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直至康熙出声郭莹华才回过神儿，她深知这时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更为重要的是不能被皇帝发现原主已换了人——不论是康熙帝还是乾隆帝，都将帝王心术发挥的淋漓尽致。特别是乾隆帝，把整个朝廷的臣子都被他给盘圆了，愣是不敢发出不同的声音来。

        面对这样强势的帝王，若是知道自己抢占了“爱妃”的身体，就算是阴差阳错，也会被认为是孤魂野鬼，一把火烧了去吧。

        再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的事情了。

        郭莹华打点起精神，皇上不点破她也就当行礼问安环节已经抹过去了，她尴尬的笑了笑，说道：“臣妾宫里哪里有那样大本事的能人呢。皇上要笑话臣妾直说便是，这样拐着弯的说，若臣妾领悟不到，岂不更显得呆了？”

        康熙闻听之后弯了弯唇，倒是将承乾宫里的阴霾一扫而空，他指着郭莹华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宜妃，朕不过关心你一句，偏尽成了不是，可见平日里没少编排朕！”

        郭莹华心内一颤，因为不熟悉“宜妃”与皇上相处的节奏，她竟分不清皇上是玩笑还是认真？且做一搏，坐实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名号。

        她稍微抬眼觑了觑皇上，就顺势撇了撇唇角，哼笑道：“可不是笑话臣妾么，便是借臣妾百八十个胆子，臣妾也不敢说皇上的不是！且在您心里，臣妾便是这样的模样？这样的话传出去，臣妾还要不要活人呢？”

        康熙只当郭莹华昨日经历险境心火难平，故意逗她一逗，却是走了岔道，本该是逗笑，如今倒都成了不是，平白惹了许多嫌弃出来。

        多说多错，康熙及时闭口，再不敢多说一句。他连忙坐去榻沿，大掌拉着郭莹华一双纤纤玉手，十分的好性儿。

        “好好好，都是朕的不是，爱妃原谅则个儿？”

        他这般郭莹华反而十二分的不适应，却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她小心往里挪了挪，缓解一身鸡皮疙瘩，犹豫开口：“皇上……”

        如此没了接茬儿，帝妃就都很默契的掀过这样的话题不提，皇上这才想起他来翊坤宫的正经事儿，神色自若的问道：“今天感觉如何？朕听梁九功说你方才叫了太医，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郭莹华听了梁九功这个名儿突然便放心了，只要不是乾隆那个败家子就好，她将脑海中梁九功的人与名对上，笑道：“臣妾今日还好，正如臣妾对梁公公说的：并没有什么不适的。皇上放心便是，而请太医是有另外的事情请教。”

        皇上听见她这般说倒是有几分讶异：“哦？爱妃这是对医书经典感兴趣了吗？”

        郭莹华装作恼羞成怒的样子，气哼哼的：“皇上！”

        皇上就做摆手无奈状，连忙哄道：“好好好，朕不提！不提！”

        郭莹华小心翼翼的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反而被皇上越握越紧，只好作罢，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皇上，臣妾有事对您说。”

        皇上仔细看了看郭莹华的神色，挑眉问道：“这样？爱妃准备告诉朕什么？”

        郭莹华就顺势挣脱了与皇上相握的手，让山茶将软枕旁边的金镯子呈给皇上赏看，试探的问道：“皇上可觉得这个镯子眼熟？”

        “朕并不认识这个镯子。”皇上端详了一会儿，却不知郭莹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皱眉摇头道：“这是内务府呈给你的？分量倒是不少，就是失了精巧，匠气十足。”

        皇上只当是郭莹华来告状的，以为是内务府人惫懒，竟连宜妃的面子的也敢下，宜妃生气实属正常，并没有想到其他的方向。

        然而他下一刻却见郭莹华摇头，又提高了声音唤道：“山丹，将那毒物呈给皇上看看，离远些。”

        山丹却是因与沈太医直接查验接触了附子粉，是以这时只站在屏风外等候郭莹华的差遣，并不在里间伺候。

        她外面捧了个红漆托盘进来，就停在屏风处。这个距离只保证皇上眼风大概能掠到，而附子粉也不会因风或是人说话的气儿带到皇上、特别是郭莹华这个孕妇那里。

        皇上疑心渐起，他睇了一眼梁九功，又问道：“这是什么？”

        郭莹华端的是一副温婉模样，却冷冷道：“这是附子粉，因为毒性甚重，所以孕妇轻易不能碰若是轻症，孕妇或许能逃出一命；否则，便就是一身两命”

        郭莹华每吐出一个字，聂姑的肩膀便矮一分，头更深埋一寸，她恨不能将自己跻身到膝下铺就的地砖缝里，祈祷着千万不要被人看到。

        然而愈是这样，愈发的引人注目。

        “快拿下去！”皇上面色冷凝，对山丹喝道。

        又转过头来问郭莹华，“这样骇人的东西翊坤宫怎么会有？”

        话出口便又觉得不必再问，但已然收不回去。

        郭莹华一双桃花眼滟滟生光，闻话她险些要将这句“难道这话不是应该问你三宫六院里的好妃子吗”脱口而出。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再看向聂姑时就锐利如剑，她扬扬下颌，示意皇帝看过去，凉凉道：“皇上这话还是问这宫女罢，臣妾也等着她给臣妾一解疑惑呢”

        皇上的脸色深凝成墨，愈发深不可测，聂姑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威压，一条身子都要抖成了筛子，口中细声念着：“奴婢不知奴婢不知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皇上娘娘！”

        郭莹华冷笑道：“沈太医说小厨房正烧着的热水里便添了附子粉，因量少，无色亦无味，本宫虽然不喝这水，却是洗漱要用的。”

        “这样长长久久的下去，就算是华佗在世也难保我孩儿康健，这便是你的不知！”

        聂姑不住的磕头，哭诉道：“奴婢不知，奴婢当真不知道这是什么粉啊！”

        这更荒唐了。

        “难不成许你天大的好处、要你偷偷摸摸使用来源不明的东西竟是来护佑本宫的不成？！”

        郭莹华见聂姑额头磕破了也不说背后指使之人，颇觉心累，于是捏捏眉头对皇上道：“臣妾实在是问不出来了，便劳请皇上帮臣妾找到并严惩幕后之人，以肃正后宫风气！”

        皇上看着聂姑的眼神冰冷，命令道：“梁九功，把这贱婢送到慎刑司去，务必撬开她的嘴！”

        “还有地上那些赃物，一并带过去，莫脏了我翊坤宫的地界儿。”郭莹华插嘴道。

        梁九功领命，招使两个小太监拖走了聂姑。皇帝兀自陷入沉思之中。

        郭莹华见状却不想让皇上瞎琢磨起来，于是伸手轻轻扯了扯人衣袖，小声道：“今日皇贵妃娘娘驾临翊坤宫，话里话外让臣妾谅她一回。”

        她撇了撇嘴，很有些委屈的味道：“臣妾昨日昏迷不醒人事，却深知其中凶险，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安康，臣妾只当是娘娘不许臣妾再追究此案，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盛怒之下”说着说着底气就渐渐低了：“盛怒之下便把娘娘给顶回去了。”

        皇上闻言倒是悄悄弯了弯唇角，丝毫不意外，这就该是她干的事。

        这一幕正好被郭莹华看到，如此稍稍宽心，后面的话便能顺利接连上去：“等娘娘走后，臣妾却觉得不对，又让山茶将臣妾晕厥后的事情详细复述了一遍，才知是干姜惹祸。姜在宴席中只是一味调剂，干姜便是放的再多也没有立时就发作的道理，更何况臣妾也只是浅浅尝了几口，如此臣妾便怀疑早早就出了差错”

        于是又将如何请沈太医再来、如何查检、又是如何审问细细说了一遍。

        皇上跟着郭莹华的思路走了一遍，矜持的点了点头：“不错，尚有可取之处。”

        郭莹华无语，已经弯了一半的唇角迅速拉平，平静的将后话补完整。

        “臣妾实在没有法子能问出来了，好在您刚好就来了。”她摊手：“再后来的事情您就知道了。”

        皇上又皱着眉沉吟，郭莹华看着不免要问：“怎么了？”

        皇上简明扼要的提出重点：“所以，所谓的‘允许吃喝拉撒，不允许说话、不允许睡觉’便是你想的惩罚措施？”

        郭莹华心情正好，也没有仔细琢磨皇上话中的应有之意，就点头道：“是啊！皇上是不是觉得很不错呀？”

        这几个字仿佛像一团棉花似的，把皇上的喉咙堵住，以至于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在这后宫里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惩罚措施，方子千奇百怪，却让受刑者有苦难言，皇上只要求后宫处于平衡状态且能保持和睦的关系，并不怎么理会其他的事项，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后宫里的阴私。

        郭莹华的方法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甚至根本不叫做惩罚，以至于她还一副“请皇上表扬我”的神情让皇上看到几乎是错愕的。

        皇上怎么也没料到，自己宠了几年的女人，外面看着是个朝天椒——又娇又辣，实则是裹了辣椒面的炸糖糕，里面竟还是个空心的！

        也怪不得乌雅氏敢拿宜妃下手，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皇上忍俊不禁，又是叹气又是笑的，以至于都不怎么愁如何一劳永逸的斩断包衣世家想当二主子的妄念了，他摸摸郭莹华额头：“真是难为爱妃想到这样好的主意，一点儿都不会打草惊蛇！”

        皇上看着郭莹华的眼神颇是温柔。

        若没有朕在后面护着，宜妃可怎么办呢朕的公主与阿哥跟着她，估计也吃了许多暗亏吧。

        罢了罢了，以后让梁九功多多照看她们娘几个罢！

        郭莹华无端的向上拉了拉锦被，十分不适应皇上这个表情。

        “冷吗？”皇上问，说着便要令人重抱一床厚被褥。

        郭莹华连忙摇头，她实在是没有与外人这样亲密的经历，更不想在几个宫女面前表演恩爱，她顺势换了话题：“您别看臣妾方才说的镇静自若，实则这会儿想起还后怕的紧。幸好臣妾聪明，不然”

        皇上：

        算了，知道怕也还行，知道怕就不会以身犯险。就怕那傻大胆的，傻而不自知。

        “朕知道，你放心，定会给你们母子一个说法。”

        郭莹华勉力笑了笑，就道：“臣妾信您，皇上答应的事儿就没有办不到的。只是，臣妾还想求您一件事儿。”

        皇上取了山茶端来的茶，一口用尽。天可怜见的，从承乾宫辗转到翊坤宫，这么长时间，皇上又生了那么大的气，这才辗转喝到第一口茶。

        第二盏茶上来后又呷了一口，才随口问道：“爱妃想求朕什么事儿？”

        “臣妾身边的姚嬷嬷跟着胤禟去永寿宫，身边这几个丫头还不是很经事，这一次也是给臣妾提了个醒儿，是以臣妾想着皇上是否可以赐个懂药理的嬷嬷来翊坤宫照看一二呢？”

        郭莹华看向皇上，又斟酌了半息，换了说辞：“若是没有懂药理的嬷嬷，晓得食物相生相克的嬷嬷也可以。”

        皇上就笑着道：“你考虑的很是周全，之后徽婧和胤禟总要回来的，这里还有个小的，都万万不能出岔子的。这事儿朕答应了，你放心安胎便是。”

        徽婧便是与五阿哥胤祺同时出生的凤胎，序齿为四公主。

        皇上特意提了她与九阿哥，便是给郭莹华吃了个定心丸：孩子终究还是养在翊坤宫。

        “那臣妾就等着皇上的信儿了，您记得快些，正好翊坤宫里许多器具要换，嬷嬷来了刚好参与进来，她需要什么也好提出来，还省一道麻烦。”

        明明是施恩的事儿硬是被郭莹华说的失了味儿，皇上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道：“今晚，嬷嬷与器具一并都给你补足了。”

        郭莹华笑眯眯的应了，“多谢您想着！”

        这样俗称“蹬鼻子上脸”，皇上这会儿却偏偏吃这一套，并没有说什么，反而还笑着点她：“这样就开心了”

        未等郭莹华有所反驳，张启用在外打千道：“启禀皇上、娘娘，慈宁宫来人，说是太皇太后请万岁爷去慈宁宫用午膳。”

        室内气氛有一瞬凝滞，皇上起身道：“朕知道了，外面的事儿不足为虑，你好好歇着安胎就是。”说着便大步出了内殿。

        而慈宁宫里，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高坐两侧，神色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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