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牙子3
那小孩说，尚黎先前跟他关在一个屋子里，就坐他旁边，后来来了一个买家，将他和另外七个小孩挑了出去，但其中一个人贩子将那买家迷晕了过去，另一个人贩子就带着他们上了一张板车，后来他们就到县衙里了。
闻言，那捕快反而先激动了起来：“那买家定然是赵胜。”他转头看向县令，目光又突然凝重起来：“大人，我们去搜查的时候，并未见到赵胜。”
赵胜被迷晕过去，那人贩子带走他极为困难，更何况他一个成年男子，也不像小孩一样能卖出去赚钱，带走他有什么用？
那妇人听完小孩所说，一下又变回了疯状，眼神恍惚。
“我儿呢，那我儿呢？我儿他去哪了？”
说着，她冲到县令当前，一旁衙差来不及拦，却见她并非要挠人打人，而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大人，民妇无礼，冲撞了大人，大人您行行好，救救我家阿黎吧，您派人去救救我家阿黎吧！您神通广大，能找到这几个小孩，也一定能找回我家阿黎。”她磕完头，一把扯上了县令的衣摆，“大人，求求你了，大人!”
那捕快道：“大人，我们赶去之时，屋内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没有小孩，没有赵胜，更没有那人贩子。
屋内众人都将县令看着，县令一抚长须，颇为苦恼，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纪一：“这，仙师……”
“拐卖孩童实是罪大恶极，我仙门中人绝不会坐视不理。”纪一思忖片刻，又问，“先前捉来的那人贩子，大人关在什么地方了？”
捕快道：“就关在此地的牢房。”
纪一道：“这人贩子既知道官府的人在找他，逃跑之后必然不会再轻易冒头了，要抓他是难上加难，唯一的线索，就是他那被捉来的同伙。”
捕快为难道：“那牙婆我等已经连夜审问过了，只是她怎么也不肯交待同伙去向，说是事发突然，她先带着一些小孩跑了，不知道另一个人贩子往哪去了。”
纪一斟酌一番，道：“不如这样，你将那牙婆带来，由我再问她一遍。”
县令点了点头，那捕快便差了一位衙差去提人。等的间隙，纪一又问：“你们去的时候，可还发现了什么别的线索？”
捕快摇了摇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赵胜——也就是我的一位同僚，装作买主，打听了许久，这才跟一个人贩子牵上线，据说那人贩子的规矩是让买家在马前村的村口等着，由他蒙眼带着进去，未防打草惊蛇，我等不敢跟去。可赵胜一直没有回来，我等才带着人前去查看的。只是到的时候，只剩一间空屋了。”
纪一边听边点头，像在思考着什么，好半天，他才道：“既然你们没跟去，又如何找到人贩子藏人的那间屋子的呢？”
那捕快道：“我们进去的时候，碰见一个小孩，是那小孩给我们指的路。”
纪一道：“小孩？”
那捕快道：“正是。那小孩是马前村的人，说他经常在一间不开窗的屋子旁边玩，有一次他不小心用石子将窗户砸了个孔，凑过孔去看，见里面坐满了一群被绑住的小孩，吓得他赶紧逃跑了。我们便是由他带着去了那间屋子。”
纪一思索片刻，又问：“那屋子里什么痕迹都没有吗？”
捕快道：“只有一些吃用过的碗筷，还有几根绳索，其余便再没什么了。”
纪一道：“房屋外面呢，可有马车经过的痕迹？”要将这么多小孩一次性带走，极有可能需要马车。
那捕快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纪一还欲再问，先前去的那个衙差就在此时押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妇人走了过来。突然，一个人影“倏”地冲到了那妇人前，“啪”“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阿黎他娘”。打完那两耳光，她还不歇气，伸手就往那牙婆的脖子掐去，一边掐一边骂。
“天杀的，狗娘养的，你这贱人，你不得好死——”
直到那牙婆满脸通红地仰起脸，喉咙“咯”“咯”冒出一些气音，身旁的衙差才陡然反应过来，抱着那掐人的妇人往外拖去。可那妇人不知为何，力气竟大得出奇，叫那衙差一下没把她扯开，只能伸手去拨开她扣住那牙婆脖子的手指。
此刻，身后一直看着那女人的衙差也冲上前来帮忙，好一通忙活，才将她从那牙婆身边拖走。她边被拖，口中还一边骂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词。
县令听得眉头直皱，道：“你将她掐死了，就真没人能找到你家阿黎了。”
那挣扎着的女人陡然就安静了下来。
牙婆被带到前头，见到季顺之等人，目光闪烁，神情害怕极了，将头又深深地垂了下去。纪一却走到他身边，十分温和地问：“其余的孩子去哪了？”
他面容和善，一点也不像在跟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子说话，反而像在跟什么客人谈天。
那牙婆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口中飞快地答道：“不知道，刘二只让我先带着几个孩子走了，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她说话之时，眼睛直勾勾地朝着前方，一眨也不眨，神情比之前那发疯的妇人还要恍惚。众人见了，顿时明白这是仙师在施展神通。
纪一又问：“你的同伙去哪了”
牙婆摇头：“不知道。”
纪一道：“你和他可曾约定过在之后哪里碰头？”
牙婆道：“不曾。”
话说完，官差们脸色格外凝重。这牙婆先前竟没有扯谎，可她没扯谎，另外一个人贩子又去哪里找？
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这却不是纪一的声音了。
众人寻声而去，发现问这话的是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他问得认真，不像是随口插的一句嘴，倒像是觉得在问一件干系很大的事。
问话的正是时湛。景空青狐疑地将时湛看着。
牙婆眼神放空，很快地答道：“叫柳平。”
时湛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叫柳平？”
牙婆道：“他是刘二的外甥，来帮忙做事的。”
景空青骇然一震。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小孩都疲怠不堪，他却还有兴致跟他们谈天。怪不得其他小孩大都只五六岁年纪，他却有八九岁大。怪不得时湛要问那一句，他是不是在这里待得最久的。
他若是在这里待得最久的，那么在屋子里的所有小孩都比他后来，来这里都能见到他，卖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总在这里。
因为他根本不是被拐来的，他也是人贩！
一有小孩来，他就提前出现在屋子里教他们“规矩”，确保他们不会吵闹将外人引来，要是有人想逃，他第一个就能知道。
景空青背脊陡然升起了一股凉意。
这截没头尾的对话令众人满腹疑窦，纪一望向时湛，问道：“小朋友，你说的那个柳平是谁？”
时湛那严肃的神色不知什么时候就撤下了，他眼珠子滚动一周，语气天真：“柳平，就是跟我们关在一起的小孩，是我的朋友。”
纪一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须臾，抬起头，神色一凛，朝那捕快道：“你们可曾去马前村其他人家查探过？”
捕快犹豫道：“这……不曾，赵胜迟迟没有回来报信，我等才敢动作，但算来也不到一日光景，那人贩子带着小孩逃了个干净，又没有坐车，定然走得不远，我等就顺着马前村出入的两条小道追去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追到。
“不对。”纪一道。
那捕快问：“什么不对？”
“其一，那人牙子带着这么多小孩在路上走着，那些孩子能乖乖听话不吵不闹吗？被别人碰见了该怎么解释？若他真的走投无路，没有多余的车马相载，何必还带那些孩子呢？到了这种时候，那些孩子不过是累赘，他一个人跑掉，不是更不容易被你们捉到吗？”
“这……”
“其二，被我截住的那个牙婆，从那屋子带了八个小孩上了马板车，房前怎么会没有车轮驶过的痕迹呢？”
县令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没错，八个孩子再轻，压在马板车上也应当是有痕迹的。”
捕快眼睛瞪大，似乎没想明白其中道理，“这”“那”了许久，才道：“这怎么可能呢？”
马车行过没有痕迹，人牙子连着小孩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非，你们搜的那间屋子并不是人牙子拿来藏小孩的那件间。”纪一语气一顿，道，“你说的那个给你指路的小孩，长什么模样，年纪多大了？”
那捕快于是皱着眉回想：“看他那身量，应当至少有八岁了。眼睛大，皮肤黝黑，上嘴皮长了颗不大不小的痣……”
还未等他说完，时湛就在旁边道：“对对，就是柳平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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