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相是假（一）

朱贱男凭着毅力艰难的爬上了床，膝盖针扎似的痛，他死死地咬着床单，弓着背，缩成一团，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手指骨紧紧地攥成拳，咬着被子，将痛苦的呜咽死死咽下，虽然明知方媛不在，不会见到或听到丝毫，但他仍是强撑着不肯发出半点痛呼。

        不知熬了多久，他只知一直熬到了窗边的阳光黄了又红，厨房的饭香断断续续地飘了进来。

        “吱呀”

        年久失修的木门被打开，一个丑陋的大脑袋探了进来，是莺哥。

        朱贱男压下漫上心头的失望，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开门的是方媛。莺哥见他如此狼狈，嘴里念叨着“哎呀哎呀”，急急忙忙地跑进房间，将手头上拿着的两个黄面馒头并一碗白粳米熬的粥放在窗下的小几上，后又从怀里掏出个白瓷瓶，走到他床边。先是上前将床单从朱贱男手里拽出，掀起他的裤腿，露出内里青紫肿胀到骇人的膝盖，而后将怀里摸出的一小瓶药水，轻轻地倒在朱贱男的腿上，那锥心窝子的疼方才消下去些。

        “我的祖宗，不是我说，这院里那么多人，难不成都是瘸的不成，用得着你一个大病初愈的跑前跑后，你便是想表现，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朱贱男听他这话，便知他是误会了，却也不便解释，只故作担忧地向他打探道：“大少爷那边可好些了？”

        “好些了，有姚宰相身边的刘太医在，就是被黑白无常拽走了，也能给你从阎王爷那边抢回来。”莺哥边说，边把那碗白粥和一个馒头往朱贱男手里一塞。复又拿起另一个馒头，一屁股坐在另一张空床上，对着他摆摆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近来还是乖乖在屋里养伤，少往太太老太太面前凑，平白惹她们生厌。”

        “这又是为何？”

        “为何，还不是你们那些女同胞们创办的雄英社惹下的祸事。”

        雄英社，前段时间莺哥提到过，由部分楠朝女子所结，初心是为了求圣上赦免他们这些贱侍。毕竟在她们看来，买卖女子也好，招|||】】】妓嫖【【妓也好，打骂妻妾女儿也好，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自古有之，怎么到了女朝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呢？这群女子不解，只觉女朝小题大做，又心疼那些被收监发卖的贱侍，故而聚在一起，结了这么一个雄英社，将英雄二字颠倒，既是赞美男子，又有讽刺女朝颠倒阴阳之意。

        初时听闻此事时，朱贱男恍惚道，原来我朝女子竟有如此之强的行动力，可惜他之前从未发现，后又担心她们如此激进出头，且无男人领导，群龙无首，怕是会带来祸端。如他所料，再一次从莺哥嘴里听闻雄英社的消息时，莺哥神情中便都是愤恨，连着三天不曾给过他好脸色。就连善于见风使舵八面逢迎的何延一，都频频在下人那碰壁。

        那雄英社结成之际，据称以他父皇奉为圣贤，以爱男为号召，后来归者近千余人，故而其下又各设分社，为求赦免楠朝贱侍的，认为雄英总社，有那为楠朝无罪男子争权夺利的，称为“锦标社”，有那号召女朝男子走出闺房的，称为“英略社”，其下种种，不一而足，有鼓励男子吟诗作对的，亦有鼓励男子舞刀弄枪的，有支持男子化妆的，亦有反对男子化妆的。因着众人思想不一，其内部亦有许多矛盾。

        雄英社结成之初，那些女子只是上衙门诉状，或是去学堂门口静坐，又或是去酒楼茶馆及街市引人入社，到后来，随着社内矛盾愈演愈烈，那些女子们的行为也愈发激进，开始□□闹，抑或是到男子学堂门口不顾男子的清白，强行扒拉男子，闹得家里有儿子的人家人心惶惶。

        在五个男子失了清白后，男子学堂遣了学生们回家。方金宝也因此被拘在家里，正因此，下人们对朱贱男和何延一愈发看不惯，时不时便要给他们使一些绊子。

        “那雄英社，又做下什么蠢事了？”朱贱男在心里对楠朝的女同胞们道了歉，他这也是为了从莺哥口中探出消息，他为自己开托道。

        “什么蠢事？！！”莺哥被气得跳上了床，直跺脚，“那些女人真是疯了，疯子，她们竟然把我们家大少爷，给……给吊在了万宝楼大堂上！用的还是少爷裹喉的绢布！差一点，差一点少爷就被她们吊死了。”

        朱贱男亦是被吓了一跳，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了方金宝像个破布娃娃一般被一根白绳吊在树上，风一吹便一晃一晃的画面。他骇得大惊失色，不知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在他的印象里，女子都应该是温柔贤淑的模样，怎会有女子亲手杀人？

        “幸好方媛姑娘当时在场。”

        这便是跟莺哥聊天的好处所在了，虽然他的话一直很多，但只要你有足够的耐性，不用刻意引导，他都会讲到你想要的消息。

        朱贱男竖起了耳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莺哥此时却坐了回去，慢慢悠悠地啃起了馒头，急得朱贱男恨不得把那馒头给扔了。

        “听说当时方媛姑娘和她师母姚宰相正在雅间吃饭，正当大太太和她的同窗好友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只琉璃青花樽从方姑娘的包间飞了出来，砸在了栏杆上顿时碎成了两半，方姑娘也随后飞至，在空中接住了琉璃尊的碎片，飞到了大少爷身边，拿碎片轻轻一划，大少爷的裹喉布就成了漫天碎屑，方姑娘抱着大少爷就落了地。”

        “也幸好方姑娘及时为大少爷挡住了喉咙，不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露了喉咙，大少爷的清白就毁了。”莺哥压低了声音，凑到朱贱男耳朵边，“现在只是被方姑娘一人看到，还算幸运，我听前厅的兄弟说，方姑娘向老太太保证，一定会给少爷一个交代的。守门的兄弟还说，看到方姑娘同七长主殿下的马车往皇宫去了。”

        朱贱男如遭雷劈，便生莺哥还欣喜地上来拍了拍他的胳膊：“保不齐我们到时候会跟着大少爷一起去大长主府里享福，开心吗？我还没见过大长主府长什么样呢，据说要比我们府大了好几倍……”

        朱贱男依旧被雷劈过般的姿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艰难地消化着他听到的一切。

        方媛她，要嫁给方金宝了吗？不，这里是女朝，应该说取，所以她要取方金宝了，就因为看到了方金宝那个丑陋的可耻的喉结，她就得跟方金宝这个一事无成的废物一辈子绑在一起了，不，不可以，我不同意，我得做点什么，对，我要做点什么，我得去找方媛，我要告诉她，我还活着，我不会允许她嫁给，不，取方金宝的，要取也是取我，我才是她唯一的丈夫。

        “哎，你干什么，怎么突然起来了？”

        “啊！”

        伴随着一声哀嚎，朱贱男重又倒回床上，连带着撒了满身的白粥。但他丝毫不在意满身的狼狈，两只手死死地抓住莺哥：“我，我有要紧的事找方姑娘，你……你知道她在哪吗？我…我得出去，我得起来，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她在那，求你了。”他那双清醒时从来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眼睛，此刻泪如雨下

        “你这是怎么了？你冷静一些，好好好，我告诉你，她在大长主府，可你也进不去呀，你连我们府都出不了，你怎么去？”

        “大长主府？皇上的大皇姐，她怎么会在那？”

        “你不知道？”莺哥双手抱臂，仿若看个乡巴佬一般看着朱贱男，“楠朝文武双姝的故事都快被讲烂了，你竟然还不知道？”

        “什么是……楠朝文武双姝？”

        “就是在我们女朝攻打楠朝时立下汗马功劳的文武双姝啊，文姝是方媛方姑娘，武姝是平南王江志风的那两个文武双姝啊。据说方姑娘九岁那年就潜入楠朝当细作去了，而江姑娘在咱们攻城的那一天杀了一片楠朝一二品的大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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