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盛宠

都城十日雪，庭户皓已盈[1]，不知不觉到了最冷的时候。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长安城内外被大雪肆虐，一片苍茫，却掩不住人间最真实璀璨的烟火气。

        临天阁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地方，上入重霄，下通玉池，浓云琼雪笼罩下，金阶玉瓦的楼宇就如一架悬于人间之上非红尘莫属的天阙，极端耀眼。

        置身其中，王城无限风光，尽收眼底。

        今日正逢休沐前的最后一次朝议，也恰好是沧海遗珠星阑公主，正式回宫的日子。

        为表隆重，圣上携众臣于太和金銮前设宴，亲迎公主入宫。

        辰时一刻，钟罄声响。星阑公主仪驾准点从临天阁脚下出发，绕皇城一圈，后而抵停在太和殿前，拜谢天恩。

        车马蜿蜒，和銮铃铛，星阑公主行进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华盖翠幔。每一辆马车都镀着黄金，每一匹马鞍都嵌着宝石，在阳光映射下熠熠光辉。

        皇城大道上洒过官盐，又垫以细沙，琼琼皑雪尽化为水，再悉数被宫仆弃扫一空。整齐的金砖地面辉煌闪耀，湛亮轻燥，骏马踏在上面发出“嗒嗒”清脆蹄响。奢华的队伍不急不缓穿梭，如同一尾遨游在九天宫阙之上，展翅起飞的鸾。

        为首一辆马车镫亮黑楠木车身，四面皆以昂贵精美的绸幔裹覆，镶金嵌宝的窗牗被淡蓝色绉纱遮挡，甚是华美无朋。

        车内，阑珊静坐在八宝鸾纹的榻上，上身穿白色宫锻素雪绢云的夹袄，下面一条蹙金艳红色古纹长裙，裙摆边角均滚了金线，逶迤曳地，金光熠熠。手肩处挽一绛碧霞罗牡丹狐裘，随着车身碌碌轻晃纱衣裙角跟着小幅晃动，上绣的人间富贵花开正艳，竟有种随风而绽的感觉。

        通身气派贵不可逆，穿在身上却异常的轻便暖和，反而是阑珊头顶戴的鎏金银冠，面前七彩珠帘随着马车的前行晃个不停，如鸣佩环，点点碎光入目，漾的阑珊阵阵眼晕。

        心里不由紧张，阑珊双手攥拳，放眼去望。

        虽然隔着层淡淡浅蓝薄纱，但由上好水晶琉璃瓦制成的窗牗外，皇城景致仍被阑珊看得一清二楚。

        飞檐斗拱，碧瓦朱墙。一座座或熟悉、或陌生的宫殿从眼前飞掠，比记忆里更甚恢宏壮丽，城墙朱瓦上雕刻的潜龙精致又繁复，被绚丽的阳光耀的几乎要飞天而去。相比之下，十米开外的金吾御林沉淀的就像一丛茂林修竹，形容肃穆，夹道而钉。

        闭眼，上好丝质罗裙被阑珊握出层层细褶，深呼吸，阑珊努力克制情绪。

        她是真的回来了，还是这样隆重，光明正大改头换面回来了。

        突然，一直稳缓行进的马车停止下来，接着，马车外传响迎驾太监高亮激昂的通传，“上官烈将军遗孤，上官星阑公主到。恭请星阑公主下车，一拜天恩。”

        婢女适才掀开厚紧的帷帘，冷而清透的天光下，星阑公主一双如削葱根白嫩纤细的手缓缓搭上人手腕，接而露出少女一张九天神女般，高贵昳丽的脸。

        纯银的珠冠，如雾的坎纱。星阑公主芳泽无加，皓质呈露。一头乌黑长发挽成倭堕髻，斜插一支碧玉龙凤钗。上身夹袄纯白似雪，下身花间裙惊艳若虹。行走在红绸铺就的宫道上，星阑公主步履轻缓，不徐不疾，行止间克制端谨，肩颈如鹤，在这样隆重盛大的场面，依旧保持着应有的骄傲谦卑。

        柔软狐裘下，少女艳色长裙迤逦曳地七尺，地衣花团锦簇，她是从中开出来最娇艳的一朵，是玉立亭亭，是端庄慎谨。

        行走到毯衣尽头，阑珊适时抽手，脱离婢女的搀扶，微微驻步，才敢掀眸一望。

        太和金殿前宝篆香飘，绛笼光摇，百官依序列坐两排，箫韶九成乐止，凤皇来仪舞停。众官屏息凝神里，阑珊抬睫，一眼，就看到陛下身着玄衮赤衣，头冠十二旒皇冕，面南而坐，威仪棣棣，犹如山河。

        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陛下，明明封逸辰就在她不远处，可又如同处在蓬莱九天那般高高在上，像不食凡间烟火的神袛，珠玉的冕旒恰好挡住了他明亮深邃的眼睛，让人无法窥测到他内心。

        这样隆重威仪的场面，一时头脑轰白，阑珊竟然忘了接下来要行进的流程，于是就那么直挺挺的立着，不动如初。

        气氛顿然拉紧，鸦雀无声中，高阶之上，封逸辰如水波划桨般沉稳有力的声音缓缓流下，一字一句，无关肃穆，温存极尽。

        “珊儿，不要紧张，接下来你该屈膝叩首，拜谢天恩了。”

        仿佛他们所处根本不是金殿之上，周围群群高官文吏也都是虚无的空气，封逸辰简单几字如话家常，嘴角微微上扬的弧线，是在对着谁笑，明明白白。

        底下的文武百官颜色瞬间纷呈了，他们好像被雷劈了自此化做为石雕，只剩下一双眼珠溜溜，在高堂之上与正中央来回的奔波辛苦，差点能掉地上去。

        而阶下，适才还无措到忘词的星阑公主得到陛下鼓舞之后整个人肉眼可寻的放松下来了，之后一行一止复原落落大方，雍容典雅。琳琅的珠玉之下一双清凌美目脉脉不眨凝视着前方，目光大胆，眼里完全只看得到他们神圣不可逼视的陛下。

        因为他就是她的光，她的追逐，她最深的安全感。

        “小女星阑，原上官烈将军孙儿上官星阑，今日，谢陛下明察秋毫予上官家族正名，将小女亲迎入宫，皇恩浩荡，没齿难忘。陛下万岁，万万岁！”

        三跪九叩毕，接而，石化掉的群臣跟随叩首，山呼万岁，浩荡不歇。

        一系列流程暂时走完，礼毕，阑珊长舒口气，挪着跪的有些酸麻的双腿正要艰难起身。忽然，视线里映入一袭高贵无拟的玄黑绣龙蟒水袖，男人有如乳白玉石雕成的手修长有力，摆明了横亘在她眼前，天恩昭彰。

        若换平常，阑珊一定毫不迟疑搭上去，还必须得依在男人怀里一通撒娇抱怨聊以安慰自己多半日的辛劳。

        可是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是大庭广众，万目睽睽，她再这样不分场合的造次就有点太张扬、太不懂事了吧。

        阑珊想要无视，“自力更生”。可平日耐心极佳的男人今日却仿佛连几秒也等不及，不用再待阑珊费劲自己起来，封逸辰拢眉，收手一折腰，下一秒，女孩柔若无骨的娇躯便被他旁若无人，轻松自在的打横抱起。

        抱起以后，甚而还稍稍掂了一掂，笑睨的眼神迟迟不肯在阑珊两靥生羞的面上离去，“嗯，倒是重了一点。”

        这样隆重的场合，阑珊岂止是不好意思，脸臊的瞬间埋下去，几乎想把整个身子都窝进人胸口里。

        封逸辰却甚是潇洒利落没有一点扭捏之态，侃笑完，男人才不急不慢移走自己垂低的视线，声音辗冰碾玉，无怒更威，“星阑公主突感不适，剩下的仪式，便由钦天监女司代为举行。”

        圣音落，女司仪银冠红衣，明显早就有所准备，跨前多步，不卑不亢道，“微臣遵旨，谢陛下恩赐，谢星阑公主恩赐。”

        古人凡事讲究圆满，依照正常流程，在太和殿跪拜完，阑珊还要返上车驾重行回临天阁，绕过回旋的廊曼，登毕临天阁九九八百一十级天阶之后，敲响最顶端的金鼎钟十九下才算完毕。

        陛下定然是心疼自己，所以命人代替。胸腔一窒，心口仿佛被暖阳倾耀灼的眼眶一热，阑珊又想流泪了。

        “别太感动，朕可是会笑话的。”

        封逸辰侃侃清笑，任女孩在自己怀里拱来拱去，男人面色开朗的仿佛情犊初开的少年郎，抱着阑珊像抱着一个水晶做的娃娃，小心捧人入撵

        太和殿前，珠箔银屏，玉馔珍馐。然而陛下已经怀抱星阑公主远去，剩下一些贵官显宦在冷风里枯坐瑟瑟挨冻半时辰后，无数顶列停于黄极门前枣红多人抬高轿才鱼贯行去。众臣表情严肃似平常，沉默缄语。好像今日除了宫内多出一位星阑公主其他毫无异样。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全不过表相。人类的八卦心若燃起来不分性别，甚至男人若专心致志吃起瓜来，传播的速度一点不亚女人。

        于是，长安不出半日便流言满天。什么星阑公主美若天仙、星阑公主气度不凡，这两个关于星阑公主的传言在城内并未掀起什么大波浪。最主要的，是星阑公主彼一入宫便赢得圣宠，甚至很有可能会一举拿得后位。

        这一重磅消息没有一个时辰就席卷了整个长安。然而，不用再等世人继续猜测什么，陛下出手比流言更快。一卷明黄圣旨不容分说昭告天下，直接册封无依无靠的星阑公主为孄月皇贵妃，入主椒房殿，独居整个，中宫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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