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力
虽然北汝关一役兵不血刃地大胜而归，赤林军也没有再犯，襄城县的士绅地主们却以常昀和萧翡勾结扰乱地市为由联合抵制，佃户们在威胁之下竟然都不敢去承租北汝关这一圈由萧翡低价收下的田地。
眼看这适宜开耕的日子所剩无几，常昀心下难免焦急，她很是想找萧翡聊聊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些田地。
“咳咳咳咳。”但每次听到萧翡猛烈的咳嗽声，她又觉得或许萧翡自己也够烦心的了，故而小小的风寒拖了许久都没见好转。
而许琳琅这位县令最近似乎也忙碌得很，让常昀也无法与她商议。
于是常昀只能自己来想办法，她向城西的萧府上了一道拜帖。
虽然听闻萧翡当年分家之际闹得很不愉快，但常昀心想总归是本家，而如今当家的萧翡继母秦氏又素有贤名，若她能稍微劝劝和，解释解释，说不定就愿意帮衬一二。
再者，这城西萧家也是梁德王之后，正经宗室，在襄城士族之中颇具名望，只要他们能帮萧翡说两句话，想必抵制自会消解。
——
“官人这几日因身体不适无法成行，不过这几匹绸缎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两府之间虽有隔阂，但终究是同姓之家，我此番前来就是想要消解误会”
凭常昀的官身，区区襄城县内的士绅她还真不用拜，但毕竟是有求于人，她还是同父母仔细请教了一番礼数，以萧翡的名义备了礼，才去见这位秦氏，又仔仔细细地同她解释了一番北汝关一事的始末。
“常县尉的意思，我明白是明白了，但恕难从命。”却被秦温仪一口回绝，直接送客。
“夫人，此事不单单是田地交易还关乎着整个县城的粮食储备，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常昀自然不可能硬赖着，但最后还是争取了一句才往外走去。
“嫂嫂，我送你出去吧。”萧翡的二弟萧琮凑了过来。
“不必。”
“嫂嫂，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若你与我再仔细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劝劝我娘呢？”
“当真？”听闻此言，常昀转过头去看着萧琮。
“当然是真的，嫂嫂同我去屋里谈吧。”她发现萧琮正满脸笑意地盯着自己，笑得脸颊上的肉块都堆在了一起挤出褶子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肥硕的双唇上下蠕动着仿佛在吞咽口水。
这样的表情常昀见过，在被她抓过的色鬼身上，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但随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拿色鬼去揣度萧翡的这位二弟。
萧翡不也惯爱笑得轻佻浪荡么可是不一样，萧翡是惯爱调笑的轻浮，旁人也传他风流，但其实萧翡的眼神中并没有色相，更不要谈这种赤|裸|裸毫不加掩饰的色意。
“不用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常昀强忍住心中泛起的恶心感别过头去，继续朝外走。
“嫂嫂别走啊。”谁料那萧琮音调愈发腻味令人反胃起来，竟然直接上手想要强拉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他就被甩飞在了地上“唉哟”一声惨叫起来。
“悍妇！母老虎！怪不得柳刺史不要你呢！”常昀听着萧琮在身后咒骂，更是想要疾步离开。
“活该嫁给我那个废物哥哥！”
但她的脚步又还是停了一下，回了一句：“你哥哥靠着自己做生意不是废物，倒是你来年也就该及冠了，却还是个只知道坐吃家中的蛆虫。”
“常昀，你不要仗着自己有个一官半职就可以随口乱骂，过几日等我接任了县丞，咱们走着瞧！”
常昀没有再搭理萧琮，但心中却不免有些气结，萧琮能如此说话想必萧家已经上下打点得差不多了，原本的乌县丞若非年纪大了身体不行，倒也算恪尽职守，竟让这种人接任，实在令人扼腕。
后来她又想，惯是传言萧翡是个混账长兄，日日欺|凌|辱|骂弟妹，但她今日见了萧琮，恐怕境况恰恰相反，萧翡虽比萧琮高些，但萧琮的重量得有两个萧翡不止。
心中又生出一丝同情来，回府时不由地便向萧翡的西厢房望去，却发现一片漆黑没有点灯。
“萧翡还没回来么？”她拉住下人问。
“大夫说了东家的病得去僻静的乡野间休养些时日，夫人还不知道么？”
“这样啊，知道了。”常昀没想到萧翡的病竟已严重到了要休养的地步，想来他这个病一开始还是因为自己醉酒，又添上了几分担心内疚，愈发烦躁起来。
于是在院中走了走，想要散散心。
“这儿怎么有盆枯花也不移走，多不吉利！”结果反倒是看见了一束本该盛开却枯萎了的二月兰。
“这就移走，夫人。”下人们赶忙过来移花。
“哪里来得一股药味？”她听见了一句嘟囔，想来萧翡的确病了很久，竟让园中的花草都染上了药味。
——
之后，常昀又接连拜访了几位士绅地主，想要他们允许手下的佃户能够去耕种北汝关的田地，得到却还是一个又一个的回绝。
同时县内更是出现了她仗势欺人，想要利用职权强行逼人就范的流言。传扬最广的一段，就是关于她如何去萧家横行霸道把萧琮暴打了一顿的故事。
当然还有更为恶毒的，说萧翡的病就是他们夫妻两联手作恶的报应。
“夫人，你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常夫人送了红豆薏米汤来，你要喝点么？”
“小葵，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常昀坐在屋脊上，双手环着膝盖，越抱越紧头也越埋越低，最后把自己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春风分明应该是柔和的，她却觉得是在耳边轰鸣。
常昀忽然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无力感，无论是那些田地也好还是萧翡的病也好，她的武功也好官职也好派不上丝毫用场。
她甚至不知道萧翡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下人传话都只说快好了，这一两天就能回来了，叫她安心，可她在屋顶上呆呆地坐到天明也没有看到西厢房亮起灯来。
——
第二日，常昀又往城西的萧府去了。
“贤侄，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但这萧家发了话，我们也不敢逆着来啊。你还是得先说动了萧家才行，都说当家的秦氏脾气好，你说两句软话指不定就行了呢。”一位与常家关系较为亲厚的士族是这样同她讲得。
常昀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她是得去求人家，那求人，讲礼节讲道理可能都不大有用，她应该低声下气一点。
“这儿哪来一只女鬼啊，飘在街上也不怕吓死人。”不过还没到，她竟然就先碰上了萧琮，“哟，常县尉？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啊？”
常昀感觉自己近些日子听过的闲言碎语，似乎让她对于嘲讽麻木了不少，她垂着头从嗓子眼里挤了挤：“萧二公子，我是来跟你赔不是的，想求你大人大量……”
其实挤出前几个字后，再接着往下那些求人的话倒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但是她还没说完，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给扣住了。
“常昀，你疯了不是？你何时低头求过人？”然后是一句质问。
常昀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人薄唇抿紧，眉头深锁，狐狸眼中满是怒火。
她却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你都好了？”常昀开口，百感交集之下声音竟然带了些颤抖。
那一刹那狐狸眼中的怒火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生出了慌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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