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倔强地小姑娘
宋知看着慢慢走来的少年,白玉兰色的骑装本来为其增添了许多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却因为在地上翻滚太多次如明珠蒙上了尘埃。
衣摆和袖口都有些磨损,高高束起没有多余装饰的马尾此刻也凌乱不已,活像是从马蹄子低下走一通,巴掌大的脸上也蹭满了灰尘,唯有那出色的五官看着别有一番滋味。
倒是引得宋知也绷不住嘴角微微扬了扬,离近了些便瞧见好似在嘟囔些什么,主仆二人有些好奇的便听到了这么一句。
“呸,这一天的,骑个马还要浪费一件衣服。”
顿时,二人的表情有些不同程度的龟裂。
顾昭诧异地见二人还未走,“兄台,还未走呢,快些回去罢,入夜凉。”
宋知分明的瞧见顾昭见着自己后眸子亮了亮,一身疲惫但也不掩欣喜。还回马后四人一齐出了马场,但两对主仆的氛围却截然对立。
哑叔笨拙却有些心疼的摘下顾昭后领沾上的杂草,换来顾昭一阵没心没肺的笑。甲一看了看公子又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为了自己这双手的一辈子,也不能学着这样的相处方式。
冬日还未离去,夜里哈出的雾气清晰可见,宋知走在离顾昭二人较远的一边,余光瞟了瞟被雾气半遮的脸,双颊红扑扑的过分娇弱,不免觉得有些新奇。似是反应过来,匆忙移开视线。顾府不是太远,四人脚程又较快,不一会儿便到了,顾昭朝在门口提着灯笼等着的槿衣笑着挥了挥手。
便转头与宋知二人告别,刚要踏进府门,便听宋知在身后兀的开口:“今日驯马,你做的很好。”像是未曾料到这样一句话。顾昭一扫疲惫的讶然回头,“烈马顽劣,不可过于迁就,须得刚柔并济。”
第一次,顾昭收了些玩闹的心思,向着眼前这个与原身差不多大的少年,行了君子之礼。
“多谢公子,”抬头后,带了几分狡鮚的笑:“冬狩那日,在下希望得以与公子互通姓名,也请公子重新认识在下。”说罢转身跳入门槛,唯余一片一角在身后掀起一阵尘埃。
甲一一脸黑线,和不与旁人相处的宋知不同,他惯于游走市井之地,总觉得这顾昭在撩拨自家公子。
一旁的宋知虽仍旧那么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相处多年的甲一却清晰的感到了身边人微弱的情绪波动。一路无言,快要到府上时甲一听到宋知第一次带着迷茫的语气问道:“甲一,你觉得这个顾小侯爷,是怎样的人。”
被问住的甲一连忙跪下,这不妥妥送命题,谁能猜准那奇奇怪怪的顾小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明之前一直是那个呆傻的痴儿,大病之后性情大变,行事作风也让人摸不着头脑,看着平时像吃喝玩乐的富家子弟。但有的时候,就连甲一也能发现这形式不着调的公子身上散发出各种各样的闪光点。
像有毒的蘑菇,给予外人致命的诱惑。“这位顾小侯爷,怕是没有那么简单,属下看不透他。”成为公子护卫的第一天起,甲一就清楚的知道。世间万物他都不能对公子有一丝隐瞒,因而公子问什么他便给出最忠实的答案。
宋知抬起眼来望向黑漆漆的天空,最右方只有一颗星星在倔强的闪着。他叹出一口气,“此人惯会隐藏自己,在这漩涡一般的都城,他适应的很快。”
话未说完,又转向前方亮着灯火的府邸,眸子暗了暗。自幼年时,他便用付出深刻的代价知晓,这有着无数灯笼照耀着的府邸,没有一个是为他而燃。
“无论他顾昭再如何是个变数,再如何优秀与可惜,也不能,同时我也不许他阻碍我的计划。”再次开口时也多了些坚定,他等待了太久太久,虽说对顾昭存了几分好奇,但这点好奇很快便能被自己压下。
他不敢也不能被这样的顾昭随意吸引目光,走到他这一步,早就稍有不慎万丈深渊了。
甲一默默跟在公子身后入了府,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他比公子年长五岁,七岁时便看着那样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公子在这个吃人的府邸长大。他一路看着这样的公子一日又一日的压抑自己的喜好。
幼时的宋知喜欢吃糖食,但是好景不长,突有一日府中的糖食竟被人藏了毒。再之后虚弱的小宋知依赖着一个对他无比关照的圆脸小姑娘,那小丫鬟每日都笑嘻嘻的无比憨态可掬,小宋知会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叫她姐姐。
忽有一天醒来,他和年幼的公子一起看见了院子中冰凉的尸体。
那个姑娘收了自己的花,还约好了一起照看小公子长大。
想到此处的甲一突地变了神色,无比狠戾的侧目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大院,前方的宋知压抑的咳嗽了几声,冷静的开口:“再忍耐一会吧,总归用不了太久。”
那些人夺走的,总该要用血来偿还,任何人都不能阻碍。说罢,一步一步踏进那个锁住他十六年的屋子。
与宋知这边截然不同的气氛,顾昭还未来得及吃口热饭,便被红着眼睛的槿衣逮住压着沐浴上药。
罪魁祸首呆在浴桶里一边摸索着糕点往嘴里塞,一边安慰着哭红眼的槿衣,“这些都是小伤,一点都不痛。”槿衣不搭理,只是默默的倒着药末,眼泪却不要钱的往下砸。
自从阿昭病好了后,整日都磕磕碰碰,没见着一日安稳,越发想的心疼,早知便不日日祈求阿昭恢复安康了。她是个俗人,却见不得本该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姑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藏着身份。
在这充满苦难的世间,艰难的迈步前行。自第一眼看到那个木讷的小顾昭时,她就忠心的希望这个不幸的漂亮小姑娘,从此以后一生顺遂。
谁知天不随人愿,顾府满门抄斩后,她是唯一一个留下的人,起初的小顾昭并不搭理任何人。
直到年幼的槿衣学着夫人与侯爷的语气唤着阿昭,那个明明痴傻,却有着黑宝石般眼眸的小姑娘才会看向自己。缓缓转动着眸,像才出生不久的幼猫。
得到回应的小槿衣笑着便开始嚎啕大哭,这是她在世上唯一虽未有血脉相连,却胜似亲人的人了。她们的命脉相连,一同承担的这世道的不公。
“槿衣”,顾昭看着止不住的泪珠,用无比认真的神色按住了槿衣擦药的手,紧紧逼视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这些伤一点也不痛,比起我们的仇恨,它微不足道。槿衣你相信我,我虽是女子,但我一定会查明真相,我们的父辈不该那样死的不明不白。”
我的父亲,他应该光荣的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虫鼠横行的大牢里,死的悄无声息。
“这世道不公,槿衣我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槿衣,你愿意快快长大来帮我么。”湿湿的乌发垂在胸前的寝衣上,昏晕的烛火照着二人,顾昭缓缓向蹲在地上的槿衣伸手。
到我这里来,槿衣眨了眨眼。
迷糊的听见阿昭这么说道,最终还是坚定的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顾昭有力的掌心。得偿所愿的顾昭舒坦的吃着侍女精心准备的吃食,有些不忍的最终还是没告诉槿衣,日后要受的伤一定会比现在严重的多。
好不容易哄好的还是别被自己吓哭了,这些天的相处,从未有过家人的顾昭早就把这里当作家,把槿衣当作自己的亲妹妹。
冬狩日近在眼前,顾昭每日天不亮便开始去马场,月亮爬上树梢时才步履徘徊的回府。
哑叔一直跟在顾昭身边,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个少年在短短几日里显出常人难以拥有的坚毅,他欣慰却也心疼。
若是生于一个好世道,侯爷和夫人必然是一段郎才女貌的佳话,她们的孩子,无论是男孩女孩,都应该受着无边的宠爱。
想到此处,哑叔不由得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自己布满了皱纹的眼尾,若是无法改变过去的遗憾,便用自己的所有去弥补吧。
想着想着便有些落寞,忽地听见顾昭在远处大喊着:“哑叔,记得用心照看好我这位马大哥。草料都要用最好的,明日便看它了。”
拱手应道,这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终于露出了几分释怀的笑意,他突然觉得重任在身,仿佛又充满了年轻的干劲。
到了地下,他一定要把顾昭的每一面都仔仔细细得说给侯爷和夫人听,还要朝着那群先他一步得老家伙们炫耀一番。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心翼翼隐藏身份的小姑娘要比所有人期望的,要长得更好,更会照顾身边人的情绪。
当晚,连着好多天辛苦驯马的顾昭倒头便睡,就连平日最爱吃的芙蓉糕也没吃几块。
槿衣轻手轻脚的摸到床前,将沾了水的手帕轻轻擦拭顾昭嘴角的点心渣。
不再像往日一般开口阻拦,眼里的心疼却越发深沉。帮着顾昭轻柔的擦好身体后,又将明日要穿的骑服与配饰早早拿出。望着那件华丽的骑服欣喜地抿了抿嘴角,阿昭穿上定然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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