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乒乓传奇（二）
季婉枝坐在自己的闺阁里梳妆，还全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她仅仅是打眼一瞧，便得用手捂着眼睛，这日的风光格外好，仿佛就和老天爷商量好了一般。
这阳光来得分外刺眼，让她疑心今日设置外宴是否是个正确的举动。
幸好自己的婚服足够严实，将自己遮得全面。
否则在这没有防晒霜的古代，这恐怕一次册封礼下来，自己便会被晒成黑炭吧。
“夫人，夫人，不好了！”
好事将近，小翠早已改口。
“怎么了，这样一惊一乍。”
季婉枝捂紧自己的衣服，看上去十分害怕。
不会又是哪一件衣服的顺序穿错了，或者说遗漏了哪一件，现在又要自己重新来一遍。
“外面……外面有个小男孩，当众叫王爷……阿爹。”
“夫人您先别生气，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小翠火急火燎地开始解释，几乎是把自己能想到的说辞全部说了一遍。
可是面前人半天没有回应，再定睛一看，季婉枝人影已然完全消失。
小翠暗叫不妙，怕是季婉枝此刻早已被气愤冲昏头脑，开始冲上前去当面质问了吧。
于是立刻飞身跟上，生怕自家主子在大喜之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好你个赵祁之，有个私生子也不告诉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衙门叫你骗婚！”
一路上季婉枝越想越气，原来他对自己那百般体贴背后，竟然还另有隐情。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气势汹汹的责问并无道理。
所以自己这是下意识，还挺害怕赵祁之的背叛的。
自己又不是真的要和他过一生了，有什么好置气的，就算他真的是个有私生子的渣男，那不是还给了自己一个及时分开的理由吗？
想到此，她放慢脚步，思绪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是哪个小孩说是自己是王爷的儿子啊？”
季婉枝来到僵持的大厅，这么一声询问显得分外突兀。
语气并不着急，反倒还带着点慵懒的惬意。
“来，你说说。”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哪个敢随便妄言。加上季婉枝现在身着隆重的华服，看起来颇为有距离感。
见着没人敢回应，季婉枝便随便点了点一个面对着自己的身影：“来，你说说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男人转过头来，给了自己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婉枝可是连本王都没有认出来？”
季婉枝心中一震，才发现这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华丽隆重，而且这配色颇似一对，想来自己也是被意外冲昏了头脑，竟然连赵祁之的背影都没有认出来。
“既然祁之你在，那是再好不过了，”季婉枝故作镇定，“方才我听说有个小孩自称是你孩子，可是当真？”
“夫人，你先冷静，我也是刚赶到，恐怕这一切都是误会，”赵祁之此刻的淡然自若无名叫季婉枝多了丝安心，“本王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如有发生，天打雷劈！”
如此感人至深的真情承诺，也叫季婉枝此时无法辩驳。
王管家一脸歉意，赶紧俯首先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对不住对不住，王爷、福晋，都是我的错，刚刚怕那小子故意扰乱册封仪式，我早已命人将他赶开了。”
“还不快去找回来问问清楚。”
“我在这。”
那孩子这会倒是无所畏惧，自知面前这位女子的地位似乎不寻常，也便直接向着季婉枝开始表露感情。
“这位阿姊，他真的是我阿爹。”
“那按这么说来，你不该叫我阿姊，”季婉枝甚至有些搞笑的意味，“倒是该唤我一声阿娘。”
“不，你不是我阿娘。”
小男孩很快摇头，这下把季婉枝弄得愈发莫名其妙。
“难不成你阿娘还另有其人不成？”
“是，我娘名叫柳千叶。”
“千叶……”
赵祁之忽然对这个名字念念有词，似是被刺激出了什么回忆，一时间思绪波涛汹涌，脸上的表情也开始变得难以言说起来。
“你当真是柳千叶的儿子？”
可是奇异的情况很快到来，每当这孩子与赵祁之对上眼神，却根本不敢正眼相看，整个人胆怯畏缩到不行，只堪堪能够勉强站立。
“真的……真的，我绝对……没有骗人。”
“那你阿娘现在何处？”赵祁之似乎全然忘了争论那个原则性的问题，倒是开始先关心起柳千叶的下落。
那小孩被迫与赵祁之对视，害怕得几乎要逃离，可似乎心中念着什么重要事端，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他的话茬。
“阿娘……阿娘她……”
蹊跷的事又再度发生，面前的小男孩方才还镇定自若，一提到阿娘的下落，连站也站不稳，浑身开始止不住地战栗，只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便昏厥在地。
“阿爹，都怪阿爹！”
“来人，快来人看看这孩子！”
季婉枝看着赵祁之难得着急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寒。
“还不快着点，没看见王爷快要急死了吗，”于是她也全然没了任何兴致，连带着言语间都多了一丝揶揄，“依我看啊，这仪式也先不要办了，还是小孩要紧。”
“婉枝，你能这样体谅我，我很高兴。”
体谅？
季婉枝嘴角艰难扯动。
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事情，他却看不清重点。
或者说，有时候答非所问即是答案。
看来面前的人是否值得交付，果真还是件有待考量的事情。
“把手撒开。”
季婉枝掰开他拉住自己的手，一脸决绝。
“二位放心，这位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过于饥饿，加上情绪和动作过于激烈，这才一时没缓上气来。”
“待老夫给他开个方子，二位只要按着方子，给他来上一服，再为他准备些清淡的粥饭，不出几日便可继续生龙活虎。”
“多谢大夫。”
赵祁之诚恳道谢，而后命了手下迅速跟随大夫出去抓药。
如今房间里只剩下二人，季婉枝索性不再拘着，正好今日的头饰重得让她心烦，刚刚还愁着没地发泄自己的不满呢。
“王爷，这会能和我好好说了吧。”
“我少年时随父出征，途径靖宇县被敌军伏击，所幸得到一户柳姓人家的鼎力救助。后敌军发现，深夜点火烧房屋。我们虽有幸逃脱，但这户人家的尚在襁褓里的小儿子，却葬身在火海之中。”
“那死去的小儿子正是柳千叶的幼弟，也是柳家的独苗，我父亲见着柳千叶和我一般岁数，却懂事乖巧甚是惋惜，便认她为义女。还在那时对他们许下承诺，如若日后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们帮助。不论刀山火海，我和父亲都义不容辞。”
“现今本王父亲离世多年，他来投靠我，也是在理的事情，”赵祁之依旧说话全然充斥着理性，“但是这孩子一开口就称我是他的生父，这点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需言语，季婉枝用眼神一剜，便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婉枝，我赵祁之愿再次对天发誓，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否则……”
“够了够了。”
季婉枝心中也了却了大概进展，却也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看来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等这孩子醒来，再一探究竟。
“婉枝，我自知这件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你说。”
“自从上次战乱之后，靖宇县早已安顺多年，如今柳家小子这番只身前来，只怕是凶多吉少。”
“你的意思是？”
“我先派人下去调查一番，眼下先将这档子麻烦事解决了，我们再商议册封。”
“夫人意下如何？”
“好，王爷若是这么想，我自然是不敢有怨言。”
“千叶待我有恩，如今其子遇难，我自当不能袖手旁观。”
“是，你一点没错。”
“好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四王爷啊！”
季婉枝此时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此刻的真实感受，只觉得眼眶忽然间无比酸涩，心中仿佛有块地方，狠狠地被刮空了。
此时，窗外的天空忽然雷声大作，紧接着便是狂风席卷了乌云，将周遭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的基调，再无早晨瞧见的那般万里无云万里天。
雨点很快由小变大，从点变线，再到密密麻麻的块状，将不少地方附上了一层浓重的水雾。
这喧嚣的雨声捶打着季婉枝命人摆在过道里的桌子，更别说要保全这些桌上的佳肴了。
宾客们也四散逃开，有的来到了府邸内室，有的躲在檐下，有的则是吃够了便宜，索性也没了兴致，直接回家去罢。
一场原本精妙绝伦的仪式，竟然倏忽间变成了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
“不是天公不作美，是天公为我泣，”季婉枝顺手一拔，刚好将前几日赵祁之赠与自己的那支簪子从发髻里拿出，随后扔在地上，“今日这仪式，我看就别办了吧。”
簪子应声坠地，散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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