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断前缘
乌云蔽月，夜幕低垂，鼻端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滴答、滴答、滴答。
粘稠的红色液体从秋知意的剑端不断滑落，剑身破碎，其上黑紫色火光从破碎的纹路中生出，勉强拼合住碎裂的重剑，血液不断被火焰蒸发又因为汇聚太多而流下。
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剑修宗门此时尸横遍野，黑色的火焰在地面燃烧腾起阵阵烟云。
秋知意抬手，她原先那可亲可敬的师尊，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地被她扼住脆弱的脖颈，鲜血顺着他的胸口流下，沾湿了他的黑发与白衣。
“哗啦啦”，锁链声若隐若现。
楚离勉强睁眼，秋知意的面容隔着满眼的血幕无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眼中。
“师尊啊师尊，当初你诬我叛魔，万万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吧。”
秋知意面容冷静，魔纹从脸颊两侧蔓延一直到眼角，顺着眼角向上，勾勒出妩媚的弧度，明明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被魔纹衬得邪气肆意。
“凤凰九死成神，你想要把我的凤凰心给小师妹，让她成神与你做一对神仙眷侣，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明明是怨恨的话语，她的语气却平静得近乎诡异。
“啧，我都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了。”秋知意松开手，楚离全身无力地躺在地上，勉强支撑起上半身看着她，瞳孔骤然紧缩。
重剑散成燃烧的碎片，然后在她身后飞速重组，“噗呲。”
刀剑捅穿血肉的声音无比清晰又沉闷。
“小师弟啊。你是我一手带大的，你的双亲兄长被魔族所杀，是我为你报仇；你无处可去，是我带你回宗门悉心照顾求着师尊收你为徒；你的一身根骨被毁，是我掏出我的凤凰骨为你重塑根骨，才换得你这个天骄的美名。
“是师姐太过温和了吗？以至于你们可以随意污蔑我？还是，你们所谓的爱情如此重要，真的就大过师姐与你之间的情谊？让你为了她来杀了师姐？”
纯钧重剑穿过修星树的胸膛，然后又抽出，再次散成燃烧的碎片悬浮在秋知意身后，像星子起舞。他无力支撑被迫双膝跪下，勉励从嘴中吐出破碎的两个字来：“妖……女！”
锁链声愈发清晰，似在耳边。
秋知意转过身蹲下，单手捏着修星树的下巴，一字一顿似是在教导小孩子，她耐心十足，“看好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只凤凰，九死成神，但是我不愿意成神，我只想报仇，然后找你们问个明白。我是魔，不是妖啊。”
说着她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像是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修星树的头，“要当个乖孩子呀。”
看着修星树厌恶的神色，她嘴角翘起些微的弧度。
“所以说，为什么呢？我想要问个明白。”
她站起身来后退几步，弯下腰半蹲着，双手托腮看着面前的两人，她歪歪头，一副天真无害的少女模样。
“你怎么可以和小师妹比！咳……咳。”
剧痛使修星树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说完他便吐了一口血。
秋知意看向楚离，“师尊，师妹为何要我的凤凰心？是她给你稍微提了一下，然后你就心甘情愿当车前卒，为她鞍前马后，甚至马不停蹄地诬我叛魔吗？
“你看，小师妹活泼善良，但是因为天资太差时常自怜呢，这些都是大师姐的错是吧？她是想代替我成为凤凰？”
“小师妹总是这样呢。说话只说一半，到了解释的时候就支支吾吾留给你们无限遐想的空间，一旦她有错就梨花带雨，想要什么就会摆出一副黯然神伤、我想要但是我不配拥有的神色，然后啊，然后你们这群人就会为她不惜付出一切代价取来她想要的以博得美人一笑。哈。”
“就连魔主君宴，也因为她要杀我呢。”秋知意做出害怕的样子，一个人仿佛可以搭起一台戏，然后表情逐渐变得遗憾又幸灾乐祸，“可惜，实力不济，在我的纯钧下，一剑毙命。”
楚离听着她的话，又吐了一口血。
锁链开始剧烈摇晃，秋知意嘴边勾起微笑，却垂下眼睫，略微低头，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小师妹在哪里呢？被你们藏起来了？”她语调上扬，像是不耐烦继续做戏一样挺直身躯，如入无人之境闲庭信步，脚下是无数堆积的“尸身”，被她毫不躲闪地踩踏上去。
“你们看啊，这就是平时你们宠爱的小师妹，如果她要是出来的话，这些人就不用死了呢。”
修星树愤怒地看向她，目光几乎能将她凌迟，“你放屁！妖女！不要挑拨离间！”
秋知意一手食指放在嘴前，转身面向修星树，一手负在身后，“不要说脏话哦，说脏话的就不是乖孩子了。怎么，你心虚了？动摇了？当初我被师父诬陷叛魔的时候也是这样呢。道心碎裂，本命灵剑也随之毁灭。”
说着她抬起手，纯钧碎片在她身边飞舞，无比亲昵，“这是涅槃之火，勉强维持纯钧的生机。
“我的道是济天下，我还是大师姐，我便理应照顾你们，为你们掏出一身血肉铸就宗门的无上荣光是吗？
“纯钧。均，温和、豁达、宽厚，待人以诚。我是这样对待你们的，但是，你们呢？
“苛责、冷漠、偏心，无视我的付出，对我的血肉的味道都习以为常。
“这不是济天下，这是圣母。”
她的声音骤然转冷。
锁链声近在眼前，似乎将要挣断。
“你们的道是什么呢？是爱情吗？师尊，你的无情道呢？道心可还在？无情应是万物有情，不得偏私。师尊，您的道心不会是到了小师妹面前才能获得稍许平静吧？”
“那您可敢怀疑这是背后有人安排？”秋知意轻声喃喃，随即又像是知道答案一样冷嘲出声，“哈。”
锁链疯狂晃动，甚至在秋知意的面前出现了虚影，从无垠天际延伸下来，然后迅速隐没。
楚离又吐了一口血，秋知意作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后退几步，单手捂嘴，“哎呀呀，师妹，你听到了吗？你的那些裙下臣啊，如今可有一个赶到的？”
“师妹，你还不出来吗？是不是要和师姐玩躲猫猫啊？那师姐去找你了哦。”
她在广场中心遥遥用手点着远处的建筑，她每点到一个房间，房间都会发出透亮的白光，将房间中的一切尽数清晰展现。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都不在啊，那你在……”
秋知意低头，秋霜剑剑身蓝白，宛若冰雪铸就，上刻有繁复的阵法，一看就是经过精雕细琢，可见铸剑之人的用心，此时秋霜剑正在不断往下滴着血液，鲜血染红剑身，然后迅速化为黑色火焰。
秋知意嘴角出现一丝鲜血，转过身，语调上扬，“啊，找到你了，”
江晚宁只觉得毛骨悚然，面前的大师姐完全变了一个人，她眨眨眼，泪盈于睫，“大师姐……”
秋知意拔出秋霜剑，鲜血染上剑柄，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笑着递给她，“小师妹，你的本命灵剑，还给你。”
江晚宁颤颤巍巍地取回剑，双手也被血液沾湿。
“小师妹啊，变异冰灵根。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啊，也就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啊。不知小师妹你可有找到你的剑道？”秋知意貌似感叹，看着江晚宁。
她实在是好看，小鹿眼琼鼻花瓣唇，双丫髻粉衣裙，娇媚甜美，样样都好。只是，不适合当一个剑修。
火焰从江晚宁沾着血的手开始燃烧，然后又像是受到阻碍一样扑灭，但是秋霜剑宛如一个源源不断的血库，不断向她与剑柄接触的地方开始输送血液，一直蔓延到她的心脏。
等到江晚宁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秋霜剑与她的手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放开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他们明显是想要匍匐上前，但是被秋知意挥挥手掀到远处。
锁链再次出现，虽然时间很短，但是秋知意已经看清，这是来自无尽的天边，与每个人的心脏连接在一起。
血液蔓延到江晚宁的胸口，腐蚀出一个大洞，江晚宁被疼得眼泪汪汪，但是她咬着牙并没有出声，一块红色的晶石悬浮着飘了出来，停在秋知意眼前，然后又迅速找准方向，钻入她的心脏。
纯钧原先是白金色，如今已经全然是鲜血的红黑色，这是她为了维持纯钧的生机用自己鲜血淬炼而成，无坚不摧，但是……
纯钧化作重剑刺向江晚宁的丹田，却不得寸进。
“果然如此，沾了我的血的纯钧都不行，只能是我的血吗？”
血液加速流动，从江晚宁的胸口蔓延到丹田，然后向内延伸，江晚宁的丹田开始燃烧，“师妹，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的丹田呢。”
看着用怨恨的眼光看着她的江晚宁，秋知意语出惊人，“啊，这你们应该都知道，这就叫习以为常了是吧？宗门里的每一个人，都吃下过我的血肉筋骨啊，将我生吞活剥、寝皮食肉的是你们，你在恨什么呢？”
链接江晚宁的锁链开始碎裂，发出剧烈的声音，天空中有雷电劈过，直直朝秋知意而来。
“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天命之女。你莫非是心疼了？”
火焰从秋知意的身后冲天而起，与雷电形成对峙之势，雷电不断被火焰吸收。
看着江晚宁松了一口气的神情，秋知意笑眯眯地说：“高兴太早了呢，真可惜，我可是带着你长大的，现在你们都要我死，我好伤心啊。”
火焰在将江晚宁的丹田燃烧得一干二净了之后就开始熄灭，秋知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天命之女真是不好搞啊，“不过，你也不重要。”
秋知意说完，就看到江晚宁骤然惨白的神色，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般，惊讶万分地继续补刀。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把你当对手吧？都是我的工具人凭什么你要高贵一些呢？我就是来斩断因果好飞升的啊，傻师妹。”
江晚宁的神色更惨白了，她情不自禁地后退几步，不断摇头，“不……不可能的，应该是我……你不是大师姐……”。
秋知意不再理会江晚宁，她转身看向身后左脸写着“不可”右脸写着“置信”的两个人。
“不会吧不会吧，我都要飞升了，师尊您还没有飞升啊，哦对，您道心碎裂了呢，但是我道心碎裂了也可以飞升呢，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吧。”
“万剑宗，是个好名字，可惜了。”
秋知意瞬移到万剑宗的镇宗石面前，看着蕴含道意的“万剑来朝”几个字，据说是开宗祖师爷剑意所刻，她端详片刻，转身离开，不过瞬息，便不见了踪影。
在她走后，万剑宗镇宗石上“万剑来朝”四字被一寸寸抹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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