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说话的是兵部尚书，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身刺绣官服，国字脸，看上去倒是一身的正气。
　　他见没人接话，又开口说道“安定将军在北地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不顾平民生死，不顾手下劝阻，执意屠城。
　　我夏国乃中原强国，一直以来征战沙场只杀敌军，不伤百姓。
　　可我们的安定将军是如何做的？
　　他不但杀，他还杀光，要知道那是多少人命啊太子殿下！
　　数十万！数十万！如果将那些百姓招安，我夏国国力将迈进一大步！
　　可樊将军却下令杀光，连襁褓中的稚儿都不放过，虎师的将士甚至因为杀人而累到抬不起胳臂。
　　如此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作为，如何当得起安定二字！还请太子殿下，请圣上收回成名，贬樊相柳为庶人！”
　　兵部尚书言之切切，甚至红了眼眶，百官皆以恐惧的目光看着樊相柳，甚至原本站在她周围的人都悄悄的朝旁边靠了靠，将樊相柳孤立出去。
　　樊相柳面无表情，仿佛兵部尚书那字字句句所说的是个陌生人一般。
　　倒是太子一副被樊相柳的暴虐无道吓到了一般，抿着嘴不出声。
　　“太子殿下，如今圣上龙体欠安，微臣实在不忍因此时再伤圣体，还望太子殿下早做决断！”兵部尚书继续添油加醋道，周围百官也纷纷应和。
　　太子像是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不以为意，甚至想在朝堂上打哈欠的樊相柳，问道“樊将军，此时你待如何解释？”
　　“太子殿下，如此恶贯满盈的人你还问他做什么，不杀了他都是看在他确实夺回了几座城池的面子上”兵部尚书似乎对太子犹豫不决的态度有些不满，开口阻拦道。
　　樊相柳见兵部尚书如此大言不惭，卫月乌却丝毫没有生气的迹象，便品出了其中的弯弯绕。
　　她冷冷的笑了笑，肆意的走到人前，样子张狂极了。
　　兵部尚书刚想开口，樊相柳却直接道“尚书大人消息倒是灵通，哦不对，应该说杨副将消息灵通，毕竟我都杀了那么多人了，居然还有人能将消息传出来，杨副将倒是得民心”
　　“哼，杨副将为国为民，镇守边疆多年，自然比你这个毛头小子更得人喜爱”兵部尚书不屑一顾的说道。
　　见太子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樊相柳冷哼一声，问道“我竟不知道如今虎师倒是杨副将当家了，怎么杨非夜是死了嘛！”
　　樊相柳的话毫不客气，兵部尚书的脸色也不好，开口骂道“休得无礼，怎么能随意诅咒朝廷命官！”
　　“既然杨非夜没死，杨非凡的折子怎么就直接递到京城了？难道如今这规矩变了，递折子到不需要通过上级了”樊相柳说道。
　　兵部尚书不以为意“你懂什么，杨副将的折子一直是……”
　　可还没等兵部尚书说完，太子就冷声打断了两人的整治“好了，朝堂上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现在不是争执杨副将折子的问题，而是问樊将军你的问题”
　　太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樊相柳的答案，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
　　这些自然逃不过樊相柳的眼睛，她转过身，面向太子，极其不以为然的说道“是我下令杀的又如何？那些蛮夷野人，还妄图招安？
　　恐怕还没等劝降的文书下达，你们口中的那些北狄平民就已经携老扶幼的杀回来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相信太子殿下自然是懂得，我既领兵拿下了城池，自然是不会让北狄人再拿回去，如此，我有何错？
　　若诸位觉得我的行为欠妥，那也好说，将那几座城池还给北狄就是，不出一月，就又是满城的百姓。
　　不过到时，我到想知道在场的那位大人有能力将那些“平民”招安！”
　　樊相柳的辩解铿锵有力，连那些以口舌为利器的谏官都不知如何反驳。
　　樊相柳见没人说话，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我这个人很简单，长这么大只有一条生存信条，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不论对象是谁，相信太子也是如此。”
　　樊相柳的眼神里透着警告，太子一时竟有些被镇住，但想到自己的大业还需要一个樊相柳这样的助力。
　　而且今日的事也确实是自己授意要给这个小将一个警告，却没成想还是砸了，只能生生忍下心头的怒气。
　　卫月乌对着兵部尚书说道“兵部尚书未查明事情始末便上奏，罚三月俸禄，虎师杨副将恶意诽谤朝廷命官，罚军仗三十。
　　孤有些乏了，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太子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一些心思活络的人已经悄悄朝着殿外退去，樊相柳却没有动，直直的盯着正扶着太阳穴的太子。
　　人群渐渐散去，直到最后一个小太监也识趣的离开太极殿，太子才缓缓开口道“樊将军还有何事？”
　　樊相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不知樊某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太子卫月乌终于抬起头，脸上没有了一丝疲惫，故作镇定的问道“樊将军这话倒叫孤有些听不明白了”
　　樊相柳微微勾唇“兵部尚书今日这一番谏言不正是受太子殿下示意吗”
　　太子面色一寒，望着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细细想着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
　　樊相柳丝毫不急，直视着太子那双像是要吃人的眼睛，淡定的说道“其实太子殿下不用担心控制不住我，我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糙人，既没什么远大宏图，也没什么勃勃野心，我只是想挣些钱，过我的小日子。
　　我明白太子殿下宏图大志需要一个我这样的武夫，才会一次次纵容我。
　　想来太子也明白，你我既是一样的人，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做什么都行，不是自己想要的，便不会伸手。
　　太子对我生疑，不如就由我将话说开，也好过两败俱伤”
　　太子被樊相柳的大言不惭气笑了“你一个小小将军，凭什么觉得会与我两败俱伤”
　　“就凭我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樊相柳答道。
　　太子面上的怒气并未消散，只直直的怒视着一派平静的樊相柳，好半天，太子像是泄了口气，闷闷的说道“即是如此，孤便信你吧”
　　说着还挥了挥手，示意樊相柳离开，樊相柳却已经没有动弹，再度开口道“既然太子与我达成了共识，便将我府里的眼线撤走吧，整日端着属实难受，不过李全倒是可以留下，毕竟没了他那将军府可不好管理”
　　好不容易消气的太子再度皱起了眉，见樊相柳一脸云淡风轻，还是忍不住道“樊将军你的将军府，哪里会有我的眼线”
　　樊相柳没说话，一瞬不瞬的看着太子，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好像在说，你编，你接着编，我看你能编到啥时候。
　　太子望着樊相柳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心头竟有些微颤，想到昨夜李全报来的消息，勾了勾唇“既然樊将军如此直率，孤再不答应倒显得没诚意了，不过将军可以自己选择留下些人，毕竟将军再想找些好看又听话的小厮可不容易”
　　太子隐晦的回答让樊相柳想起了昨夜的若竹，脸色不禁有些微红，太子见此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冷笑。
　　自己从来都不觉得能将那么多人都塞到樊相柳身边，毕竟像樊相柳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不可能真的是个没脑子的。
　　不过只要有一个人成功，其他人便也没什么用处了，樊相柳不提，太子也会想办法将自己的暗卫调出来。
　　樊相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迅速收起了身上的压迫感，恭恭敬敬的谢过太子，离开了太极殿。
　　这次，回府的马车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没了突然出现的小厮，樊相柳的心情不错。
　　回到府里，李全已经带着府里所有人等在正厅。
　　“李管家好灵通的消息”樊相柳一进门就说道。
　　李全赶忙答着不敢，心中对面前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满是畏惧。
　　“要挑人留下，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人的品性啊，这样吧，若竹，你过来选”樊相柳招呼道。
　　若竹看了一眼樊相柳，明白了樊相柳话里的意思，将人群里与自己一样来自青竹轩的人点了出来，只有十二个，其中就有乐乐。
　　见若竹朝自己微微点头，樊相柳心中了然，对李全说道“这几个留下，剩下都送走吧”
　　李全见送走的人足有七八十个，心中为难。
　　樊相柳不耐的说道“你的主子已经同意我自己选人了，怎么？觉得不行？”
　　李全一听，急忙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将军息怒，将军说的哪里话，我是将军府的管家，主子自然是将军，奴才这就打发了他们”
　　七八十人，完全没有宫廷剧里发卖丫鬟小厮时的哭天抢地，显得格外平静，尤其是惜池四朵金花，更像是大大的松了口气，毕竟如她们那般相貌跟在樊相柳这个“断袖”身边，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头的。
　　李全带着人离开，剩下的十几个人里除了若竹，皆是一片迷茫，半饷还是最小的乐乐先开口“将军，你是生气了吗？”
　　乐乐的童言童语让跟在他身边的小厮心里一颤，急忙去拉他的衣袖。
　　樊相柳却是看了若竹一眼，若竹点了点头，走上前一步，直言道“我们被太子骗了”
　　随后，若竹便将太子与樊相柳之间的关系讲明，又告知了其他人太子将他们送来的目的。
　　众人听完，反应不一，有的红了眼，有的袖里的拳头已经攥的青紫。
　　樊相柳见众人情绪动荡的厉害，却也没给反应时间，开口说道“如今府里除了李全，倒没有其他太子的人了，你们是想留在这，还是由我送你们另寻去处？”
　　樊相柳的话让若竹都惊了，连忙开口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樊相柳见众人误会了她的意思，开口道“我会向太子要回你们的卖身契，你们之后便是普通人，不再是奴仆伶人，如果你们没有地方可去，我可以安排你们参军，做堂堂正正的人”
　　若竹闻言却是愣住了，随后，他率先伸出手，将衣袖翻折上去，其余众人，除了乐乐，见若竹如此，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衣袖翻折。
　　樊相柳不明就里，直到看到每个人手腕上的疤，才反应过来。
　　“太子为了防止我们逃跑，挑断了我们的手脚筋，如今我们只能甚至做不了任何重活”若竹说道。
　　樊相柳沉默下来，只让众人回去休息，自己留在正厅发愣，盘算着这些人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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