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康熙兀自心惊，以至于没有立时安抚皇贵妃。
从赏花宴宜妃入口的东西添了孕妇禁忌的干姜，再到如今太医院的开药取药方子不能对上——全是入口的东西，今日是后宫子嗣，明日便是乾清宫，不得不防，他的紫禁城，何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孙嬷嬷将桌上的两本账册躬身呈给皇帝，有问题的页数已被折了一道，是以康熙能快速翻到。她叩请道：“奴婢不敢欺瞒皇上，娘娘得了消息受不住，任英才并不敢轻举妄动，又是两年前的官司，是以，追查与否还请皇上定夺。”
康熙快速比对了两本账册上所载的数目，却如孙嬷嬷所说，另还有十几味药材月初月末差额所大已超出正常耗损。
怪不得，皇贵妃明明是母女平安，小格格却未过满月就生生夭折，他当时在盛京不得回京，等他回来时连孩子已然装裹，父女亲缘生生斩断，竟没见上一面。
表妹当时意志消沉，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身子也硬生生熬坏了，若非还有四阿哥在膝下承欢、殷勤侍奉汤药，只怕
皇帝心里依然信了几分。
康熙额上青筋虬露，高声唤：“梁九功，给朕滚进来！”
梁九功才从翊坤宫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向魏珠打听里面的章程，却听到皇上的怒声，冷汗立时从额头上滴下来。
“嗻。”
他一甩拂尘，用袖口擦了擦汗，应了一声才推门入内。
未等梁九功躬身请问，只见有两条抛物线一前一后朝他的方向而来——皇上已然将手中的账册朝他掷了过来。
一本碰歪了他的顶帽飞了出去，一本梁九功反应过来抢接在怀中。
梁九功不敢大意，也顾不得整理仪容，忙跪了下来，口中道：“皇上息怒！”
康熙面露讥讽，冷笑道：“大总管！好一个威风八面的总管，太医院已成了某些鼹鼠的储粮地了你知道吗？朕的紫禁城都快要被拆了，你是做什么吃的？”
梁九功忙磕头道不敢，却不敢说一声冤枉，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往上觑了觑康熙的神色，试探性的翻看账册，见康熙不曾反对，这才扶了扶帽檐，抿了手指翻看。
不过一两页便知晓其中关窍，心内叫苦不迭，只道谁都知道除了太医外，太医院就是个清水衙门，没曾想便是这些不起眼的药材，有些人偏偏能起别的心思，能有生财之道。再者就是因没有油水，他们这些太监又不懂得药理，就算年中年末查账，也只是看个总账。
这谁能想到还有人在这上面动歪脑筋，对于梁九功来说且算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然而谁叫他揽了总管大太监的名头呢，便是皇贵妃娘娘宫里的首领大太监任英才也称不上，这孙子还不配领这个衔儿呢，要说前朝后宫，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也只有慈宁宫太皇太后身边的那德厚，可那位伺候太皇太后劳苦功高，就是他对面碰见了也得拱手称上一句“爷爷”，哪敢让那位顶缸啊
孙嬷嬷伺候着佟皇贵妃，剩梁九功在这里独自一人承受康熙的滔滔怒火，他不住的磕头：“奴才监管不力竟出了这么大纰漏，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奴才不敢奢求万岁爷原谅，但求万岁爷保重龙体，勿为了奴才这个小人而生气伤身”
佟皇贵妃这会儿缓歇过来也劝皇帝：“万岁爷，梁公公在您身边这么些年了，一直悉心服侍，若说宫里的内侍黄门，依臣妾看，可没有比他更细致的了。就连他也被蒙骗过去，可见太医院中蛀虫不小，更是视皇权于无物。”
康熙并非真要革了梁九功的职，他点点头，就顺坡而下，“看在你佟主子替你求情的份儿上，朕先饶你一回。若再有下次——”
康熙虎目半眯，并指点人：“别说头上的顶帽，就是你这颗项上人头，也趁早搬家罢！”
梁九功作揖笑道：“奴才谢过万岁爷，谢过皇贵妃娘娘！”
康熙看不得他这幅谄媚像，冷哼道：“起来吧。”
“哎！”
就算是知道皇上没有处置他的意思，梁九功还是不免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时又听皇帝吩咐下来一桩差事。
前面追查太医院的药材都运往何处他能理解，毕竟这些药材不可能不翼而飞，但是后面是调查承乾宫小格格死因，这就很难让人理解了。
他还着意听了一回，是两年前夭折的小格格，而不是两个月前夭折的六阿哥。
这如何查？！说句大不敬的，小格格只怕已经化成一抔黄土了。
梁九功脚后跟要抬不抬，只见孙嬷嬷拾了另一本册子跟他送来，一看才知道事情大发了。
若这么着再不加以管制，只怕以后皇帝用药也成了巨大的安全隐患，端看背后之人敢不敢了。真到了那一天，他梁九功才是万死难辞其咎。
梁九功的一双小腿肚儿都在打软，手更抖得不成样子，只觉得脖子间都是阴恻恻的。
这幸好皇贵妃未曾将这账记到他头上。
梁九功目眦欲裂，把这背主之人恨得牙痒痒：“奴才定将背后钉子□□！”
万不得已动用私刑也不是不行。
康熙勉强满意，也没有避讳皇贵妃，直接问道：“昨日之事，查得如何？”
这个倒没有问倒梁九功，昨儿个他去了御膳房镇着先厘清了涉及人等，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关押了，然后他就回了乾清宫侍候万岁爷，剩下的都交给了他徒弟李德全去督办。
这不，今早上便呈来一叠证供，因皇上一直处理政事，未能有呈送机会，这会儿梁九功一面将证词递给康熙，一面解释道。
“据奴才所查，德妃娘娘的曾祖父额柏根曾担任过御膳房总管，很有些香火情，德妃娘娘未选进承乾宫前，也在御膳房供个闲职，因此永和宫在御膳房里总有几分薄面，这位给宜妃娘娘做席面的乌威便是永和宫小宫女翠英一表三千里的表哥。”
“这翠英不是自承乾宫起一直跟着德妃的么？”孙嬷嬷插嘴道。
“是，嬷嬷好记性。”
至于干姜又是如何递的上面皆有记载。
梁九功说完也松了口气，若不是李德全机警，且查不出来其中的干系。
他看着皇帝的怒容，又道：“另外翠英还吐出一事”
“吞吞吐吐的，还不快说。”
梁九功踌躇了会儿，直言道：“德妃因嫉恨皇贵妃娘娘在她初入宫时不肯提拔，只让她管熏衣点香，是以——”
梁九功跪地低头道：“是以每次点香时，皆混了麝香进去。”
佟皇贵妃再度晕了过去。
康熙大怒，承乾宫瓷盏又碎了一地。
太医院、御膳房、永和宫、内务府包衣世族！
这只怕，从根子上就坏了！
康熙下令彻查，同时，又下旨令他的好哥哥福全兼任内务府总管，坐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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