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几个押解的官兵凑在一起喝酒取暖，生的尖嘴猴腮的那个叫王顺，另一个肥头大耳，面目黝黑的叫张束。王顺色眯眯的瞥了眼角落里默默抽噎的子沫，低声道：“李统领，那个女人属下想要。”

　　李旭眯着眼睛冷哼道：“你这眼还挺毒的，她可曾是护国王最宠爱的女人，你看看那身段，啧啧，还真让人心痒难耐…”。王顺讨好的笑道：“不然，统领你先。”李旭眼中透着阴仄的光，他提起酒坛子灌下了最后一口酒，随手扔在角落里，酒坛子哐啷一声跌的粉碎。

　　他一步三晃的走到子沫跟前，一把抓起子沫的发髻，便向阴暗里拖，子沫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起来：“救命，放开我……”。

　　坐在篝火旁的骆歆立马站了起来，楚江凌看在眼中，高声怒骂道：“混蛋，你是人还是畜生？要不要脸！”

　　李旭冷冷的扫向了王顺，王顺会意，看向了面目狰狞的张束，抽刀慢慢走了过来，“怎么？你个丑八怪是不是看着眼热？”说罢放肆的大笑起来！

　　骆仙吓得缩在苏柳叶身侧，抖成了一团。

　　“你娘才是丑八怪！你八辈祖宗全是下贱坯子，下贱人生下贱种，不然你到现在还是个走狗！”楚江凌从小到大哪受过如此屈辱，她性子烈，吃亏是绝不可能！

　　“你找死！”王顺举起刀便砍。楚江凌顺势也拔出了刀来，自王府起她呕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活该这家伙倒霉！

　　落絮怕伤了骆歆便将她护在了身后，张束看着手无寸铁的落絮，冷笑一声也发疯般的冲上来，“郡主小心”，落絮将骆歆拉至一旁暗处，飞起一脚，踢向张束的手腕，两人打到了一起。

　　对于打斗声李旭却充耳不闻，他将子沫拖到暗处，用力甩到地上，怒吼着去撕扯着子沫的衣裙，子沫拼命的挣扎，尖尖的指甲狠狠地抓向李旭的脸，满脸是血的李旭抡起巴掌，直接将子沫扇的晕死过去了。

　　苏柳叶吓得花容失色抱着骆仙瑟瑟发抖。

　　山洞里怒骂声，打斗声，女子尖叫声乱成了一团，行云一把拉住要走上前去的骆歆，摇头道：“郡主，太危险了，不要去，不要去！”

　　骆歆心里焦灼万分：“落絮不是他们的对手，若再不阻止，我们很快便是下一个！”

　　她自怀掏出了一物，柳眉倒竖高声怒斥道：“都给我住手！”

　　她的声音很快便被山洞内的嘈杂声盖了过去，没有人听到，更没有人住手，倒是她这么一喊，吸引了另一个兵将的注意。

　　骆歆冷冷的将手里的纸包打开，捏出一枚黑乎乎的东西来，面目表情的扔向了篝火里，只见刺目的白光闪过后，“轰隆”一声，发出了吓人的爆炸声，刹那间山洞内碎石横飞，火星四溅，刚才还打的火热的那几个兵将，听到骤然的爆炸声，早吓的面无人色，抱头四处鼠窜！

　　爆炸声过后，地面上落满了碎石，地面上也是狼藉一片，空气里全是火硝刺鼻的气味！

　　楚江凌胳膊被砍伤流着血，跑到骆歆身边，急切的说道：“这是什么，真把我吓死了！”

　　骆歆脸上，头上落满了灰，她抹了把脸，反问道：“你受伤了？”

　　楚江凌摇摇头：“小伤，无事！落絮，你怎样？伤到没有？”

　　落絮由角落里跑出来，拍着身上的灰尘，吐吐舌头道：“奴婢也没事！”

　　李旭由子沫身上爬起来，阴冷的看着骆歆，在昏暗的山洞里，他脸上的疤痕越发显得狰狞可怖，他冷笑道：“郡主，你就这么想死吗？”

　　骆歆一手扬起纸包，另一只手拿出了火折子，她鄙夷的笑道：“让你的人全部给本郡主滚出去，不然让你尝尝被炸的四分五裂的滋味！”

　　李旭不屑的哈哈大笑：“真是傻，郡主若点燃了这炸药，你以为你还能活？那不照样被炸死么！”

　　骆歆眸子里闪着决绝的光，她冷声斥道：“自离了王府，本郡主便没打算活着去寒国之巅，既然你也如此着急去死，那便成全你！”说罢，她沉静对楚江凌道：“江凌，你来拔火折子！”

　　落絮看着骆歆一幅视死如归的样子也沉下心来，能跟着骆歆一起死，挺好，即便下了地府她仍能侍奉她左右！

　　李旭狐疑的看着骆歆，他才不相信骆歆敢点这炸药，这山洞如此狭小，刚才那一点炸药的威力便已经是惊天动地的了，要是真点了这一大包，那还不得把山给炸平。

　　“不要点！”骆仙衣衫不整的惊叫着爬过来，哭求道：“不要点，我不要被炸成碎肉，那太吓人了，求求妹妹了，手下留情！”

　　“郡主，你若有胆便点啊。”李旭讽刺道：“到底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他眸子里透着淫笑：“放心，等我玩了这个女人，下一个便是你了！”

　　“闭上你那张臭嘴！”楚江凌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骆歆，骆歆眼中闪着凄美的光，她决绝的看眼落絮，“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此生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再见大人最后一面。

　　她素手纤纤，眸子里的透着摄人心魄的寒光，眼见她手里的火折即将凑到炸药跟前，李旭的头皮突然发麻，他冷汗涔涔而下，飞快的转着念头，看样子这女人是铁了心不想活了，自己可不能跟着冒险，到流放之地还远得很，他有的是办法整她！

　　“住手！”他喘着粗气，“我们，出去便是！”

　　“那还不快滚！”楚江凌怒吼道！

　　看着李旭几人离开后，骆歆忙喊了落絮跟楚江凌去看角落里的子沫。此时，子沫已经幽幽转醒，她抱着胳膊痴痴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楚江凌拿了件棉衣给她披上，安慰道：“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谢谢郡主救了我。”子沫低声道，自王道平被行刑之后，她一直活在自责之中，如今骆霖被囚禁，生死未卜，王府被抄，她更是觉得生不如死！

　　“郡主。你刚才不会真打算点炸药吧？”楚江凌怕门口的李旭听到，附在骆歆耳畔轻声问道。

　　骆歆觉得头晕的厉害，浑身冷的难受，她裹了一下斗篷，勉强一笑道：“自然是真的，你怕了？”

　　“这世上还没有我楚江凌所怕的东西，我是担心，万一你有个闪失，我那师弟不得发疯啊！”楚江凌自得的说着，她发觉骆歆脸色很不好看，便伸出手去拭了拭她的额头“哎呀，这么烫，你在发烧啊，落絮快来。”她着急的看向落絮。

　　是么，她发烧了？怪不得觉得头重的如同灌了铅，她托着下巴，迷迷糊糊的想着，每次发烧他都会在身边的，只是现在呢？他在哪里？

　　她想起了蔡琨的话，忍不住难过起来，他应是在诏狱，他在审讯自己的爹爹，他又会给自己爹爹安上哪种罪名？

　　如此一来，她与他，岂不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郡主……”落絮扶着她担忧的说道“你先歇一会，奴婢这便把篝火燃大一些！”

　　这山洞正巧在风口，寒风如同野兽般咆哮，即便是燃了篝火，也没多大用处，山洞内仍是滴水成冰，冻僵了手脚。

　　看着骆歆烧的通红的脸颊，她可是吓坏了。她找到了些刚才兵将喝剩的白酒，一刻也不敢停的给她擦拭着手心脚心。

　　天蒙蒙亮的时候，骆歆终于不再烧了，楚江凌将困得东倒西歪的落絮叫到一旁睡一会，自己来守着。

　　镇抚司的书房内，欧阳金锐撑着额角头疼欲裂，程同泽心知，欧阳金锐即焦虑骆歆的安危，又对护国王之事一筹莫展，他小心的问道：“大人一夜未眠，不如先去内室歇息片刻，若所有事，属下再去喊你可好？”

　　欧阳金锐一脸憔悴，点点头便起身，从未像现在这般有心无力过。

　　他躺在床上，望着室内香炉烟里袅袅而升，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只要一想到她周围虎狼环伺，他便揪心难安，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到她身边。

　　骆霖被囚禁，护国王府被查抄，府内男子皆被发配充军，如此重罚，确实令人心寒。皇上即想笼络人心，又不想因为护国王一事被指责薄情寡恩，只是所作所为难堵悠悠众口啊。

　　他似乎是睡着了，也或许是在梦里，他来到了那个地方，那个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禁忌之地，周围是皑皑白雪，寒风凛冽，悬崖上那些凌乱的印记刺痛了他的心。

　　那是些凌乱的狼爪印，其间夹杂了些被撕碎的衣衫，还有星星点点触目的血迹。

　　他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剜心般痛便袭了上来，他由梦里惊醒了过来，头上冷汗直冒，心口仍是止不住的痛，上次，上次心口如此痛是什么时候？好像是骆歆被蔡琨设计捉走，难道是骆歆出事了？

　　“大人！”门外传来程同泽焦灼的声音：“大事不好了，昨日丽国国君突然对启国宣战！”

　　“什么？”欧阳金锐脸色微变，他边说边往外走，自寒国与启国交战以来，丽国便在边境齐集了军队，只是一直都是按兵不动，不知为何，为何突然宣战了。他隐约觉得阮星慕突然一反常态的出兵，定是与护国王府被抄，骆歆被流放有关。

　　程同泽道：“大人，丽国新君阮星慕虽登基时日不长，但治国理政，尤其是任用贤人很有一套，丽国的兵将是出名的勇猛善战，上下齐心，真要开战，恐怕是场极难打的硬仗。这新年刚过两天，便又要开战了，今年这日子咋就那么难过呢！”

　　欧阳金锐皱了皱眉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骆王爷今日情况怎样？”

　　“情况不太好，”程同泽犹豫了一下说：“已两日水米未尽，属下担心他……”

　　“去诏狱！”欧阳金锐整了下飞鱼服，沉声道。

　　诏狱内昏暗阴冷，不时传出犯人被用刑的凄惨喊叫声，只要进了诏狱，基本没有能活着走出去的。

　　欧阳金锐缓步走至骆霖牢房前，他坐在墙角，蓬头垢面，脸颊越发黑瘦，头发几天之间竟然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如同沟壑一般，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万念俱灰的光。

　　“你来了！”骆霖有气无力的说道，“为何不进食？”欧阳金锐脸上罩上一层薄怒。

　　“人之将死，即便进食又能多活几天？骆霖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么多年来，本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命运，当初大人你也曾劝过本王。本王还心存侥幸，真是可悲啊！”

　　“可是，依目前状况来看，皇上是不会杀你的！”欧阳金锐道。

　　“不杀本王？”骆霖凄然的大笑道：“囚禁要比杀了本王还要毒辣百倍，本王宁愿战死疆场。也不愿被囚禁于此苟活于世！本王，唯一亏欠的便是歆儿的娘亲了。当初，本王太过自大，孤傲，即便错了也不愿低头，才导致了她带了歆儿离去，却没想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

　　“大人，你，你知道吗？骆霖眼中溢满了悲伤，他泪流不止，喃喃的说：“本王，梦见歆儿的娘好多次，……后来明白过来，她心里是有本王的，她跟本王争吵，赌气，全是因为她在乎，她之所以吃醋，妒忌本王娶了别的女人，全是因为她心里有本王，本王那时候怎么那么蠢，竟然看不到，竟然还逼她走……”

　　欧阳金锐淡淡的说道：“那王爷更应该好好活着，你跟王妃有儿子，还有个女儿。你就忍心让她们孤苦终老吗？”

　　骆霖无力的摇头，心灰意冷的说道：“歆儿有大人护着，本王放心，如今，本王是真的累了，只想下去好好陪着李香。“大人”骆霖眼中闪着光彩，他怀了希望，提高了声调道：“大人若有机会去丽国，请替本王将王妃尸骸取回，与本王合葬一处，本王感激不尽！”

　　欧阳金锐心里咯噔一下子，见骆霖一脸淡然的模样，知道他早已不打算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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