔了一下，随即松了一口气，心道对方真好说话。然后便听对方问:“你是妖么？”
舒一木看着许瑜，发问得很认真，语气也很笃定。光线很暗，周围很静，他眼神清澈，出口的话语却一箭中的。
许瑜没想到对方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质身份，但莫名地觉得对方不会伤害他，便在迟疑后干脆点头，说:“是。我是蓝雪花变的花妖。”
虽然是等级最低的小花妖，而且因为刚化形，法力都还没来得及修炼。
“你是窗外的蓝雪花变的花妖？”舒一木顿了一下，又问道。
“嗯。”许瑜点点头，神色坦然。他坐在木板子上，一双交叠在一起的小细腿下面正是不太舒服的不甚平滑的板面触感。
“我叫舒一木。”舒一木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点微笑来。看起来非常友好，这个笑容更是雨后初霁一般。
平时不笑的孩子，忽然笑了一下，真的非常好看。
咦，对方态度其实挺友好的么……许瑜心里这么想着，便眨眨眼，回道:“我叫……阿瑜。”
他并没有将姓名全告诉舒一木，只是说自己叫阿瑜。
舒一木却微垂了眸，口中喃喃念了几遍:“阿瑜……阿瑜……”
这两个字，似乎很重要，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心中泛上奇异的感觉来，又甜、又酸，心口还隐隐发疼，是很模糊的疼痛，就像是隔了从许久许久的时光的另一面传来的一样，光影如水纹，而那这种复杂又奇异的感觉搅得水纹尽断了、乱了……
这感觉使舒一木有些恍惚。
但这奇异的感觉很短暂，它很快便掠过了，可能在他心上停留的时间连两秒钟都不到。
许瑜并没有注意到舒一木的短暂恍惚，因为他在想自己的事。
——他这次穿的宿主身份听起来属于妖啊精怪什么的，好像有点特别，实则这个蓝雪花花妖身份的生平经历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了，也并不特别。
这株蓝雪花因缘际会化形后，离开了梗寨村，向国内某个城市的妖怪协会报了到，获得了一个普通人类身份，像万千普通妖怪一样，白天在人类社会里正常念书或上班，夜晚回家后才现出原形或与其他妖怪一同玩耍。
妖怪们在人类社会里隐匿得很好，他们有的也打入了人类的上流社会，但更多的还是像蓝雪花这样法力低微、智商情商皆一般的小妖，这种小妖往往是如真正的普通人类一般平平凡凡过一生，并不会体验到顶级大妖们那些闪亮又有趣的经历。——不过区别于人类的是，妖怪们的寿命普遍长许多，衰老得也慢，所以一个小妖每隔十年二十年去另一个地区换身份继续生活是很正常的事。
蓝雪花就是这么平凡地过完了妖生，死后化作了尘土，就像在这世上从未留过痕迹一样。
而许瑜这次的任务，听起来好像很轻松:谈一次有着清甜味道的恋爱。实际上对许瑜而言，感觉并不容易的样子……
毕竟……甜？
抛开和渣男们纠缠来纠缠去的经历，许瑜真正谈过的一次恋爱，也就是和江临风那次，但那次在情感上也是江临风主动，把许瑜当娃娃或者宝贝一样宠着，许瑜稀里糊涂地就在对方营造的水晶塔里过完了很久很久的时光，等到回过神来以后，许瑜已经不得不离开了对方。
如果让许瑜去俘获哪个渣男的心，他倒是可以试试，可是真正的谈恋爱……许瑜还真有点懵。
甚至于他很担心这次任务会失败，因为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对哪个男子产生那方面的好感了，而谈恋爱，好像是需要双方都有感觉呢……
许瑜从对自己谈恋爱任务的略发愁中回过神来，一抬头，眼前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舒一木不见了？
许瑜轻轻咦了一声，转过头，正好看见舒一木背靠着墙坐着，就坐在许瑜身边，闭着眼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男孩似乎对于他是花妖这事儿是相信的，但并没有很震惊的样子。
许瑜觉得对方有些与众不同。
他便缓缓倾到对方身前一点，手掌伸出，在对方眼前挥了挥。
见舒一木睁开了眼，许瑜便小声却诚恳道:“请不要把我是妖怪的事告诉别人哦，不然我会很困扰的。”
“嗯。”舒一木点点头，答应得很快。
似乎这个男孩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许瑜身份的事说出去。
许瑜不确定对方以后究竟会不会保守这个小秘密，但目前还是决定相信对方。
许瑜当然是想先回到蓝雪花里的，毕竟他其实还是没什么力气，想回去养养精力，但……
怎么，好像找不到方法……
许瑜皱眉，心道这样不行啊，便跪坐在地上，闭眼，摆出一个看似厉害的姿势——双手合十——心中无声呐喊:回去、回去、回去！
……仍然失败了。
这是真尴尬。他大概是史上第一个不知道怎么回归原形的妖怪了。
许瑜有点泄气，终于睁开眼来，一看，舒一木好像已经睡着了，依然很安静地靠坐在那里。
“唉……”许瑜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舒一木耳朵微微动了动，睁开眼来，疑惑地看向许瑜。
“……”许瑜轻轻咳了声，有点不自在。
……真丢人啊，竟然连怎么回归原形都不知道。
大概是被这么看着，有点被刺.激到，许瑜心想总得快点找到办法才行，便胡乱伸出一根手指，一边嘴里瞎念叨着，一边比划来比划去:“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啊看谷秀啊，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啊看谷秀啊……”
忽地，从许瑜的指尖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纯白的，虽然量不多，但一瓣瓣飘落在破旧的阁楼木板上，美丽得像一场幻梦。
又像是电影里的特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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